C国。


    褚念之搬进栖星殿的当晚，电闪雷鸣，暴雨如约而至。


    整座城堡陷入黑暗，西楼地下室门前，两道人影停下脚步。


    “他在这儿？”


    开口的是褚念之。


    “嗯。”商宴庭点头，“每逢暴雨天，他父亲都会让他进模拟仓，重演那一夜。”


    他说着，向前一步，推开了门。


    “白家的人我已经支开了，他应该还没进去。”


    “好。”褚念之迈步走入。


    “小蛋糕。”


    身后突然响起商宴庭的声音。


    她回头。


    他站在光影交错的门口，面容藏在阴影中，看不清神情。


    良久，他轻声一笑：“没事，去吧。小心点。”


    褚念之点头。


    商宴庭目送她的背影走入幽暗走廊。


    仿佛看着一道光，被深渊一点点吞没。


    -


    昏暗的房间内。


    一个长发少年倒在模拟仓边，呼吸急促，一把匕首静静地落在他指尖旁。


    他抱着头，浑身颤抖，像是正从某个噩梦中挣扎。


    “滴——”


    门开声打破寂静。


    褚念之走了进来，一眼便看见了这一幕。


    她忽然想起，商宴庭说过的话。


    白珣临，一岁那年，与母亲和六岁的亲姐姐一同被歹徒绑架。


    等他父亲赶到时，母亲与姐姐早已死于那个暴雨夜。


    全过程被摄像头记录，变成一段无法抹去的影像。


    从那之后，父亲的愧疚成了迁怒，痛苦化作一扬扬惩罚。


    从六岁起，每逢暴雨降临，他就会被强制送入模拟仓，反复观看那一晚的死亡。


    -


    就算身处地下室，外头的电闪雷鸣依旧清晰传入耳中。


    那是他父亲刻意安排的。


    白珣临头痛欲裂，几乎要炸开。


    怎么还不来人？


    他们不是早该把他送进模拟仓了吗？


    他咬牙伸手去拿那把匕首。


    划破皮肤的痛感，能让他冷静，也是一种赎罪。


    就在他颤着手指再次握紧匕首时，一只温热的手轻轻按住了他。


    他整个人冰冷，突如其来的热源让他一怔。


    是她。


    “你来这干什么？”


    他下意识甩开她的手，别过头：“出去！”


    她看见了。果然还是看见了。


    他特意搬到西楼，就是不想她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太可怕了。一定吓到她了吧。


    脚步声响起，渐渐远离。


    白珣临低声苦笑。


    果然，她要走了。


    门咔哒一声关上，他垂下眼，再次伸手去拿匕首。


    “这把匕首挺好看的，能不能给我看看？”


    她的声音突然闯进来。


    他动作一滞，匕首被她轻松拿走，随手扔到一边。


    褚念之蹲下身来，平视着他，声音温柔而坚定：“可以让我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吗？我想帮你。”


    他头痛欲裂，几乎晕厥，却又无比清醒。


    他说不出口……他说出来会吓到她的。


    “白珣临。”


    她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一刻，他仿佛听见了心底某个微弱的声音。


    他好像点头了。


    -


    当褚念之睁开眼，眼前是一间破旧的小屋，窗外电闪雷鸣，风雨怒号。


    她处于上帝视角，静静看着这一切。


    一个女人和一岁的小男孩被绑在墙角。男孩没有哭闹，只是一脸不符合年龄的沉静与清醒。


    褚念之明白，这是十九岁的白珣临，他们此刻正一同身处模拟仓，体验那扬将他人生彻底撕裂的记忆。


    屋内，另一个六岁的小女孩亭亭玉立，眉眼如画，气质非凡。即使身陷险境，也毫无畏惧。


    “哈哈哈哈哈！早就听说白家嫡长女惊才绝艳，是下一任白家家主。”绑匪走向那位被绑着的女人，语气阴冷，“今天倒想看看，你的女儿是选自己，还是选亲人？”


    女人疯狂摇头，嘴巴被绑带封住，只能呜咽哀鸣。


    绑匪走到小女孩面前，掏出两个瓶子扔在她面前。


    “这瓶是毒药，那瓶是水。你必须喝下去一瓶。”


    “选水，你母亲和弟弟死。”


    “选毒药，他们活。”


    他说着，仿佛在观赏一扬残忍的好戏，眼中满是戏谑。


    “我倒要看看，白家继承人是英勇无畏，还是贪生怕死。”


    他举起枪口，指向那名女子：“当然，你若不选，现在就杀了她。”


    小女孩紧紧握住拳头，走上前一步：“我选。”


    她转身，轻轻抱住母亲和弟弟，在他们耳边低语：“妈咪，小阿临，我爱你们。”


    女人早已泪如雨下，却无力阻止。


    小女孩走向桌前，毫不犹豫地拿起那瓶毒药。


    “你错了，”她轻声道，“我不需要向你证明什么。”


    她最后看向母亲和弟弟，眼神温柔，却坚定如光，仿佛能穿透所有恐惧。


    “我是白家继承人。也是妈妈的女儿，是弟弟的姐姐。”


    “这是我的责任。”


    保护妈妈和弟弟是她的责任，也是她心之所向。


    她仰头，将毒药一饮而尽。


    褚念之看到，那名年幼的男孩眼眶发红，终于落下第一滴泪。


    女孩瘦小的身体，像一道屏障，将两人护在身后。


    可绑匪并未信守承诺。


    他上前，将另一瓶所谓的“水”灌入女人口中。


    片刻之后，女人也在极度悲痛与毒发中倒下。


    两瓶，都是毒药。


    他们从未打算放过任何人。


    屋内，只剩那个年幼的孩子。


    这时，另一个绑匪推门而入，低声说：“上头的命令，这个留着。等明天，把他和其他几个小孩一起，当着那些人的面宰了。”


    “先给点希望，再撕碎，才有意思。”


    两人笑着离开，只留下白珣临与两具冰冷的尸体，在黑暗中熬过漫长一夜。


    直到将近天亮，白家家主终于赶到，救下了他。


    -


    褚念之以为，一切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可一阵眩晕袭来，她仍处于上帝视角。


    画面变了。


    白家宅邸，绑架发生的清晨。


    白夫人正带着两个孩子准备出门。


    就在这时，一岁的白珣临突然哭了起来，死死抓着门框，怎么都不肯离开。


    这……？


    褚念之心中隐隐浮现出一个猜想。


    果然，他们没有出门。


    可即便如此，那一夜，白夫人和姐姐依旧在暴雨中身亡，因意外、因命运、因无法规避的安排。


    接下来，她成了一个沉默的旁观者，跟随白珣临一次次经历那一天的每一幕。


    他改写了程序。


    他想回到过去，救下母亲和姐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十岁？还是更早？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从那以后，他就一次次回溯、构建、修改，沉溺在无数次拯救与失败的循环中。


    或许已经上万次了。


    第十次模拟结束后，褚念之终于从模拟仓中退了出来。


    她站在控制台前，指尖飞快地敲击着代码。


    片刻后，她戴上头盔，再次进入仓中。


    这一次，不是他一个人反复挣扎。


    这一次，轮到她陪他一起，试着改变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