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100

作品:《御前女官上位记

    第91章 第 91 章 毒药


    皇后话音一落, 在场的人都瞬间屏息了一般,均往她手中的那颗黑色小药丸看了过去。


    听说过先帝在时有偷用媚药留住恩宠之人,还从未听说过谁专门服用避子药不想怀上陛下龙种的。


    生下孩子母凭子贵, 一辈子就有了保障。明嫔如此恩宠,若此事为真,她为何要这么做?真是令人想不通。


    然而此事大部分人都只敢想想, 徐常在却公然挑明说了出来:“明嫔这样得宠,竟不想怀陛下的子嗣。难道你还有宫外的相好不成?”


    “若真是还有奸夫在宫外, 便难怪你如此作态了。”


    黎熙熙厉声道:“徐常在你胡说什么?姐姐向来清清白白,更是从未服用过这等禁忌之药。你口口声声奸夫,倒好像坐实了罪名似的,谁给你的胆子,尚未定论就攀诬姐姐?”


    “若姐姐今日冤屈尽洗, 我定要禀告给陛下,求陛下再掌掴你七日才长记性!”


    提起掌掴, 徐常在脸色微微一变, 显然是想起了当初因为明嫔在长街上被掌掴的事:“黎宝林,注意你的身份!此时人证物证皆在,我不过是提出合理的猜测, 你倒说说你如何证明明嫔清白?”


    黎熙熙冷笑了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仅凭一颗药丸和一个宫女的指证,就能判定姐姐有罪吗?如此武断,不说妾身不能心悦诚服, 恐怕陛下都不会信的。若妾身将来对谁不满, 是否也只管收买一个对方宫中的奴才,再伪造出一个证物就能定罪了?”


    “若真是如此,那妾身岂非在后宫如鱼得水吗?”


    桑青筠平静道:“黎宝林说的不错, 所谓人证物证,均可通过外力伪造。嫔妾承蒙陛下恩宠,自入宫以来遭遇的无妄之灾已经够多,看不惯嫔妾之人不在少数。仅凭一个只能进内殿打扫的宫女的证词,一颗莫名出现的药丸,就能证明是嫔妾之物吗?”


    德妃此时适时添了句:“皇后娘娘,仅凭一个宫女的证词和您手中之物,并不能证明什么。何况臣妾相信,明嫔绝不会干出这么糊涂的事,她原本前途无量,何须自毁前程?”


    妍容华也紧接着说:“宫中看不惯明嫔的人多了,娘娘可别受人蒙骗,被那起子小人骗了去!陛下宠爱明嫔,若知道今日之事必然大动肝火,您倒不如严惩这个不老实的宫女,定打得她说实话为止!”


    淑善一听吓坏了,连忙跪地磕头:“皇后娘娘!奴婢绝无假话啊!这都是奴婢亲眼所见,那瓶子就藏在主子的寝宫里,若非如此,奴婢又岂会日思夜想,心中不安,奴婢就是因为亲眼见到才来告诉皇后娘娘的!”


    皇后抬手,示意都先噤声,手里的药丸放到了盒子里:“是人都知道不愿怀陛下的子嗣是一件不可思议之事,也正因如此,本宫才相信此事并非空穴来风。”


    “何况本宫今日之所以召你们前来,也并非因为淑善一人之言,而是不止一人前来和本宫说,在明嫔寝宫的私密处发现了不该有之物,另一人,是本宫派去伺候明嫔的宫女芙鸳。也是因此,本宫才拿此物寻找太医查验,又去调取了出宫记录,发现了小福子出入宫中的记录。”


    妍容华皱眉道:“宫人持令牌出宫是常有的事,嫔妾也曾命人出宫替嫔妾寻找好的工匠打造首饰器具,难道这也算是证据?他们来回都有搜身备案,若藏了什么,当场就会扣下,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现在才拿小福子出宫过的事出来说,未免荒谬。”


    徐常在哼了声:“妾身都不知道妍容华和明嫔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话里话外都在替明嫔开脱。皇后娘娘亲自派去的人都发现了,明嫔自己的宫女也发现了,这药丸就在这,居然都做不得证据!”


