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放着舒缓的流行曲，嗓音略显沙哑的女歌手幽幽哼着调子。陈尔若将窗户摇开，胳膊搭在边缘，脸趴在上面，盯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陈宿回程绕了远路，郁郁葱葱的森林里，一条被车轮碾出的小路。


    陈尔若悄悄地往回看了一眼。


    其实她还不敢相信陈宿这么快就被她哄好了。似乎从从昨晚之后，他对她的耐心出奇的好，一个吻，两个拥抱，几句软话，就足以让他平和下来，还会反过来开导她……一切好像只因为她不再瞒着他。


    她有点懊悔，早知道坦白就能把人哄好，她早几年还有什么躲藏的必要。


    “对竞赛的事，你了解多少。”


    陈宿突然出声。


    竞赛？


    陈尔若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她仔细搜刮记忆里关于“竞赛”的信息，给出答案：“类似蛊场角逐吧，把有实力的人聚集到这儿，通过厮杀挑出最强的几个。”


    这个回答确实最贴切这场“竞赛”的目的。


    陈宿：“我看了名单，从白塔各部赶过来的哨兵向导有二十多个，实力都可以。除了蔺……”


    提到这个名字，他瞥了她一眼：“蔺霍，还有两个实力比较强的。具体信息等回别墅我发你。南北部军区的关系不错，据我所知，他们两个人也提前会面了，可能会联手。”


    他微顿的语气让陈尔若有点局促地转移了视线，也快速转移话题：“他们会联手吗？但我听……说，名额一共就两个。”


    陈宿点头：“是。所以我们需要先调查他们的精神体和战斗方式。”


    陈尔若没吭声。


    她听懂了陈宿的意思。


    他想和她联手，在这次竞赛中保住她的命。


    祝野早就跟她讲述了这场竞赛的残忍所在——白塔选择混乱辖区作为竞赛场地，不仅仅因为这里没有明显的法律约束，也因为这里的人，不归属普通人的范畴。即，被哨站挑选的参赛者，也就是她和祝野这样的人，他们并不是真正的参赛者，而是他人的……磨刀石。


    换句话说，在这场游戏中，参赛者是玩家，他们则是被玩家清剿的怪物。那些从白塔来的哨兵向导，他们的任务就是杀掉他们这些障碍，获取比杀变异种来得更快更多的积分，夺得头筹。


    严格意义上，她和陈宿，压根不在同一阵营。


    陈尔若干巴巴地说：“可是白塔参赛的人，和哨站选择的人，好像不能联手吧？我当时走的时候，好像也把身份调出西部军区了……”


    陈宿一脚刹车，车辆陡然停住，他转头，盯住她：“既然这些你都清楚，你不和联手……那你想跟我打？还是单独应对其他人？”


    “陈宿，你先别生气！”


    陈尔若一把抓住他的手，截住他的情绪，努力解释：“我不是不想跟你联手，我是怕到时候你跟我联手了，其他人会先把矛头对准你！再说了，其实以我现在的能力，我也能保护自己，大不了就跑嘛，死不了的！”


    “还有，你还记得昨天那个哨兵吗？就是，祝野。”她眨了眨眼，继续补充，“其实我已经考虑好跟他合作……来着。我们已经一起磨合了一个星期了，效果很不错！”


    她不提还好，一提起，陈宿眼神更冷：“你要选一个对你开枪、差点杀了你的人当你的队友？”


    “其实那也不是……”陈尔若苍白地张了张嘴，她绞尽脑汁想把这件事说清楚，可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有点难解释，索性略过，“总之后来我也报复回去了。而且你忘了我能控制哨兵吗？”


    她握紧了他的手，认真道：“我尝试过，我确定我可以控制祝野。至少在这场竞赛里，我们是同一战线，他没必要对我动手。况且，他清楚我和你的关系，能增加存活概率，他也不会自找麻烦。”


    她摆出一条条的道理，陈宿却始终眉头不展。


    见晓之以理不行，陈尔若只好动之以情。她仰头直视他的目光，话语掷地有声：“陈宿，我也是需要成长的。等这次竞赛结束，我的能力绝对瞒不住白塔，我清楚我的能力是特殊的，可能招来灾祸，但如果我想增加筹码，那我就得向白塔展示我的价值。我只有更强，白塔对我的态度才会更好。”


    陈宿久久不语。


    她第一次这样坚定、笃定地看着他，漆黑的瞳仁澄澈而明亮。剥掉了外面那层壳子，不再眼神闪烁、含糊其辞，一副懦弱胆怯的模样，她坦然地说明，她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强硬完，她的态度又软下来，抓着他的手，耐心哄他：“陈宿，你怕我受伤，怕我经验不够，这些我都知道，可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有些事既然藏不住，我就要把它变成底牌……我不可能一直躲着，躲在你身后，躲在人群里，我的能力不允许，我也不想再像之前那样了。”


    陈尔若忐忑地等了许久，最终等来他淡淡的，半妥协半询问的一句：“你打算怎么做。”


