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不是！我其实……”


    陈疆生脸憋得通红，他不是不知道什么“姑娘追”，可在他看来，“姑娘追”也有很多种，不同部族的都不一样，并不一定就是男女情爱，也有朋友嬉戏的那些，并没特指男女定情。


    可他毕竟是生长在这的兵团人，知道其中复杂之处，但换苏晴这样一位外地人视角，就完全不一样了。


    “你不要说了！”


    苏晴猛地喝止了他。


    “可是……”


    陈疆生好不容易才和这位苏教授之间的关系有了些许突破，他怎么也不想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放弃。


    但苏晴接下来的话，让他如遭雷亟。


    “不管你怎么想，或者实际怎么样，反正这样也好，我也想开了……”


    这位身材小小的南方姑娘，双手抱膝，低头摆弄着手边的一点干草。


    她眼神黯淡了下来，语气也愈发低沉，没了先前急亢的情绪。


    “……其实啊，这个事倒也提醒我了，再怎么样，我也是要走的人，注定不会在这停留，你怎么样也好，我就不该多想些什么。”


    苏晴的语气越到后面越低沉，但奇怪的是先前两人先前那样大声争执时，陈疆生没有安静，在听到这低语时，他却听话地沉默下来。


    也许是真实的低语更难伤人。


    他这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和眼前这位姑娘之间那天堑般的距离。


    是啊，自己只是一名乌鲁木齐的基层干部，对方可是堂堂的湖南农科院副教授，行业项目的领头人之一，自己和她无论在哪个方面，都天差地别。


    他们之间唯一的交集，可能就是这短短一年多的援疆而已。


    再过几个月，等西北分中心那边的“海水稻”项目有了数据成果，她就要离开这片土地，提职提级，成为全国乃至世界的杂交水稻专家，而自己，继续留在乌鲁木齐，留在白碱滩，但一名基层干部，这辈子也没有机会再见这位大教授。


    想到这，他便沉默下来。


    两人默默并排坐着，看着眼前大西沟的河水平静地缓缓流过。


    不知过了多久，陈疆生突然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旁边的苏晴看了他一眼，让他觉得这下不说出来，好像也不太好，便嘴角一扯，带着苦涩的语气道：


    “你们那是不是有句话，叫什么‘楚王有意湘女无梦的’？”


    陈疆生父母都是湖南援疆留下的兵团人，作为半个湖南人，他从小就对那片三湘土地带着好奇，读书时也会注意那些关于湖南的典故。


    这下开口，苏晴倒笑了一下，她纠正道：“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好像是《神女赋》里面的。”


    “对，就是这个。”


    陈疆生笑着笑着语气就淡了下来。


    他看着地上两人的影子，他的头微微侧开，那影子也随之摇曳，旁边娇小的那道身影，虚虚浮在上面，看起来并肩而坐，实际上却不在一个层次。


    …………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回到人群，等候的人群见到面容尴尬的两人时爆发出一阵嬉笑，还是在阿依娜几番制止下才平息。


    苏晴没有犹豫就上了摆渡车，陈疆生这边刚要跟着上去，耳边却突然一痒。


    <span>记住本站:</span>    回头，却是阿依娜错了过来。


    “哥，你别生气啊，这苏姐姐好点了没？”


    前面两人一露面，脸上那种伤戚尴尬的氛围一现，她就放下心来，这下赶紧到陈疆生面前来卖乖示好。


    而陈疆生为避嫌保持沉默，本不想理她，可看到阿依娜手腕上那红绳时，心里顿时一恼，伸手道：“还我！”


    阿依娜顺着他的目光，顿时反应过来，大声道：“你自己输给我的，为什么要还？”


    这哈萨克姑娘声音清脆，整个车厢都听到了，走在前面的苏晴背影明显一怔，陈疆生看到这，赶紧解释道：“什么叫输给你！？我是被你抢……”


    他还没说完，阿依娜就笑着说道：“什么叫‘抢’？‘姑娘追’有‘抢’这个说法吗？”


    “对嘛，小两口不要吵架嘛，吵架不好嘛。”