    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令整个凤仪宫变得紧张起来,桑青筠在地上一直跪着,膝盖已经传来酸涩的痛感。


    蔓姬在方才就已经去御前了,算算时间,陛下应该在赶来的路上。


    宫中之事最难得的便是一个公平,真理往往掌握在有权力的人手中。就如今日一般,负责裁断她事的人是皇后,可想要她命的人也是皇后。


    让凶手负责审案,岂能得到对她有利的结果?所以一定要将陛下请来。


    陛下最清楚她如今怀有身孕,所谓避子药本就是一场笑话,可就得让陛下来现场亲眼看着,看到皇后贪婪凶戾的嘴脸,看到她一番安排下的结果,才会更加厌恶她。


    她没想到的是,聂贵嫔竟会和皇后暗中因为此事联合在一起,不过这也罢了,正好一起算计上。


    就在殿内众人争执不休的时候,凤仪宫外传来一声高声传唱,陛下驾到。


    谢言珩面色微冷,大踏步径直朝主殿而来,殿内所有人立刻起身向他行礼。桑青筠稍稍松了口气,跪得久了身子忍不住摇晃了瞬。


    他行至半途,抬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沉声道:“都免礼起身。”


    “闻蕤,伺候你家主子坐下。”


    在场诸人的眼神立刻微微变了瞬,皇后的脸色也有些难看。


    陛下定是为了明嫔赶过来的,却当着众人的面待她亲近。殊不知等陛下知道明嫔所做作为的时候,又会是怎样的失望?


    皇后将主位让出,自己屈膝福在了新搬来的凤椅一侧:“臣妾管教后宫不利,还望陛下责罚。”


    谢言珩并未看她,冷淡道:“朕听闻凤仪宫不太平,似涉及宫中禁药。既有此事,朕定当彻查,皇后身为中宫管理后宫乃分内之事,何须认罪。”


    见陛下来了,聂贵嫔的呼吸一窒,立刻抬眼看了过去。


    这些天,她求见过陛下无数次,可陛下始终不肯见她,御前每每因为她病体而不准她面见天颜。


    一开始,她也以为自己是偶感风寒,可这么久都不好,反而病情愈演愈烈,她就察觉出不对劲,定是有人给她下了药。可那群糊涂太医挨个把脉都没能看出个所以然,为今之计,只有明嫔死了,她才有可能搞清楚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还有女儿,还有聂家,还有大好的将来,怎么能不明不白地断送在这里?所以她思来想去,将淑善之事告诉了皇后,皇后果真如她想得那般不简单。


    今日,明嫔必伏诛!


    聂贵嫔猛地咳了几声,急急忙忙道:“皇后娘娘!既然陛下已至,不如申请搜宫!既然明嫔死都不肯承认,那便在她寝殿内细细地搜!那东西一定还在!”


    只要搜宫,就能将明嫔的罪证彻底定死。淑善昨日还暗中传信给她,说曾见到那东西依旧在寝殿原位置。既然明嫔不肯承认,那就将证据摆在她跟前,她总无可抵赖。


    闻言,皇后叹息道:“陛下,明嫔宫中的宫女淑善和臣妾派去伺候明嫔的宫女芙鸳,都曾发觉明嫔宫中藏有致女子不孕的禁药,本想今日问询明嫔,看看她是否有什么苦衷,也好从轻发落,谁曾想明嫔一口咬定自己不曾服用过。”


    “为今之计,唯有搜宫,若明嫔真的没有做过,搜宫之后也可还她清白。若做过,也算是证据确凿。”


    谢言珩觑了皇后一眼,将视线落在了桑青筠身上。


    桑青筠抬眸,眼里似有千言万语,但她只是向他点了点头,眸中秋水涟涟。


    谢言珩这才沉声道:“既是搜宫,后宫之人去搜未免有失偏颇。戴铮,你亲自带人去搜霁月殿,一寸一寸地搜,仔仔细细地搜,任何地方都不要错过。”


