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卓程有些不可置信地确认：“你确定，就这么简单？”


    沈季安点了点头。


    周卓程敞开双臂，有些心虚地瞟了一眼临安，心里在骂着：周卓程，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辜负了人家什么。


    可是这些杂念在沈季安抱住周卓程时烟消云散了，因为周卓程感受了一股细细的暖流从沈季安的心口处往自己身上流淌，温温柔柔，不热烈。


    几乎也就是在这个时刻，周卓程立刻就明白了白无常口中所说的用拥抱感受的思念是什么样子的了。


    周卓程悬在空中的手，回抱住沈季安，然后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着，直到沈季安撤回了紧紧搂着周卓程腰的手。


    周卓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试探性地开口：“我是不是以前做过对不起你的事，然后忘了啊？”


    沈季安笑着摇头：“没有，你以前保护过我，在我很小的时候，那时候你也不大，不记得也正常。”


    周卓程有些愧疚地低头：“不好意思啊。”


    沈季安安慰道：“没事，我一直想跟你道谢来着，但是一直都没找到机会。”


    “举手之劳，你这才是真正地在帮了我大忙。”


    “你不许这样说，你对我的帮助，有没有价值我说了算。”


    周卓程实在是有些受之有愧，继续询问：“除了拥抱，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沈季安眼中满是期待：“我希望我来生有一个圆满的家庭。”


    周卓程回头看向临安。


    临安立马点了点头。


    周卓程也朝沈季安点了点头，“他说可以，就一定可以。”


    “真的吗？”


    “真真真——的”，临安认真地回答。


    而后，临安就带着沈季安去了地府，而周卓程则附身到了沈季安的身体上，昏迷过去，然后被抬上了救护车。


    虽然身体是昏迷的，但是周卓程的意识没有昏迷，他在灵魂融入沈季安身体的前一刻，读完了临安临走前塞到他手的纸。


    或许是知道时间来不及了，一向恪守规则的临安竟然撕了生死簿上的纸来给周卓程写信，上面字迹有些潦草地写着：


    周周，以后你就见不到我了，但你也不要太想我，我会时常来找你的，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去梦里找你。以后如果你有什么事情，你就写在纸上，我会看到的。我因为结巴一直都没有朋友，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所以不要忘记我。


    请你一直思念着我！


    最后一行字就更是鬼画符，周卓程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才辨认出来。


    其实我也像抱抱你。


    周卓程在被喊醒的时候，还沉浸在与临安分开地悲伤当中。


    “怎么哭了”，一声温润的问候在眼前响起。


    周卓程习惯性地抬手，飞快地抹掉眼泪，被眼泪模糊的世界终于清明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周卓程再熟悉不过的白墙、白帘，还有融在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很快周卓程就注意到了病房里还有一个人。


    周卓程有些惊讶地看着坐在床边椅子上的人，话没过脑子就先过了口：“秦晏？”


    “是我”，秦晏微微地点了点头，解释道，“叔叔让你先住在我这里，所以你出院后就直接搬来和我住。”


    周卓程的灵魂飘荡了半年，一下子恢复到原来的状态，有些不习惯，更多的是兴奋。


    周卓程试着用手撑着坐起来，然后周卓程发现自己的左腿好像动不了了。


    “我腿怎么了？”


    秦晏解释道：“打了石膏，不过已经很幸运了，除了左腿骨折之外，其余地方都没什么很大的问题。”


    周卓程突然想起沈季安临走前温暖的拥抱，不自觉地垂下眼眸，压下眼中的伤心与落寞。


    秦晏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眼里的伤心，安慰道：“医生说没什么很大的事，过两周就可以出院了。”


    周卓程抬起来，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我没事。”


    秦晏一下就看穿了沈季安的伪装，但是他选择看不见，因为他们大抵算不上亲近，只不过是年夜饭上的客气点头的关系，如果不是叔叔……


    算了，既然答应母亲要照顾好他，还是要尽心尽责才行。


    “虽然我们以前算不上亲近，但你好歹也叫我一声哥哥，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来找我。”