    两个人的争执引起后面上车人的调侃。


    甚至有人看到阿依娜手上的红绳后，都以为是在“姑娘追”时陈疆生送的礼物，这下玩笑开得更大了。


    “不错嘛，这么快就定下啦！”


    “定情信物都收啦？”


    这些话被陈疆生烦躁的眼神给顶了回去。


    他不想和这电商部的哈萨克小年轻们瞎胡闹，再说更是会惹得前面的苏晴生气。


    他也不想多解释，自顾自找到旁边的一个座位坐下。


    没想到阿依娜居然也挨着他坐下。


    陈疆生本来就靠窗坐在里面，这下被这哈萨克姑娘大刺刺凑近，想换出来都不方便。


    而阿依娜好像完全没汉族女孩的那股腼腆的风俗，此时不顾陈疆生的情绪，脸凑得更近了。


    她的银耳坠几乎蹭到陈疆生下颌。


    “陈部长，你不要生气嘛，你教我说汉语好不好嘛。”


    她撒娇的腔调随晚风飘来，陈疆生撇过头去，看着窗外的天空。


    不知怎么，他觉得今天这天色看起来也格外难看。


    …………


    接下来这段时间，陈疆生的“湘疆互助”直播搞得依旧不错，但是苏晴再也没来过指挥部的这个电子商务部了，陈疆生也不好意思去邀请人家。


    毕竟上次的河边，苏晴算是表达了态度。


    有些注定会失败的事，在刚开始的时候就结束，可能更不会伤害大家都感情。


    想到这，陈疆生这段时间心情就有些黯然。


    但广大直播间观众并不理解为什么那天上了热搜的惊艳舞蹈之后，苏晴就再也没在直播间出现过了，不少人还喊着要苏教授出来跳舞，每次开播都有不少弹幕刷屏。


    每次看到这样的弹幕，陈疆生都有些失落，后面慢慢也就麻木了。


    而阿依娜也很积极，趁着这段时间，苦练直播技术，加上她本就外形突出，性格活泼，善于互动，在渐渐补上汉语这块短板后，慢慢地承担起来首席女主播的位置。连之前拉倒直播背景墙、说话轱辘的毛病也渐渐变成了一个直播间都玩笑梗。


    <span>记住本站:</span>    一切看起来都在往好的发展。


    只是不知内情的程知节，看到略有下滑的直播间数据，还邀请过苏晴两次，希望她能有时间的话，过来播个一两期，涨涨数据。


    可苏晴都以“海水稻”那边研发时间紧等理由给拒绝了。


    程知节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表示辛苦了，但他始终不理解这姑娘怎么对于这援疆直播的态度突然就天壤之别，之前还主动上阵，现在感觉有些避之不及。


    而陈疆生这下忙于电子商务，加上两人现在关系尴尬，看来回去继续担任苏晴联络员的机会是彻底没有了。


    他只能叮嘱老马那边照顾好苏教授，还有以老马的名义，时不时的给苏晴带去点吃的喝的，还有些日用品。


    每次天气变化，或者严寒暑热的时候，他都担心地问老马情况怎么样，要不要支援，他时刻准备着。


    可老马最后的回答让他寒心。


    “巴郎子欸，我不知道你和她到底怎么了，这每次你带的东西，她都不肯接，就算我骗她说我带的，她都也不肯收，你以后也别逼我带了，再这样下去，我那个以后工作都不好开展。”


    听到这话，陈疆生只能默默同意，从此再也不多想那些有的没的，也没叫老马再带什么。


    只是心情也随之天气一天天凉下去。


    很快，雨季到了。


    这天上午，陈疆生坐在电商部的办公室，准备着晚上的直播台本，突然一个电话响起，他只看了一眼，就心情激动起来。


    是老马打过来的。


    这就有可能是和苏晴有关的！


    他赶紧抓过手机：“喂？老马，怎么了？”


    “没什么啊……”