    “既是要搜就搜个干净,免得还有什么后手。”


    陛下此言一出,聂贵嫔面露喜色,皇后则暗中掐紧了自己的掌心。


    她今日之所以向明嫔发难,除了聂贵嫔也提供了人证以外,不外乎还有自己的安排。


    一个是物证,她特意安排了莲音在霁月殿,就是在了在搜宫的时候可以以备不时之需,直接让明嫔做实了罪名。


    可如今陛下的人过去,莲音这一步就算是废了。


    明嫔的物证到底还在不在,谁都不知道。会不会放在了更隐蔽的地方,也没人能猜出来。


    不过幸好,她还有一张底牌,若搜宫什么都不曾搜出来,那还有一事,明嫔不论如何都无法抵赖。


    皇后紧张的神情缓缓松弛下来,戴铮带着人前去搜索霁月殿,桑青筠也跟着放松下来。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在座之人虽不说话,可每人的心思都不相同。


    就看陛下今日对明嫔的态度便知道,若一旦查出明嫔真的曾服用避子药,那便是从云端跌入烂泥里。


    可若她是无辜的,陛下岂非更加怜惜,那么背后作乱之人,不会善了。


    良久之后,戴铮带着周太医和物件从殿外躬身走进,回禀道:“启禀陛下,奴才带人搜查霁月殿上下,包括明嫔寝宫和宫人下房,的确搜出了两瓶东西。”


    “经周太医初步判断,一瓶是坐胎药,另一瓶……是毒药。”


    第92章 第 92 章 身孕


    坐胎药和毒药?!


    此言一出, 满宫皆惊。


    本以为此事里头有个避子药便已经是杀头的死罪了,没成想这一搜宫,搜出来的东西还真不少。


    若是皇后命人搜宫, 搜出来什么都不至于令她们如此惊讶,可偏偏是陛下的人搜宫,岂有旁人趁机动手脚之理。这便说明, 明嫔宫里的这些东西是原本就有的了。


    坐胎药和避子药相冲,若明嫔真的在吃坐胎药, 避子药自然不攻而破,那这毒药,又是哪儿来的?


    桑青筠睁大了眼睛,惊骇道:“不知这毒药是从何处搜出?陛下,还请您为嫔妾做主, 有人在宫中□□,想要暗害嫔妾!”


    谢言珩冷笑了声:“朕的后宫当真是人才辈出, 一年里, 朕还要看几出这样的闹剧?”


    戴铮颔首说道:“坐胎药是在明嫔的寝宫中搜出,毒药是在宫人下房中搜出。”


    “霁月殿的宫女蔓姬已经配合奴才找出了藏匿毒药的宫人,就在殿外候着。”


    话音一落, 连皇后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她顿时明白,原来今日之祸明嫔并非懵然不知,这是她就算定了的,否则哪里来的坐胎药和毒药?


    若明嫔毫无防备, 她宫中只会有两个可能, 什么都没有,或是搜出避子药,绝不是此刻的结果。


    明嫔真是好大的胆子, 居然敢摆她一道!整日里装出一出温驯恭敬的模样,好似对她有多么忠心,没想到嘴里带着獠牙,时刻算计着准备咬自己一口。


    皇后心底冷笑,得亏她没让明嫔去处理纪嫔,否则若纪嫔死了,这罪过恐怕要赖在她头上!


    她倒是好奇了,明嫔究竟是何时知道谭二之死有自己手笔的?又在自己手下忍耐了多久,筹谋了此事多久?


