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雨如细针般刺向大地，李念初带来的兵卒在红光的吞噬下，无声无息地倒下。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雨滴似乎也在这一刻凝固。


    红光如同毒蛇一般直奔姜灵而来，姜灵手中只有一把防身的匕首。


    蓦然，姜灵感觉到一股力量将自己从原地推开，她踉跄着后退几步，稳住了身形。


    抬头望去，翟不凡站在方才她的位置，他的身影在雨中显得有些模糊。


    一把灵剑竟然硬生生扛住了红光的冲击。


    “你没事吧？”翟不凡道。


    “我没事。”姜灵将匕首在裙摆上擦了擦，反手砍断了一条接近自己的触手。


    异火重现，海中触手也兴奋起来。


    “这触手是沉入海底的东离士兵怨气所化，根源也是异火。”翟不凡飞身跃起，红光紧紧跟着他，“长宁和异火还没完全融合。”


    翟不凡御剑朝着悬浮在空中的长宁而去，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蓝色的轨迹，和红光交织在一起，破空之声直奔长宁的躯体。


    剑尖准备无误地斩在了长宁的心脏位置，巨大的能量从她的身体中爆发，红光在剑光的冲击下，如同脆弱的玻璃，瞬间破碎，化为无数细小的光点，消失在雨夜之中。


    整个世界彻底崩塌。


    翟不凡这一剑，斩杀灵魂。


    翟不凡落在姜灵身侧：“你让我早点回来，我说话算话。”


    姜灵道：“你这一剑，好险。”


    “不险，这么长时间修炼，早有把握，况且长宁公主的情感应该是被剥离了一部分，不如外面一成威力。”翟不凡收剑归鞘，甩了甩发梢上的水珠，"更何况，若是这一剑不成，只要我还活着，就有下一剑。"


    翟不凡摩挲着剑柄：“杀不死我的话，只会一剑比一剑更强。”


    姜灵看向翟不凡，他身上有些触手留下的伤痕，能比预期早回来几日，定是日夜兼程。


    “师父。”姜灵望着远处即将碎裂的苍穹，“你看。”


    姜灵很少主动叫自己师父，翟不凡顺着她的目光望向远方。


    意识世界的边缘，如同一幅巨大的画卷，被无形的力量撕裂。裂缝中，光芒四溢，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光辉透过了这些裂痕，洒向了现实。天空，不再是一望无际的蓝，而是被无数道裂缝分割，每道裂缝都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门户。


    苍穹碎裂，星辰坠落，它们不再是夜空中遥不可及的光点，而是变成了触手可及的璀璨宝石。每一颗星辰的坠落，都伴随着一道道光的轨迹，它们在空中划过，如同流星雨一般，美丽而短暂。


    “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但有时候活着就是为了几个瞬间，你看，好美。”姜灵一瞬不瞬地看着穹顶。


    翟不凡瞳孔中倒映着万千景象，在这破碎与美丽的交织中，时间似乎也变得模糊，一切都在快速地变化，却又在某个瞬间定格。


    意识世界，竟可以自成一方天地。


    “偶尔停下来歇歇吧。”姜灵道。


    世界坍缩，最终化为一片白色，只剩姜灵等四人站在中央。


    长宁长发披散，落在肩头，走到了四人面前，她轻声说道：“这个噩梦，我像是在海底做了很多年，谢谢你们让我解脱。”


    她离开了异火，没有一丝一毫妖女的模样，是数个清晨在公主府，姜灵亲眼看到的刚刚睡醒的长宁公主。


    柳轻颜捏紧拳头：“你竟还谢我们，我与你不共戴天之仇，只恨没有亲手杀了你。”


    长宁公主看向柳轻颜，愣了下神：“我……记不太清楚，要是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对不起。”


    长宁对着柳轻颜弯腰道歉。


    柳轻颜微微战栗：“你一句不记得对不起就有用吗？我的阿娘呢？我那么多哥哥姐姐呢？他们能活过来吗？”