    她眼一亮，趁热打铁，赶忙说明：“竞赛时我们就正常做自己该做的事，我们兵分两路，我打不过的你帮我打赢，找你麻烦的我也可以先动手，但我们不要把关系摆到明面上，稍微藏一藏……”


    后面的话，她压低了声音。


    商量完，陈尔若坐直了身体，想到开赛后她要做的损事，她笑得眉眼弯弯。


    但还不等她多高兴一会儿，陈宿冷不丁问起：“他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她听得一愣：“谁？”


    陈宿瞥她：“第一个，你觉得犯了错的人。”


    这话颇有点阴阳怪气的意味。


    但确实让陈尔若表情僵住了。


    她走之前，是不是……还把蔺霍打晕了来着？


    晕之前，他说的什么？


    好像是——


    道歉是她的事。但找到她，是他的事。


    所以，蔺霍现在……来了吗？


    *


    暮色黑压压地降下来，酒馆门牌，各色霓虹灯管像粘稠流淌的颜料，粗暴地涂抹在每一块破旧的店铺排面上。混乱辖区的酒馆多到隔几步就有一个，但来的人不一定都喝酒，情报交易，□□，越混乱的地方越容易混淆视听。


    大门上方，覆了一层油污的铃铛被推响了声音也是闷的，听得难受。


    余光匆匆一瞥，门口几个人的视线不约而同聚焦在来人身上，有人坐直了身体，看过去，不由自主地有些紧张。


    男人一米八多的个子，身材很结实，红褐色的面巾遮住下半张脸，鼻梁撑起明显的弧度，衬得骨相更显眼，半遮半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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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俊美。他的气质与周遭乱糟糟的氛围有些不合，比起暴徒，更像执法者，却与这片地区的气质莫名契合，带着点冷漠、危险性。


    他静静环顾一周，无视周遭打量，伸手推了下帽檐，几步走到柜台前，摘下手套，手背青筋清晰可见。


    周围人若有若无的视线还紧盯着他。


    他点了杯酒，然后拿着酒，去了角落。


    男人站了一会儿，酒一口未动，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将近十分钟，那些盯着他的人见他没动作也没了兴味，转头热火朝天地聊起来。


    等周遭视线渐渐散了，他才拎着酒走向那个已经喝得醉醺醺、满面通红的老头那儿。他对面的同伴已经走了，桌上摆了几瓶喝空的酒瓶。他似乎还没喝过瘾，意犹未尽地咂着嘴。


    察觉到有人靠近，老头吃力地撩起眼皮，看见眼前人：“呦，新面孔啊！”


    “情报。”


    蔺霍将酒放在桌子上，平静谈判：“如果你能给我想要的情报，今晚，酒随便你喝。”


    老头的眼蹭的一下亮起来：“好啊、好啊！”


    答应完，他又嘿嘿一笑，问：“小子，你进来就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就知道我有情报啊？你就不怕问错人？”


    “听到的。”蔺霍说，“上一个问你情报的人，二十分钟前刚走。”


    老头一把拿过桌子的酒，美美灌了一口，笑道：“你小子，没进店就开始观察我啊！”


    但他也没多言，浑浊的眼珠盯住他，直接问：“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一个人。”


    哨兵说：“一个有能抹去其他人记忆的人。”


    酒杯里的液体，随着桌面颤动而幽幽晃起来。


    老头喝酒了，说话虽磕磕绊绊，但描述起来绘声绘色，表情生动极了：“那个鬼影来了差不多一个月了，事情在哨站都闹得沸沸扬扬的……有的是人想扒出她的身份，结果连她的影子都摸不到！”


    他越讲越兴奋，按住桌子，身体前倾：“她第一次出现在酒馆，短短几分钟，在场三十多个哨兵的记忆就凭空消失了，根本没人知道她做了什么。半个多月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那酒店老板摸到她身份了，在休息那天，突然就被弄死了！连带着当时在店里的俩哨兵一起，死得不明不白……”


    讲得口干舌燥，见面前人的表情丝毫未变，老头眯起眼，将酒杯撂在桌子上，慢悠悠道：“小子，不管你是为了寻仇，还是单纯找人……你要找的这个人，很多人都在找，但没人找到。你去哪儿问，情报都只有这些。”


    酒馆人散得差不多的时候，老头面前的桌子上添了十几个空酒瓶，还有藏在酒瓶下的厚厚一沓钱。收拾卫生的人新奇地呦了一声，摇了摇快昏昏欲睡的老头：“今天顾客出手挺大方啊！”


    老头被摇醒，不耐烦：“那还不是我给他说了其他人都不知道的线索！”


    “什么？”那人好奇。


    “那个鬼影的线索呗。”


    “真的？老滑头，你没忽悠人吧？”


    老头斜了他一眼：“想知道？你给钱我也跟你说。”


    那人一听他这回答，笑了几声，也不问了。在这儿时间待的久的人都知道，这老头虽容易耍滑头，但没点线索的事，他还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