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卓程脑袋一阵刺痛，眼前一白，昏过去之前，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他旁边抓狂，那声音尖锐又赤耳，分不清性别。


    “完完完——完蛋了。”


    等周卓程意识再次清明，只看见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高高瘦瘦的男人勾着头在病房的空地上来回打转，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念叨着什么。


    周卓程集中精力去分辨，才依稀听清他说的话——怎么办，怎么办？


    周卓程开口询问，他有什么要帮忙的：“你怎么啦？”


    周卓程的话刚到嘴边，那个高个子男人立刻就被吓得愣在原地，迅速抬起头，瞪大眼睛，似乎被吓得不轻。


    好一会，那个高个子才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你——什什什什——么时候醒的？”


    周卓程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如实回答：“刚醒，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没没没——有。”


    周卓程刚想撑着床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直接穿过了床面，身体也几近透明。


    周卓程有些不可置信地来回翻看自己的手，很快他就发现了在床上平躺着的自己，吓得周卓程逃也似地下了床。


    周卓程有些焦急地朝病房里唯一的人发问：“我怎么了？”


    “你死死死——了。”


    “我怎么死的？”


    周卓程花了好久的时间才从高个子男人哪里知晓事情的全部过程。


    原本事情的发展应该是，周卓程心脏病突发，抢救无果后死亡。但是鬼差也就是那个穿着黑袍的高个子男人，不小心提前两个小时勾走了周卓程的魂魄。


    周卓程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因为他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


    他从小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这也注定了他不会有正常的人生，在别人在学习还在学习课本知识的时候，他就要学习如何克服对死亡的恐惧。


    “那我现在是要跟你走吗？”


    “不。”


    “难道要等我头七之后才能走？”


    “也不不——是。”


    周卓程又挤牙膏似的从鬼差口里拼凑出了自己想要的回答。


    他这属于是特殊情况，要上报给阎王殿，看上面怎么处理。


    鬼差回阎王殿请罪去了，而周卓程呢？


    他在过完头七之前不能离他的身体太远，这就像是在周卓程的灵魂和身体之间系了根橡皮筋，只要周卓程离开身体超过一定范围，就会被这橡皮筋给拉回来。


    所以周卓程无处可去，只能待在他的身体旁边，陪着他的母亲哭了一轮又一轮，周卓程哭不出来，只能干巴巴地站在一旁看着，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隔空抱着他的母亲，或者虚虚地拍打着母亲的背。


    最后母亲哭晕过去了，被父亲带回了家。再次见到母亲，她依旧红肿着眼睛，但是她没再哭了，一直到自己下葬，母亲才又哭了一回。


    看着母亲声嘶力竭的哭泣，周卓程最终害怕地躲了起来，可是他躲不远，只能自欺欺人地背过身去，这样就看不到那伤心欲绝的面容。


    可终究是逃不过一声弱过一声的哽咽，那似乎比心脏病病发时的抽痛还要让人痛苦。


    下了葬之后，周卓程慢慢地可以离自己的墓碑越来越远，他绕着自己的墓碑来回打转，从太阳落山转到阴雨绵绵，最后圆圈越来越大，周卓程实在转不动才停下来。


    周遭是闹哄哄的雨声，周卓程坐在墓碑的空地上，他似乎是偌大墓园里唯一的人，更确切地说是人状物。


    不过很快就就有人来了，鬼差和他的上司——白无常。


    他捧着生死簿站在周卓程面前，自报家门后开始念周卓程的生辰八字，最后才念了他的名字。


    “是我。”


    听到周卓程应答后，白无常才收了生死簿看向周卓程：“你的提前死亡是我们的过失，你想要什么补偿。”


    “我希望我来世身体康健。”


    “可以”，白无常又翻开生死簿看了一眼，随后又问，“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周卓程愣愣地摇头：“没有。”


    白无常看了一眼周卓程，眼神回到生死簿上，语气带着质疑，“你确定你不要其他的了。”


    周卓程斩钉截铁地回答：“确定。”


    白无常一把合上生死簿，甩给杵在一旁的鬼差。


    鬼差慌忙接过生死簿：“他什么都都——不想要，那那那——怎么办？”


    白无常一句话指出病灶所在：“那就是没活够。”


    周卓程有些诧异他的回答，但是仔细一想，他的回答好像也没什么毛病。


    “我现在这有一个法子，让你继续活着，你想不想要。”


