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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拒嫁东宫

    “不要,不要!”


    谢柔宁猛地坐起身,额头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


    “又做噩梦了?”


    谢柔徽把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抚道。


    自从回到长信侯府,谢柔宁连做了好几天噩梦,夜里时常惊醒。


    这几日,都是谢柔徽陪着她睡觉才好一些。


    谢柔宁长舒一口气,倚在谢柔徽怀里,惊魂未定。


    她低低道:“我梦到好吓人、所有人都死了,我也死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恐惧,显然还没有忘记前几日那场残酷血腥的宫变。


    谢柔徽安慰道:“别怕,梦都是反的,大家都活得好好的。”


    谢柔宁勉强笑了笑,忽然道:“七姐姐,你能带我出去看看吗?”


    她的眼睛含着淡淡的雾气,永远充盈着欢乐的眼眸,此时被忧郁所笼罩。


    月隐星疏,长夜暗淡无光。


    谢柔宁坐在屋顶上,一脸认真地仰着头看着天空。


    明明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可她却看得十分入迷。


    “七姐姐,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屋顶上看星星。”


    谢柔徽道:“那我明天还带你上来。”


    只是上个屋顶,很简单。


    谢柔宁先是一笑,随后笑容淡缓缓地消失。


    她抱着膝盖,道:“七姐姐,你能再和我讲讲,你在洛阳的事情吗?”


    谢柔宁很喜欢听谢柔徽说起在洛阳的事情,听得津津有味。


    谢柔徽又挑了几件趣事,说出来给谢柔宁听。


    谢柔宁感叹地道:“七姐姐,有朝一日,我也想亲眼见见紫云山,是不是真有你说的那么好玩。”


    说到紫云山,谢柔徽又想家了。


    她道:“到时候我带你去玩,紫云山可大了,没有我带路你肯定要迷路。”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谢柔宁就这样静静地听着,带着淡淡的笑。


    谢柔徽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她又道:“我师父马上就要来长安看我了,到时候我带你见我师父。”


    看着谢柔徽欢心雀跃的神情,谢柔宁靠在谢柔徽的肩上,轻轻地应了一声。


    等到谢柔宁再次入睡,谢柔徽抚平她微皱的眉,重新跃上了屋顶。


    她抱着膝盖,向东望着洛阳的方向,忽然感觉到一阵失落。


    正暗自伤神间,谢柔徽脸色忽然一变,侧耳细听。


    风声之中,隐隐夹着雏鹰啼叫之声,断断续续。


    谢柔徽纵身跃下,几个瞬息不见踪影。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这是长信侯府边缘的一处小楼,只有一墙之隔,可以清楚听见打更人拖长的语调。


    谢柔徽悄无声息地落地,看着数丈外的黑影,眼神警惕。


    此时星夜无光,一片漆黑,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颀长身影。


    他周身的气息平和,任谢柔徽怎么感知,都是一个毫无内力的普通人。


    但能够夜闯长信侯府,怎么可能会是一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寻常之人,谢柔徽暗暗提高警惕。


    见他迟迟不曾转过身,谢柔徽刻意向前走了几步,发出点动静。


    那人立刻转过身。


    四目相对,月亮不知何时出来,一点月华足以令谢柔徽看清来人。


    ——是元曜。


    月光笼罩着他,为他镀上了一层朦胧的纱。


    “你来了。”元曜缓缓道,“没想到你会来。”


    “你来,为什么不让人告诉我?”


    谢柔徽立刻放下心来,走到元曜的面前,盯着他问。


    如果不是她还没睡,又恰巧听见鹰啼声,那元曜是不是要在这里等一夜?


    数日不见,元曜憔悴了一些。


    元曜避而不谈,他道:“我正要走。”


    谢柔徽抓住他的手不放,道:“我们这么久没见,你没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她的眼睛明亮透彻,像是浸在水底的琉璃石,闪着耀眼的光芒。


    不等他回答,谢柔徽又道:“我很担心你。”


    担心……她。


    元曜怔了怔。


    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元恒的所有计划他都心知肚明,等着他自投罗网。


    他不费吹灰之力,让元恒再无翻身的余地。


    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就在迟迟没有开口时,笼子里的雏鹰扑扑翅膀,又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


    谢柔徽移开目光,赞叹道:“好漂亮的鹰!”


    这是一只雪白的雏鹰,只有脖颈一圈的羽毛带着淡淡的黑色。


    元曜见到谢柔徽欣喜的神情,唇边不由漾开一丝笑意。


    他淡淡地道:“这是海东青。”


    谢柔徽逗弄了一会,问道:“你怎么突然送我这个?”


    她也没说她想要一只海东青啊?