    电话那边的老马笑了笑，和他东扯西扯地聊了几下，都是些收成、工作、天气什么的，陈疆生有些烦闷，直截了当问他到底有什么事？


    “咳，是这样……那个大西沟往北“努尔加”那块你知道噻？那里是不是有块谷口地？那里我记得好像以前当野导游的时候，你带我去过一次吧？我记得那里有块草甸子吧？”


    陈疆生以前刚参观工作时候，和老马两个人关系特别好，当时又年轻又爱玩，驻村这块事情也不多，工资也不高，每天想着怎么弄点收入。


    他就学着乌鲁木齐市里最火热的兼职——野导游，弄了这二手越野车，仗着自己本地人的身份，到处接点导游单，接点散客，就乌鲁木齐这环线给跑得烂熟。


    至于老马说的这“努尔加”全称是“努尔加大峡谷”，是乌鲁木齐旁边的一个野景点，出市区，从312国道往昌吉市西走，南拐到阿什里乡方向，或乌奎高速阿苇滩路口下往南，或者昌吉市三工镇往西到阿什里乡的路朝南，经过“努尔加村”的彩门，看到一片丹霞地貌就知道到了。


    陈疆生以前带野旅行团时，经常一个人忙不过来，就拉着老马一起，两人也混熟了。


    这地方他记得是带老马去过。


    可怎么这个时候问起？


    “是啊，那里谷口下面是大片大片的原始草甸，都没什么人去的，你问这个干嘛？”


    陈疆生有些生疑。


    而老马语气更加古怪起来，这老同志不善于撒谎，语气闪烁道：


    “哎呀，没什么啦，我年纪大了，这个记性不行，你把那个卫星导航和定位发我噻！”


    “你到底想干嘛？我告诉你，现在接野团可是违规的噢，旅游局会罚款的咧！”


    <span>记住本站:</span>    陈疆生这样一问，老马只能扯谎道：“哎呀，不是接野团啦，我是这个……这个有朋友要去那边玩，我就想起你去过，这不就问起你啦……好像那里也有蛮多野生骆驼刺噢？咳咳……”


    老马后面这句话顿时激起陈疆生的怀疑。


    野生骆驼刺？！


    这东西大西北不到处看得到，老马问这个干嘛？


    不对！陈疆生突然想起这东西好像有个人感兴趣，之前还听她提过！


    对了！是苏晴！他猛然想起之前苏晴那次生病时候，就提过野骆驼的什么什么盐分运转机制对她那个研究有影响！？


    肯定是了！是这姑娘要去找这个野骆驼样本，这一问老马，老马当即就想起这地方了，但是老马又不记得具体位置，只有自己知道，而苏晴肯定不想直接问自己，难怪这下叫老马来替她打听！


    陈疆生顿时反应过来。


    而恰好那边老马这最后一句话演技太假，意图暴露得太过明显，旁边有一个清脆的咳嗽声响起，明显在示意他注意不要暴露。


    陈疆生憋住心里的激动，这边赶紧回答道：“哦哦，对对，那边是有很多野生骆驼刺咧！我记得和种植的完全不一样，那野生的骆驼刺都是一小团一小团的，野生的都呷黄呷黄的，和我们用来防沙种植的人工骆驼刺完全不一样！”


    这话果然引起了电话那头的兴趣。


    话筒传来一阵闷音，明显是老马捂住了话筒，接受旁边苏晴的指示去了。


    陈疆生捂着嘴憋笑，这点小伎俩，一下就被他看破。


    果然没过半分钟，闷音一下没了，老马咳嗽一声，重新回来。


    “咳咳，那个位置什么的你发我下咯，我这个朋友是外地来的，很远过来的，就想看这个……这个纯天然的景色，我到时给你算个红包……”


    老马特意提了很多原因，想着凭两人关系这小子没理由拒绝，可他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就被陈疆生这边给拒绝：“那怎么行咧！”


    “怎么不行了？这么多年老兄弟……”


    老马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么多年交情，这小子就一个卫星导航地址都不肯给自己？


    陈疆生话锋一转：“我是说，这么多年兄弟，我肯定要陪你去啦，这不可能你这么重要的外地朋友来，我都不露面的，对吧！”


    这下老马真给弄懵了，旁边苏晴连连摆手摇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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