    长宁像是意识到什么：“对不起，东离覆灭与我脱不开关系，再后来犯下的错更是数不胜数，我万死难脱其咎。”


    姜灵猜到了，长宁最后没有剥离的情感，是愧疚。


    可就像柳轻颜说的，道歉有什么用呢？


    除非真的存在其他的平行世界，能把一切重来。


    长宁的最后一抹意识在四人面前缓缓消散，如同一缕轻烟，被无形的风吹散在空气中。


    柳轻颜别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一道诡异的红光从长宁公主消失的地方爆发出来，如同地狱之火，带着灼热与毁灭的气息。那红色异火如同有生命一般，在空中盘旋了片刻，最终猛地窜进了姜灵的身体。


    姜灵的身体猛地一震，她的眼睛瞬间变得赤红，仿佛有火焰在她的瞳孔中燃烧，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她体内肆虐，仿佛要将她撕裂。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翟不凡一把扶住姜灵的后腰，掌心灼热，肩头一重，姜灵靠在他肩上，昏了过去。


    场景变幻，他们回到了玉京城外，原本封着长宁的冰块已经融化，留在原地的只有一滩水渍。


    他们进入长宁的意识世界这么长时间，现实却仍在那天玉京城外的晚上。


    白心月的虚影来到姜灵身旁：“你们做到了。”


    剑风呼啸，带着刺骨的寒意，翟不凡的剑锋紧贴着白心月的脖颈，只需轻轻一动，仿佛就能划破那脆弱的皮肤。


    翟不凡的眼神中没有一丝温度：“她怎么了？”


    白心月道：“死不了的。”


    剑锋一挥，一道血痕出现在白心月的脖颈。


    “啊！”白心月发出一声惊呼，“你……你能伤到我？”


    翟不凡的眼中没有怜悯，他的剑锋再次指向白心月：“姜灵到底怎么了？”


    白心月的身体逐渐变得模糊，最终化作一道流光，回到了阴阳琴中：“她几个时辰之后就会醒了。”


    翟不凡的剑锋缓缓垂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掌门，我来看看。”黑耀将灵力打入姜灵的身体，惊愕道，“这……这是？”


    异火进入姜灵的身体后，她的经脉在刹那间被冲刷，连灵根都被撑出了裂痕，对于修仙者来说可以说是重创，然而不可思议的是，从丝丝裂缝中溢出来的灵力并没有消失，反而汇聚在了一起。


    形成了一颗赤红色的珠子。


    不是金丹，反倒像是……妖丹。


    可姜灵是人，不是妖，如何会凝结妖丹呢？


    远在海晏京的醉月楼中，慕容隐坐在二楼的雅座上，他的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落在海岸边的触手上。今夜，它们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再也动不起来。


    慕容隐的眼睛微微眯起，手中握着一杯温热的茶，他轻轻地吹了吹茶面上的浮沫，却没有急着喝下。


    昏迷中的姜灵缓缓沉入了一片温暖的黑暗之中，如同被柔软的羽毛包裹。


    姜灵转过身，她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女子。她穿着一袭华丽的长裙，裙摆上绣着精美的花纹，与人族的打扮全然不同，裙底一条巨尾随着她的移动而轻轻摇曳。她的头发如同瀑布般披在肩上，闪烁着淡淡的光泽，眼睛深邃而明亮，对姜灵微笑着，让人感到无比的亲切和安心。


    “你是……”姜灵问道。


    姜灵脑中一阵剧痛，“蚓”毒像是受了刺激，在脑中拼命挣扎搅动，眼前场景消失，姜灵陷入了彻底的沉睡。


    再次醒来时，翟不凡握着剑守在自己身边，黑耀和柳轻颜坐在不远处的大树旁。


    见到姜灵醒来，柳轻颜第一个围上来：“你怎么样？还好吗？”


    “我……”姜灵的记忆停留在意识世界碎裂的时候。


    翟不凡握住姜灵的手，剑修手掌上的薄茧在姜灵掌心摩挲。


    “你做什么？”姜灵道。


    翟不凡闭着眼睛，灵力内探：“不要反抗我的灵力。”