    元曜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掩唇轻咳了一声:“你拿着。”


    谢柔徽不解。


    她摇了摇头,拒绝道:“我有千里就好了。而且……”


    谢柔徽微微一顿,“而且千里不喜欢我碰其它的鹰,它太霸道啦。”


    以前在玉真观,谢柔徽经常会帮孙玉镜照顾雏鹰,每次千里都会把其他的小鹰啄走,独自霸占她。


    元曜微微皱眉,唇边的笑意淡了一些。


    他低声道:“你就这么喜欢那只鹰吗……”


    “什么?”


    谢柔徽没听清,元曜却摇摇头,示意无事。


    谢柔徽笑了一下,道:“我有一个东西给你。”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物件——正是之前那个没能送出去的香囊。


    那时候,因为元曜把千里关在笼子里,她一气之下,把这个香囊收了回来。


    一直到今日,才有机会重新把这个香囊送出去。


    “我给你系上。”


    谢柔徽低下头,把香囊系好,自得地道:“这可是我亲手做的香囊。”


    “里面还塞了一张我师父画的平安符,你要好好戴在身上,保佑你逢凶化吉。”


    谢柔徽道:“我师父可是全天下最厉害的道士。”


    元曜不禁微笑,摸了摸香囊上细密的针脚,轻轻颔首。


    “好啦好啦,你快回去歇息吧。”


    谢柔徽抬眼看看天色,再转眸看向元曜。


    眼前的青年面如冠玉,只是脸色微白,眉宇间些许憔悴。


    并未减损他的光彩,反而令人生出爱怜之心。


    谢柔徽心疼地道:“你要好好休息。”


    她说这话时,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的神情有多么温柔。


    那股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他,元曜几乎不知要作何反应。


    这样的眼神,他见过很多次。


    母亲望着元道月,苏皇后望着元恒,便是如此。


    一种怜爱。


    不。


    还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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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即便贵妃从未用这样的眼神注视他,但元曜还是能感受到不同。


    细微的不同。


    可他却始终不能明白。


    见元曜迟迟不语,谢柔徽就当他默认了。


    她问道:“那你要怎么离开?”


    深夜前来,总不能正大光明地从长信侯府的大门走吧?


    元曜回神,淡笑道:“你放心。”


    谢柔徽点点头,没再问。


    她这次是一节一节楼梯走下去的,元曜就跟在她的身后,陪着她一起下楼。


    “我一个人回去就好。”谢柔徽停下脚步,笑着道,“你快回去吧。”


    元曜颔首,没有再送。


    他站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谢柔徽一步一步,越走越远。


    忽然,谢柔徽回过头。


    “你送我的匕首丢了。”谢柔徽跑了回来,愁眉苦脸地道。


    “丢了就丢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那柄匕首,如果不是恰好被谢柔徽看中,也只能放在东宫的库房里蒙尘。


    元曜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道:“你想要什么,我再送你。”


    谢柔徽笑了笑,把手背到身后,问道:“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吗?”


    她的眉眼弯弯,灵动俏皮,就像春日中长势最好的桃花枝。


    若是他人敢对元曜说这话,恐怕是不想活了。


    可是看着眼前天真、一无所知的少女,元曜笑了笑,承诺道:“只要我有。”


    只要我有。


    他是太子,富有四海,万里江山都在他的脚下。


    元曜带着些许轻蔑,漫不经心地想。


    这世间,有什么东西,是他无法拥有的吗?


    谢柔徽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句承诺的重量,她笑着道:“好呀,你一定要记住你说的话。我现在就有想要的事情,只有你能办到。”


    只有你能办到。


    听到谢柔徽这话,元曜凤眼半眯,眉眼锋利,如同盯上猎物般,盯着谢柔徽。


    谢柔徽无知无觉,接着道:“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下次见面,不要这么憔悴。”


    元曜的神情登时一柔,他的心中五味杂陈,眼中的情绪翻滚不定。


    在月光的照耀下,那张堪称国色天香的脸上,微微动容,露出一些谢柔徽看不懂的神情。


    他脸上的笑容不见,望着谢柔徽道:“我答应你。”


    谢柔徽笑了笑,没有纠结这个细节。


    她道:“我走啦。”


    过了这么久,她还是如从前一般,一步一回头地往前走,依依不舍。


    看着这一幕,元曜仿佛又回到玉真观的时候。


    他微微蹙眉,不再去想这段突然浮现在脑海中的记忆。


    就在此时,谢柔徽停下脚步,回头一笑,朝着元曜挥了挥手。


    随后,她的身影隐入到如墨一般浓重的夜色里,彻底消失不见。


    元曜望着谢柔徽消失的方向,久久驻足。


    他应该立刻离去的。


    可是那个方向好像有什么在吸引他,令他不肯移开视线。


    既然如此,元曜干脆坦然面对。


    他拿起香囊,摩挲着上面绣着的金龙图案。


    香囊上还沾染了一丝玉兰香,虽然寡淡,但挥之不去,一个劲地往他鼻下钻。


    鬼使神差,元曜把它放在鼻下,轻轻地嗅了嗅。


    也没有很香。


    只是玉兰花的气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