    “好”，和周卓程的话同时落下的还有“咚咚”的敲门声。


    秦晏看了周卓程一眼，对着门外说了一句：“进来。”


    语气不轻不重。


    果然，进来的是秦晏的特助，进来的时候笑着问候了一下沈季安，将手里的东西递给秦晏后就出了病房。


    “你的手机在车祸里撞坏了，这是新手机，电话卡还是你原来的”，说着，秦晏将手机递了过来。


    周卓程接过手机，摁亮屏幕，看了眼时间，又熄了屏幕。


    看来自己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


    就在周卓程想着怎么缓解两人干瞪眼的尴尬气氛时，一通电话直接把秦晏给叫走了。


    走前秦晏特地嘱咐，有什么事情世界找他就行。


    周卓程乖巧地点头。


    秦晏走后，周卓程开始捋自己接下里的计划，虽然这些计划早已经在他的脑海里过了不知道多少遍，但是重新拥有身体控制权后，思考这个计划，就是完全不同的心态了，兴奋中带着隐隐的期待。


    虽然但是，现在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先把自己的腿养好再说，健康是一切的前提。


    说到这，周卓程突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畅快，即使现在还是和以前一样，死亡依旧近在眼前，但是现在的情况更乐观，因为死亡的日期是确定的，而不是埋在时间里炸药，不知道哪一天会爆炸，只能每一天都战战兢兢地活着，怀着恐惧过日子，既无法把每一天当成最后一天来过，因为对未来还充满着希冀，又不敢相信未来还很长，无所顾忌地虚度光阴，那样虽然自由但是身边的人会跟着你担心。


    所以生病真的是一件很心累的事情，它不仅会让你的身体不舒服，还会让你的生活不自在，可那又能怎么办呢？


    倒霉的就是你，你不得不接受，抱怨也没用，因为这就是事实，没人能感同身受，你只能自己承受，你也无处倾诉，因为你身边的人也都在因你在承受。


    周卓程在心里轻轻地叹了口气。


    算了，不想这些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去想。


    关于白无常所说的纯粹的思念，周卓程心里有了大概的了解，周卓程决定先从自己父母下手，周卓程对这一点还是很有信心的。


    但是——


    周卓程看着病床上打着石膏的腿陷入了沉思，现在最艰难地问题是该怎么才能见到他们呢？


    虽然说这个身份确实有机会接近自己生前亲近的人，但是周卓程不能再原地等着机会从天而降，毕竟他只有半年时间，半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能自己腿好了，这半年时间就过去一大半了。


    还是得自己去创造机会，但是一直到晚上秦晏来给周卓程送饭吃，他还没想出来怎么创造接近自己父母的机会。


    秦晏推门进来看到就是这一幕，沈季安呆坐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还一直边摇头边叹气。


    秦晏温声询问：“怎么了？”


    周卓程转头看向声源，就看见秦晏提着饭盒往这边走来。


    “就是想着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走走。”


    "如果你想出去走走，吃完饭我可以陪你去消消食。"


    秦晏挪开病房的椅子，空出站人的地方，顺手将饭盒放在床头柜上，然后躬身支起病床上的隔板，随后将饭盒移到了隔板上。


    周卓程一把摁住饭盒的盖子，仰头朝秦晏笑："我来就行。"


    秦晏垂眼，含笑点头：“好。”


    好久没吃过饭的周卓程将菜一字摆开，然后大快朵颐起来，好似饿死鬼投胎。


    秦晏就坐在一旁静静看着，抽了张纸，递给周卓程：“右脸上有饭。”


    周卓程快速抽起秦晏手里的纸，擦去饭粒，然后将包裹着饭粒的纸仔细叠好，大张旗鼓地双手递回,“麻烦你了。”