    为了复仇,她还真是善于忍耐。


    但尽管如此,皇后也不怕她攀诬,因为避子药绝不是空穴来风。若非聂贵嫔早早发现端倪,就不会派淑善探明真相,就算明嫔发觉了什么有所防备,才将避子药更换成了对自己有利之物,但她也一定服用过。


    既然用过,她身上就一定有痕迹。


    皇后镇定自若地看着戴铮,听到身侧的陛下说:“将人带进来。”


    很快,两个侍卫押着一个三四十岁的宫女从外面进来,一抬头,赫然就是芙鸳的脸。


    桑青筠似不可置信:“芙鸳姑姑,你为何要在宫中藏匿毒药?我自问待你不薄,对你处处礼遇,没想到你却包藏祸心。”


    芙鸳今日本是得了通知要在宫中接应莲音的,不曾想在霁月殿守了这么长时间,会是戴铮带着陛下的人前来搜索霁月殿。


    更想不到的是,会从她的住所搜出东西来。


    可此物绝不是她的,皇后娘娘也从来不曾让她谋害明嫔,如此栽赃,明嫔就真的这么自信能嫁祸成功吗?!


    芙鸳在宫中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一跪到殿内,立刻回道:“明嫔所言,奴婢也实在毫不知情。奴婢是皇后娘娘亲自派去伺候您起居生活的,若奴婢□□蓄意陷害您,那么一旦事发,立刻就会有人将矛头转移到皇后娘娘身上,请问皇后娘娘为何要谋害您,又为何用这么简单直白的手段?”


    “且不论此物并非奴婢的,奴婢在霁月殿这么久,您可曾中过毒吗?”


    桑青筠红了眼眶:“若我已经中了毒,恐怕此刻已是一具尸体,自然没人可以再为我洗清冤屈。”


    她转过头,看向高台之上的陛下和皇后,泪水簌簌落下:“嫔妾也想知道,皇后娘娘好端端的为何非要安排芙鸳来伺候嫔妾,真是为了好好照顾嫔妾,好将来为陛下诞育皇嗣吗?今时今日,嫔妾不得不多想些,您安排芙鸳进来,实则监视,更是让她做您的眼睛,做您的手脚!如今证据就在这里,嫔妾猜测,您是不是想让芙鸳在嫔妾的生活中动手脚,好让嫔妾不可能怀上陛下的子嗣,若意外怀上,再下毒处理掉?否则避子药从何而来,毒药又从何而来?嫔妾只暗中服用过坐胎药而已!”


    “何况霁月殿本不缺人伺候,娘娘当初坚持如此,嫔妾只好欣然接受。又因为她是您的人而十分敬重,多加礼遇,没想到今日灾祸,会看清这样一件事实。”


    桑青筠言语直接逼向皇后,不光殿内嫔妃们看了过去,皇后轻易地察觉到,就连坐在自己身侧的陛下,都冷淡地朝她看了过来。


    她袖中的手抠紧了寇甲,面容却依旧沉得住,缓缓道:“明嫔,你待本宫一向敬重有礼,温顺合宜,本宫待你亦是格外看重。又有何理由特意安排芙鸳过去暗害你?何况这毒药虽是在芙鸳住所被发现,却无人能证明这就是芙鸳的,霁月殿这么多人,谁知是不是栽赃陷害?本宫身为中宫国母,关心嫔妃是分内之事,你当初若不喜芙鸳大可直接告诉本宫,何须将她收下,现在又转过头污蔑本宫的用心。”


    “此事尚且有蹊跷,需要细细盘查,尚无定论之事却攀诬中宫,明嫔,你失言了。”


    桑青筠落泪道:“嫔妾自侍奉陛下以来,连遭暗害,多少人在背后看不惯嫔妾,巴不得嫔妾去死,只因陛下对嫔妾的偏爱。正如当初的赵常在一般,难道嫔妾曾得罪过吗?嫔妾和她同在御前,相处一向和平,可一旦人心变了,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您今日召嫔妾来,先是说嫔妾服用避子药,说淑善和芙鸳都见过此物,然后陛下亲自派人搜宫,什么避子药都没搜到,反而是搜出了芙鸳的毒药。嫔妾实在是想不明白,皇后娘娘为何要这么做,您今日大张旗鼓将嫔妾召来,若非胸有成竹,又怎么会轻易信了空穴来风之话?芙鸳整日跑凤仪宫跑,她忠心的人仍是您,而非嫔妾。”