    刚刚还能清晰可见的妖丹，自己隐藏了起来，若不是三人亲眼看见，异火像是从来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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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窜入姜灵的身体。


    “没事了。”翟不凡放下姜灵的手。


    姜灵一头雾水。


    “没事就好，你没有哪里不舒服吧？”柳轻颜左右观察着姜灵，把她像个玩具一般翻来翻去。


    姜灵哭笑不得：“没有啊。”


    柳轻颜点了点头：“姜灵，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姜灵站起身：“什么事？”


    “我要走了，此间事了，我得回一趟蓬莱，考虑之后的修炼方向，我只有变强了，才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东西。”


    这些日子的相处，姜灵早已将柳轻颜视作朋友，虽然知道她迟早要离开，到底有些舍不得：“你……一个人？”


    在不远处的黑耀道：“我陪她一起去。”


    姜灵诧异地看着黑耀。


    黑耀轻咳了一声：“是掌门吩咐的，等到她一切安定了，我再离开。”


    姜灵放下心来：“也好，你们万事小心。”


    “嗯。”柳轻颜取出了讯镜，“这东西挺好用的，翟掌门之后可以在修仙界推广推广，姜灵，我们回头讯镜联系。”


    *


    柳轻颜回去了，但姜灵在意识世界跟着长宁公主这么久，还有些事情得解决了再走。


    姜灵多番打听，寻到了如今的李念初。


    他还活着。


    姜灵站在一片荒凉的山崖边。她的目光落山崖边的小竹屋上，竹屋依山而建，仿佛与世隔绝。这里，就是李念初的住所，姜灵认识这片山崖，是李念初的妻子跳崖的地方。


    她推开竹屋的门，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内陈设简陋，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再无其他。李念初就坐在窗边，他的头发已经花白，脸上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他的眼神空洞，没有了姜灵印象中的神采。


    “李念初。”姜灵道。


    李念初缓缓转过头，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岁月的沧桑：“你是谁？”


    “我是长宁公主身边的婢女。”


    李念初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姜灵，仿佛要将她看穿。他的声音颤抖，带着一丝期待：“长宁……”


    “长宁公主已经死了。”姜灵冷声道，“当初她跳海之后，被一家人救了，后来还是因病去世了。”


    “她……她没有死，为何没有来找我。”李念初的身体一颤，“她可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


    “没有。”姜灵道，“一句话都没有。”


    长宁最后，根本没有提起李念初，已经彻底放下了这个人。


    “不可能……不可能……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做什么？


    说起来，姜灵是幽冥阁的一名杀手，能让她主动找上门来，必然没有什么好事。


    姜灵的剑尖送进了李念初的肩膀：“我不杀你，可我觉得你应该被刺这一剑。”


    李念初脸上泛上了一丝笑容，眼中闪过泪光。


    姜灵收剑归鞘，离开了竹屋。


    再后来听说李念初的事的时候，姜灵正在玉京书摊上翻着长宁的诗集，长宁公主文采斐然，诗情绝不输男子，只是没人将她作的诗记录下来，幸而姜灵记得一些，便卖给了玉京的书局。


    长宁公主的故事，大家都很感兴趣，这本《红梅白雪集》在玉京卖的很好。


    “姑娘，你看了这么久，到底买不买？”书摊的小贩不耐烦地问道。


    “买。”姜灵掏钱给小贩。


    小贩刚刚跟她说，长宁公主的驸马李念初死在了海晏京城外，听闻是不吃不喝，肩膀上剑伤也没有处理，尸体腐坏后很久才被人发现。


    那剑伤从何而来，李念初又为何绝食，成了一个谜，被说书先生编了一些为情所困，殉情而死的故事。


    姜灵嗤笑一声，在《红梅白雪集》中夹了一朵梅花。


    对长宁，聊作凭吊吧。


    “我们走吧。”姜灵将诗集收起来，对身侧的翟不凡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