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电话挂断，陈尔若还迟迟没回神。


    她愣愣地将耳旁的手机拿开，又怀疑地看了好几眼停留的通话界面，确定对面是谷晁，纳闷道：“……这是被上身了？”


    空气中热度像被滚滚沙漠中被吹翻的沙潮，一股又一股涌动着。树影间夹着狭窄的间隙，漏出灼热的光线来，时不时从脸上扫过。


    陈尔若孤零零地在树下站了许久。


    最终，她又回头看了眼身后。


    高耸辉煌的建筑，冰冷刻板，高楼下疏远的人群，忙忙碌碌、若即若离。


    她寄存在这里的回忆不算多，枯燥难耐的工作经历远大于她获取的快乐。只是曾经她只敢在夜里偷偷地畅想逃离的可能，畅想一条她未选择的、充满美好的道路。


    可当她真的站在选择的路口，她也不觉得那条她即将踏上的路是幸运的……或许，她不够谨慎的决定仍然会带她走向穷途末路。


    陈尔若轻轻碾着脚下的细沙，想。


    她总是被推着走的。


    最初是被能力支配，浑浑噩噩。后来，她也习惯告诉自己，她是被迫面对这些的……自我欺骗的效果很好，让她少了许多负罪感。


    其实，她偶尔也会羡慕陈宿。


    羡慕他有被众人仰望的天赋与能力，独立地、无畏地面对她无从得知的未知冒险。不像她，只能悄悄躲起来，安静一点、再安静一点，祈祷不被任何人发现。


    有些事，不是她不愿告诉他。


    是她知道，他不会同意。


    她想到昨夜那份在台灯下反复斟酌的信。


    落笔的每个字都极为艰难，不知从何写起，于是只写下寥寥几句话，如同她过往对待他的态度，犹疑不定。


    等她离开这里，会断掉与所有人的联系，所以她只能用这样朴素的方式告诉他真相。


    “陈宿，我要离开这里了。”


    “我们可能有一段时间不再见面，这段时间不会很短，你也不要到处我，我向你保证，我会尽快回来……对不起。除了这句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你生我的气，等我们见面的时候，我再求你原谅我吧，好不好。”


    信封遮掩在桌面的闹钟下，定好时，等到被人发现的那一刻。


    *


    回程路上人不多，没有浩浩荡荡的队伍。两辆越野车，几个眼熟的哨兵向导，草草看一眼人数就开车启程了。


    回东部军区要跨越一部分变异种聚居地，边缘大多是低阶变异种，造不成什么威胁。


    车窗外是郁郁葱葱的丛林景象，车轮碾过凹凸不平的路面，颠簸起伏。热带森林的植被蔓延至视野尽头，榕树、红木遮天蔽日。


    伍朝在驾驶位开车，蔺霍坐在副驾闭眼休息。车厢内气氛安静，陈尔若也捧着手机默默打字。和申蕊的聊天页面上，她一大段一大段文字发过去，忐忑地等待回复。


    身份暴露的第二天，申蕊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质问她，边抱怨边担忧：“你知道我在包厢里看见你的名字在大屏上有多震惊吗？后来人散了，我找你又找不到，问了半天才知道是你弟带你走了，我都怕死了。这么些年你还瞒了我什么，陈尔若，你给我如实招来！”


    她当时坦诚地说了一部分，如今道别的话将另一部分补齐。


    旁边的视线已经盯着她打量了许久，被看得后颈发麻，陈尔若硬着头皮望过去：“那个……有什么事吗？”


    乌淼的脸算得上攻击性的美，狐狸眼、酒红色卷发，她毫不遮掩地打量她，手虚撑在下巴，若有所思：“你居然真跟我们一起走了。”


    陈尔若接不上话，讪讪地笑了下。


    她在心里疯狂祈祷乌淼千万别问她和蔺霍是什么关系……他们之间的关系在分手后变得不明不白，匹配的哨兵和向导，听起来比男女朋友更亲密，却隔阂着已经分手的情况。


    “你了解队长家里的情况吗。”


    乌淼突然问，看着她愕然的神情，她轻描淡写道：“哦，这句话可能有点歧义，没有示歘威的意思，我有男朋友了。我只是想说，你既然跟着队长走，也该了解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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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的情况。”


    陈尔若不自觉看向副驾驶位上闭眼休憩的哨兵，他不该听不到这些，但他似乎没有主动讲的意思。她迟疑地问：“我该知道吗？”


    “不要看队长，他不想提起他家里人。”


    乌淼睨了她一眼：“陈尔若，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对白塔的了解少得可怜。”


    “白塔内，军方是根基。从白塔建立之初，就已经出现了家底深厚的家族。有权力的地方就有垄断，成为哨兵向导看的是天赋，也是基因。所以几个大家族会不断招募优质的哨兵、向导，为他们提供资源，确保他们在进入中央军区后会继续反哺。”乌淼顿了顿，缓缓道，“白塔的向导一直比哨兵稀少，所以，只要你是向导，就不用担心被排斥的问题。”


    说来说去，其实是在宽慰她。


    陈尔若领了这份情，往她身边又坐了坐，试探地问：“其实我想知道……是只有白塔内才会出现哨兵和向导吗？”


    乌淼：“这倒不是，哨兵向导觉醒的可能还是相对随机的，白塔不可能管控所有的人。但觉醒能力的哨兵向导大多也不会合群。有特殊之处，总会被普通人排斥，他们大多的归处就是白塔，或者……”


    她皱起眉：“聚集在混乱辖区。”


    乌淼像是回忆起了不美好的事，神情略冷，但还是跟她说下去：“那里没有政府管辖，不经白塔管控，有大量拥有特殊能力的哨兵向导聚集……很危险。不过好在他们也靠猎杀变异种拿钱，白塔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闯出大祸是不会管的。”


    夕阳渐落，影影绰绰的光线晃在车窗上。


    她沉吟：“说起来，东西部军区的交接处，也就是这片森林，再往北走就是混乱辖区的地界。”


    “叮——”


    车内的通讯器发出响动。


    坐在副驾上的哨兵睁开眼，按下通讯开关。谷晁吊儿郎当的声音传来，懒洋洋的：“准备停车扎营吧。顺便一提，我看见林里有高级变异种，你们回东部军区之前顺便捎个礼物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