    半晌没说话的德妃,此刻再次开了口:“陛下,明嫔服用避子药一说本就荒谬,臣妾实在不明白为何会有人反其道而行之,冒着杀头的死罪逃避荣华富贵。这避子药说的煞有其事,却搜不出半点痕迹,仅凭芙鸳的证词和淑善的证词,并不能作为证据。反而芙鸳房中的毒药却是证据确凿。”


    黎熙熙此时也坐不住了,急急忙忙道:“若非有人刻意陷害,姐姐好端端的服用避子药做什么?实在太荒谬了。何况芙鸳本就不忠于姐姐,妾身每回去霁月殿,她都一直往身边凑,想要探听妾身和姐姐闲聊。宫里还有这么做奴才的吗?倒像是来做主子的!”


    “姐姐一人独居昭阳宫,里里外外伺候的人二十来个,哪里就缺人了?芙鸳过来是什么用心昭然若揭!”


    “姐姐得陛下喜欢,宫里多少人乌眼鸡似的盯着,谁想暗中下手都有可能,但事到如今妾身也暗暗心惊,不管姐姐做得多好,多么平易近人,不错规矩,只因得宠,一样为人所不容!”


    她跪下说道:“还请陛下还姐姐一个公道!她身子骨弱,这才养好身子多久?实在禁不起更多波折了。”


    妍容华也转着眼珠子接话道:“是啊陛下,明嫔是什么性子您最清楚了,她在御前的时候多少人想巴结,银子送到跟前都不收,平日里比谁都简朴安分。自从册封进宫,她也从不恃宠而骄,反而总是笑吟吟的,谁见过她仗势欺人过一次么?就算是徐常在和赵常在这样害过她的人,她也从没有事后寻人麻烦的。”


    “嫔妾相信明嫔的话,空口白牙的污蔑没有用,那起子人背后怎么盘算嫔妾也不懂,嫔妾只知道证据确凿,这毒药实实在在是从芙鸳屋里搜出来的,还是戴铮亲自带人搜出来的,不会有假。何况芙鸳一直忠心的人也不是明嫔,这还用说吗?”


    宫中进出虽有记档搜身,却并不是无缝不入。宫里的奴才多了,难免有空子可钻,有门路可找,否则那些克扣布料偷送出宫卖钱的太监无路可走,也就不会苛待下人。


    那么多布匹都能送出去,想要弄点东西进来并不是难事。


    这一场闹剧看到现在,谢言珩只觉得无趣至极,令他倒足了胃口。


    他不过是多宠了些桑青筠,她们就坐不住了,费尽心机地想除了她。


    汲汲营营,苦心安排,当真贤德极了。


    他懒得再听,甚至看都不看皇后一眼:“皇后,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陛下此言一出,皇后顿时惊骇起来,立刻起身跪在了地上:“陛下,臣妾今日传召明嫔是因为她暗中服用避子药,臣妾绝对不曾让芙鸳残害明嫔,也不知这服药从何而来!”


    “臣妾曾问过太医,避子药虽不影响将来受孕,可当下却会对身子造成不小的影响,若服用过避子药,哪怕过去了三个月身子也能看出痕迹,明嫔如果当真清白,请太医把脉便可真相大白!臣妾秉公办事,绝非刻意陷害!”


    话说到这里,谢言珩终于缓缓的,漠然的转过头,看向了皇后:“你口口声声说明嫔服用过避子药,又对自己的手下芙鸳的毒药绝不认罪。”


    “皇后,朕原本以为你是糊涂,是无能。”


    “如今看来,你是蠢毒。”


    “你宫权旁落不怪德妃,更不是明嫔的错,是你身为中宫却无视人命,任由刁奴克扣,闹得宫中苦不堪言。”


    “朕给足了你敬重,更给够了你颜面。你该好好反思自己的过错,而不是出尽百宝想要除了挡你路的人。”


    “今日之事,你谋害明嫔命芙鸳□□一事尚且证据不足,不曾酿成大错朕已不想深究。但你污蔑宫妃,不贤不德,拿皇室血脉为幌子在宫中兴风作浪,想要排除异己却是事实,朕不会轻饶。”


    皇后瞪大了双眼:“陛下!臣妾没有!臣妾并非污蔑!您为何就如此相信明嫔?只要请太医查验,那么一切疑问尽可分明!还请陛下让太医把脉,还臣妾清白!”