    “你说。”


    “你阳寿未尽，如果不是心甘情愿是不允许轮回转世的，我事先说明，如果这个法子行不通，你得心甘情愿地跟我回去轮回转世。”


    周卓程认真点头：“好。”


    “这个法子就是，让你借着别人的身体重活一次”，白无常继续说，“不过没那么容易，我只给你半年时间，你必须在这人间找到一个对你有着强烈且纯粹思念的人。”


    “那我怎么知道谁对我的思念是纯粹的。”


    白无常回忆了一下："拥抱，具体的，你自己去感受。"


    周卓程继续提问：“那如果借给我身体的那个人一辈子都见不到我认识的人怎么办，能对我产生思念的人肯定是我生前认识的人啊？”


    “这个我们尽量考虑。”


    白无常继续说：“还有什么问题吗？”


    周卓程乖巧地摇头：“没有了。”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如果有问题可以问临安”，白无常看了一眼呆呆站在一旁的鬼差，又补了一句，“其实你可以让他写给你看，他说话有点不利索。”


    “好。”


    等白无常如烟云般消失后，周卓程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其实你们可以不补偿我的，其实也就少活了两个小时，我少受了不少苦。”


    临安一本正经地回答：“不行，这这这——是规矩，是是是——”


    周卓程听着有些着急，露出了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其实你可以写给我看的。”


    临安在一串是后面又接了一串好。


    周卓程耐心地等他在纸上写完，然后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纸，上面写着：是我的失职给你带来了麻烦，不管大小，都是要弥补的。


    周卓程把纸回递过去：“那你是不是还要受处罚？”


    临安点了点头，周卓程从他眼里看到的只有认真，没有任何不服气。


    接下来，周卓程跟着鬼差到处寻找合适的人选，但是符合要求的人太少，而符合要求的人又大多不愿意白白奉献自己的身体。


    特别是一般都是周卓程去沟通，因为临安面对陌生人真的很难说出完整的话，而周卓程又不愿意去骗那些人，通常都是直白地直接告诉他们事情缘由。


    一般的结果都是既得利益者周卓程挨一顿骂，然后临安看不下去想帮着辩解几句，然后两个人一起被骂。


    周卓程倒不觉得有什么，但是临安被骂后都会自闭好久，周卓程又得花时间跟临安去沟通，最后拖了两年都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终于在冬天来临之前，事情终于迎来的转机。


    临安激动地都不结巴了，老远就开始喊：“周周，我找着了，我找着了。”


    当时周卓程正站在路边吃瓜，是一场捉奸大戏，正在最精彩的环节——原配怒骂小三。


    周卓程刚准备拍手叫好，就被临安拉着跑了十公里，虽然鬼是不知道累的，但是周卓程感觉自己的脑浆都快摇匀了，头晕目眩的。


    周卓程又碰不到其他地方，只能死命地抓着临安的黑袍，弯着腰，等做着圆周运动的脑浆停止运动。


    等周卓程缓过神来直起身，对面前站着的人勉强露出一抹微笑。


    “周卓程！”


    周卓程有些诧异，面前这个人竟然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但是周卓程在脑海里翻了又翻，找了又找，没找到半点关于这个人的记忆。


    周卓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好意思，你是？”


    那个人眉清目秀，一看就知道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如果让周卓程用一句话评价，就是“帅得够可以的呀”。


    “我叫沈季安，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我是林钰朋友的弟弟。”


    林钰是周卓程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但是周卓程不记得他有朋友姓沈的呀。


    周卓程刚开口要问，沈季安就已经开口解释了：“我是寄养在秦家的，不姓秦。”


    “哦，我记起来了，秦晏对不对，我见过他。”


    “我寄养在秦晏叔叔家。”


    周卓程恍然大悟：“难怪没见过你呢？”


    就在周卓程想着怎么曲折委婉地切入正题的时候，沈季安先提起了这件事：“我愿意把我的身体借给你，反正我也已经死了。”


    周卓程也不扭捏，直白地问：“你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吗？”


    临安适时地将翻好的生死簿递到了周卓程伸出的手上。


    “没有。”


    周卓程看着生死簿上沈季安的名字闪了一闪，继续询问：“真的没什么想要的吗？”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听到这句话时，周卓程有些诧异 ，更让周卓程诧异的是生死簿上的名字竟然没有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