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烫伤，肩头的刀伤一直没好好治过，已经化脓腐烂，能看见蛆虫。


    从前执笔的手，何尝有过此刻的狼狈。


    手背上长了冻疮，十指尽是血痂，没一处好地方。


    饶是医者，纪彦看着都觉得有些恶心。


    袁冠宇的情况很差，但他不觉得沈栀意是好心想把他治好。


    “能治。”


    沈栀意很满意，“只要不死了就行，剩下你看着治。”


    纪彦轻皱了下眉头。


    外伤有很多治法，有遭罪的，有不遭罪的。


    他估摸着，沈栀意不想让他好受。


    纪彦也不想让他好受。


    自己被折磨多年不提，陆老现在还躺在床上，不曾醒过。


    他打开医箱，拿出一柄小刀。


    “小姐还是先出去吧。”


    “他身上伤不少都烂了，需得刮掉腐肉，再敷上伤药，让他长出新肉。”


    沈栀意默不作声的离开了柴房。


    纪彦用火烛烧了烧刀刃，小刀刚贴近袁冠宇身边，他忽然被抓住了手腕。


    袁冠宇突然睁开眼，一双眼珠布满血丝。


    “帮我！”


    “我的钱都给你。”


    纪彦皱起眉头，轻易就挣开了他的手，“既然后悔了，就将解毒办法告诉沈小姐，她不是不讲信用的人。”


    袁冠宇懊恼极了，“我真的不知道！”


    “我要是知道，我早就说了，何必遭这个罪！”


    “纪彦，你知道我的，我是软骨头，我受不了折磨。”


    纪彦半信半疑。


    袁冠宇耐心的哄：“我有很多钱。”


    “经营望山书院这么多年，我攒了很多钱，我都给你。”


    “只要你能帮我逃出去。”


    纪彦放下了小刀，从药箱里拿出药粉。


    “你让我想想吧。”


    “但不管我答不答应你，你的伤都得治，这是麻沸散。”


    他还顺手递给他根木棍，让他咬着。


    “有点疼，你忍忍。”


    麻沸散撒在伤口上，袁冠宇当即抽痛起来。


    叼着木棍，脸颊咬起青筋。


    纪彦再次烧了烧小刀，将他伤口上的腐肉剔了下来。


    足足小半个时辰，才将腐肉剔除干净。随后，他给袁冠宇敷上伤药，用纱布包好。


    提着医箱出了柴房的门，纪彦道：“小姐，他可能真的不知道。”


    “刚才在里面，他求我带他离开。”


    沈栀意冷着脸，“既然不知道，那就陪外公受着吧。”


    “外公若是醒来，每日也会这么疼。”


    “他不是恨外公不肯收他吗？如今能和仰慕多年的先生，同受一样的苦，不该觉得荣幸吗？”


    纪彦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什么。


    自己也受了袁冠宇多年折磨，太明白沈栀意的心情。


    “可先生的毒……”


    他的意思，也不能指望袁冠宇一个人，万一他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沈栀意看向他，“我已经托人去查了。”


    “他依靠陈铎之才坐上山长之位，若是真有本事，也不至于蹉跎多年。”


    “能将外公身边人都赶走，还传出他去世多年的谣言，想必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做得到的。”


    “我想，下毒亦然。”


    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真的打探不到这毒的解法，她就要去找陈铎之。


    袁冠宇觉得，他和陈铎之偶然遇见，但沈栀意心中存疑。


    一个名声狼藉到，世人皆骂的人，难道不算另一种出名吗？


    陈铎之若是早就看中望山书院，她外公就是最大阻力。


    那么，袁冠宇就是一枚最好的棋子。


    沈栀意现在只担心，陈铎之在江南的势力盘根错节，想找他不容易。


    而时鹜寒依靠他举事，应该不会允许她轻易动他。


    得想个办法，做个局。


    她看向纪彦，“袁冠宇的伤，要多久能好？”


    纪彦道：“想完全养好需要月余不止，不过，让他活命不难。”


    沈栀意略略思索，“他既然让你帮他，你就帮帮他吧。”


    “以他的性子，应该是等不到伤都好再逃。”


    纪彦眼神惊讶，连连摆手。


    “不不，我绝无此意！”


    沈栀意却道：“我有此意。”


    纪彦彻底懵了。


    沈栀意解释：“他心性骄傲，不会乖乖待在这儿受我折磨。”


    “在他看来，我既然让你治他，这段时间就不会再折磨他。”


    “这是逃跑的好机会。”


    “你拒绝与否，他都会找机会逃。”


    “真让他逃了，我还难抓，不如你帮他。”


    纪彦深感压力重大，“我，我这性格不合适。”


    沈栀意拍了拍他肩膀，“纪世叔，你知道的，外公现在还昏迷不醒，我母亲也去世多年。”


    “我从京城逃出来，身边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


    纪彦眼睛酸胀，“你别说了，我帮你。”


    “我去前头再看看先生。”


    待他走了，沈雨柔从一旁走出来，“这位纪先生，年纪不小了，心思还这么单纯。”


    “大姐姐，这番话可真诛心。”


    沈栀意拢了拢身上披风，“我说的都是实话。”


    沈雨柔不可置否，“胡彦鹏知道陈铎之回来了，两人似乎是联系上了。”


    “刚才接到他传信，那意思，南陈他得罪不起，要想让他帮我们，得再给他好处。”


    沈栀意眼眸中闪过狠色。


    这些蠹虫巨贪，真想也都杀了。


    沈雨柔见她不说话，问道：“咱们怎么办？”


    “胡彦鹏要的可不是小数目。”


    沈栀意忽然换了话题，“铁器炼的如何了？”


    沈雨柔道：“第一批已经制好了，已经同褚大哥说过，他今日晚些就去后山。”


    沈栀意道：“那就再等等。”


    “等咱们能给胡大人敬一壶罚酒的时候，再陪他好好喝上一顿。”


    沈雨柔望着她的身影，总觉得望山这一趟回来，她似乎哪里变了。


    从前她也是有主意，有办法的。


    可不会像现在这般锋利。


    沈栀意回了自己房间，陆嬷嬷脚步缓慢的走了进来。


    “小姐累了吧，老奴伺候你梳洗。”


    沈栀意目光落在她脸上，“嬷嬷，你眼角好像多了条皱纹。”


    陆嬷嬷慈爱的笑：“人老了，哪有不长皱纹的。”


    “还长了斑呢，你瞧。”


    她指着自己下巴和脖颈，浅褐色的老年斑不算显眼。


    陆嬷嬷拿起妆台上的木梳，“我去看过你外公了。”


    “他才是真的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