    秦晏被他夸张的动作逗笑，将纸扔进垃圾桶后，开始和他搭话，“看你吃饭很有食欲。”


    周卓程睁了睁眼，将口里的饭咽下去后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吃相不算好吧。”


    “跟吃相无关，看你吃饭，会让我觉得我带来的饭菜很好吃。”


    周卓程一脸理所当然：“本来就很好吃啊！你不觉得吗？”


    “不觉得。”


    周卓程一本正经地传授自己的经验：“那以后你可以一边看电视一边吃东西，转移一下注意力就可以吃下去了，我遇到不喜欢吃的东西都是这么解决的。”


    在周卓程这里只有好吃的东西，还有转移注意力后能进嘴的东西，如果这样还不能吃，那么那东西就不是给人吃的了。


    “好新奇的做法。”


    “亲证有效。”


    秦晏点头应和：“我下次吃饭试一试。”


    接下来，打开话匣子的周卓程开始疯狂输出。


    秦晏意外地不觉聒噪，心情反而意外的好。


    吃过饭后，周卓程自己收拾好饭盒,见秦晏起身便开口说再见。


    “这么想我走，嗯？”


    “不走啊，那太好了！”


    “你不是要想出去走走吗？”


    周卓程抬了抬自己打了石膏的腿，无可奈何道：“我这腿，估计走不了。”


    “我去问问医生可不可以下床。”


    秦晏走后，周卓程情绪平静下来，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


    周卓程反手利落给了自己一耳光，“啧，刚才聊嗨了。”


    暴露本性了。


    推着轮椅回来的秦晏一回来就发现周卓程脸上红了一块。


    周卓程随口编了个理由：“蚊子咬的。”


    这么敷衍的理由，秦晏怎么可能看不破。秦晏在见到沈季安之前，一直以为他是一个不太爱说话的性子，今天一见，倒是一个活泼的性子，秦晏还有些奇怪。


    可看见才一会没见脸上就红了一块的沈季安，秦晏心里便了然了，不过是在逞强罢了。


    周卓程压根不知道自己的破绽就这样巧合地相互解释了，但是如果他知道也不会太惊讶，因为一般人都很难会一下子就怀疑到，一样的皮囊下装的是另外一个人，但是时间长了就不一样了。


    这样的道理，周卓程怎么会不明白，但是现在周卓程现在不太了解沈季安的性格，能做的只能是暂时先别太过暴露自己原本的性格。


    “医生说可以坐着轮椅出去看看。”


    周卓程刻意偏开与秦晏对视的视线，四处看了看没找到合适的落脚点，最后垂下了眼眸。


    “好。”


    周卓程一手撑着床，一手勾着秦晏的脖子，废了好大的劲才从床上挪到了轮椅上。


    这家医院里有大大小小绿化地好几十个，住院部更只直接坐落在一个偌大的公园内，秦晏推着周卓程往前走着。


    两人依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但相比之前却好似少了点什么。


    周卓程被推着走了一会，秦晏就接了个电话，跟周卓程说了一声便走到一旁接起了电话。


    而被丢在原地的周卓程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直到目光锁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一刻时间似乎也就此定格。


    周卓程立马认出那是自己的父亲，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近，周卓程本能地想控制轮椅向前，但是周卓程很快发现轮椅被锁了。


    周卓程拼命使劲，身体都不自觉地前倾，可是轮椅依旧纹丝不动，周卓程焦急地拍打着轮椅，想制造些声响，吸引迎面走来父亲的注意。


    可是他似乎有什么急事，没注意路边急得都快哭了的周卓程。


    眼看父亲就要错身离开，周卓程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撒气般拍打着轮椅扶手。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周卓程身体突然不稳，向前倾倒。


    周卓程心道不好，立刻撑起身回头去看，哪还有什么父亲的影子啊。


    “来，我先扶你起来。”


    周卓程有些不可置信地循声回头，积攒的思念瞬间化作鼻腔的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