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未开口，一个清晰、平静，却蕴含着无上威严与法则意志的声音，直接在四人元神最深处轰然响起，每一个字都如同烙印，深深铭刻：


    “潮生。”


    “在！”潮生真人额头紧贴地面，声音带着一丝嘶哑的敬畏。


    “尔赴西泽西，一心沼，此沼位于灭生殿势力边缘。


    在其中寻一枝名为‘清蕴木’的灵植。


    此木每日吞吐沼泽之气三次，沼泽之气蕴含一丝清灵宝意。


    于其侧寻一处安居，静观沼气吞吐，体悟其无序中的一点恒定之机。


    不得擅离此木百里，不得干预周遭任何修士争斗、生灵死灭，更不得显露修为气息，引动天地元气。


    直至尔心中那点‘恒定’明晰如星，明悟宝意，方可离开，可能做到？”


    西泽一心沼？体悟无序中的恒定？明悟宝意？


    潮生真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西泽本就是魔门巢穴，一心沼虽处边缘，却连他都有所耳闻，是凶名赫赫的混乱之地。


    那沼气之中更是蕴含的混乱毁灭之力，稍有不慎便能污秽真灵。


    要他一个长生修士在那里“静观”，体悟什么恒定？


    这简直是让他坐在火山口上参禅！


    他心中惊涛骇浪，万千疑问几乎要冲口而出，但在那无上意志的注视下，任何念头都显得无比渺小可笑。


    他只能将额头更深地埋进冰冷的玉地，嘶声道：“弟子潮生，谨遵真君法旨！定当静观体悟，不敢有违！”


    “沧浪。”


    “弟子在！”沧浪真人身体一颤，声音带着颤音。


    “尔往北漠冰魄原深处。


    越过‘永寂寒谷’，在寒谷之底，万载不化的‘玄冥冰魄’核心处，寻一株生于冰魄之上的‘霜心草’。


    此草三千年一熟，通体剔透如冰晶，内蕴一丝至寒寂灭之性。


    尔需守护其侧，观其于绝寒死寂中如何汲取天地间微末生机，如何吐纳冰魄寒息，体悟那‘寂灭’之中的一点‘生’机。


    非待此草成熟，寒息内敛，生机勃发之时，不得离开半步。


    期间无论遭遇阴魄宗巡查、寒煞侵袭，或是其他觊觎者，皆不得显露修为，不得与之冲突，更不得损伤霜心草分毫。


    可能领会？”


    北漠冰魄原深处，永寂寒谷，霜魂山脉，万载玄冥冰魄...


    听到这一个个词语，沧浪真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心底冒出，比北漠夜里的酷寒还要刺骨！


    冰魄原深处是阴魄宗的外围，属于北漠之中极为特殊之地，无论白日黑夜，都寒冷至极。


    那永寂寒更是传说中埋葬了无数强者的凶煞之地。


    万载玄冥冰魄的寒气足以冻结长生真人的元神，要他守在草旁，体悟寂灭生机，不能冲突，也不能显露修为，这简直是让他去送死！


    他脸色惨白如纸，牙齿都在打颤：


    “弟子沧浪，领…领法旨！定当…定当守护霜心草，体悟寂灭生机。”


    他语无伦次，几乎瘫软在地。


    “渊渟。”


    “弟子渊渟在！”


    渊渟真人强撑着抬起头，长须微微颤抖。


    “尔去紫虚道，星落城。


    此城乃紫虚道门户，龙蛇混杂。


    尔需隐姓埋名，于城中任意一地，安心蛰伏。


    每日记录城中往来‘星象阁’紫虚道弟子之气象。


    一切所见所感，皆需铭记于心，不得记录于任何载体，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分毫，亦不得与紫虚道任何修士发生接触。


    直至尔能自其表相，一眼洞穿其心性修为之真伪虚实，方算功成。


    可能明白？”


    蜃景真君的话说出口，渊渟真人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感攫住了他。


    星落城是紫虚道的脸面，高手如云，阵法密布。


    在人家眼皮子底下，用近乎“窥视”的方式记录其核心弟子的细微举动？


    这简直是火中取栗，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被发现的下扬，他连想都不敢想。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渊渟明白！定当蛰伏城中，铭记于心，绝不…绝不泄露丝毫！”


    “海岳。”


    “弟子海岳，在！”


    海岳真人巨大的身躯伏在地上，如同一座沉默的山丘。


    “尔入通玄宗辖地赤焰屿。


    此岛乃地火汇聚之地，遍布活火山。


    于其中心‘熔火峡谷’深处，寻一最为活跃、尚未被通玄宗完全掌控的‘地火熔池’。


    尔需静坐其畔，以心神感应地脉之火狂暴喷发时的焚天之怒，感受其平息时蕴含的深沉厚重，体会那‘躁动’与‘沉寂’间的轮转韵律。


    借其力，淬炼尔之心神意志，打磨道心。


    不得引动火脉，不得显露修为惊扰通玄宗驻守弟子，不得干扰地火自然运行。


    待尔心神能如那沉寂之熔岩，任外界火浪滔天，我自岿然不动，方算小成。


    可能持守？”


    海岳真人心中虽早有准备，闻言却也只觉得一股灼热之气扑面而来，仿佛置身熔炉。


    赤焰屿是通玄宗一处资产，地火狂暴，环境极端恶劣，通玄宗对其掌控极严。


    这也就罢了，毕竟通玄宗允许外人进入，只需缴纳足额灵石即可。


    最要命的是借地脉之火淬炼心神。


    作为长生真人，寻常火焰丝毫无法对他造成伤害，但地脉之火不同，其爆发之时，蕴含焚天之意。


    若只是在一旁观看倒也无事，可一旦想要体会其中梵天之意，心神马上就要被灼烧，极其痛苦，长生真人也难以忍受。


    稍有不慎，更是有陨落的可能。


    他紧咬着牙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海岳能持守！定当静坐熔池畔，淬炼心神！”


    没有一句解释缘由，只有四个清晰无比、凶险莫测的具体地点和近乎苛刻、难以理解的古怪要求。


    四人伏在地上的身躯，如同风中残烛般剧烈颤抖。


    西泽一心沼的魔潮凶险，北漠冰魄原的酷寒与阴魄宗威胁，紫虚道星落城的步步杀机，通玄宗赤焰屿的地火狂暴。


    每一个地点都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之口。


    而那“静观”、“体悟”、“记录”、“淬炼”的要求，更是将他们置于九死一生的险境，捆住了他们的手脚。


    蜃景真君仿佛没有看出众人的疑惑与恐惧，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


    “那这些事便交予尔等了，事后当有重赏。”


    潮生真人强忍着元神中翻江倒海般的恐惧与无穷的疑问，深深叩首，额头重重撞击在冰冷的玉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弟子潮生，谨遵真君法旨，定不负真君所托！”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其余三人心中早已被巨大的荒谬、恐惧和茫然填满。


    但在蜃景真君那仿佛能洞穿过去未来、万物生灭的目光注视下，任何疑问、抗拒的念头都如同冰雪消融。


    他们只能紧随其后，声音带着颤抖，深深拜下：


    “弟子沧浪/海岳/渊渟，谨遵真君法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