    谢言珩淡淡道:“朕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皇后依然不知悔改。”


    他声音很淡,却似一道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开:“明嫔已有两个月的身孕。”


    第93章 第 93 章 殁了


    “身孕?”皇后猛地仰起头看向陛下, 满眼的不可思议,“怎么可能,明嫔怎么可能怀有身孕?”


    “她一定曾经服用过避子药, 此事早有蛛丝马迹,绝非是臣妾胡言!”


    她分明用过避子药,怎么这么快就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据聂贵嫔所说, 她最先发现不对劲是在秋猎的时候,那时候明嫔都还在对自己的避子药严防死守, 怎么可能在秋猎时怀上?


    若真是如此,明嫔这两个月以来压根不曾服用过避子药,今日之事,本身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皇后还记得,秋猎出发之前, 明嫔还在她跟前卑躬屈膝,做足了柔顺的样子, 甚至不惜听了她的话, 叫一众嫔妃都跟着去了围场,原来从那时候起,她就一直留着心思。


    好啊, 真是好手段,从前到现在真是小瞧她了!就连陛下都能帮着一块儿隐瞒她的孕身!


    她本以为自己找个了好棋子来对付纪嫔,没成想明嫔远比她想象中难以掌控,竟然这么快就发现了谭二之死的不对劲。


    有头脑有宠爱, 如今又有了身孕, 陛下口口声声对自己失望,是不是打算废了自己,扶一个平民之女做皇后?


    陛下真是昏了头了!


    谢言珩不疾不徐道:“明嫔谦卑, 即使皇后有错,她也为你百般辩解,向朕求情,如今朕已亲口说了她有身孕,皇后依然不依不饶,可还有半点中宫国母的样子。”


    “明嫔此次孕身是在汤泉行宫时发觉,周太医说不过月余,所以朕决意先不声张,待元宵佳节时与大封后宫的旨意一道宣读。谁曾想,会有今日之祸。”


    众人暗暗心惊陛下待皇后的态度,又艳羡明嫔好运,可又敏锐地从陛下口中听到了大封六宫之事,一群人顿时喜不自胜,甚至坐得更直了些,生怕自己表现的不好。


    事关自己的荣宠,哪儿还管得了别的?


    一直懒散歪着的妍容华此刻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陛下打算大封后宫?”


    谢言珩冷淡道:“此事亦是明嫔提及。”


    “朕原本打算再晋一晋明嫔的位分,是她说自己入宫时间尚浅,恐资历不足,不能以贤德服众,不敢凌驾于众人之上。恳请朕念及宫中其余嫔妃,与后宫同乐。”


    竟是明嫔恳请陛下大封后宫!


    嫔妃们心中惊讶,一些总是暗中看明嫔不顺眼的人更是羞臊的没脸。她们不满明嫔得宠,不曾想明嫔得宠都不忘了提携后宫其余人,皇后当初和纪嫔斗法,谁能管过底下人的死活?


    如今看来倒不如她了!


    下座众人眉开眼笑,再无一人关心跪在陛下身边的皇后。


    谢言珩沉声:“既然出了这般事,也不必等到元宵了,大封的旨意便在今日宣读。”


    嫔妃们立刻起身跪迎,桑青筠也在闻蕤的搀扶下跪在了妍容华的后面。


    戴铮亲自宣读的旨意,洪亮的嗓音回响在偌大的凤仪宫主殿内,将皇后苍白的脸色映照得更加难看。


    堂堂中宫在凤位旁跪着不起,底下的嫔妃们却在等待自己晋封的好消息,多么可笑!


    明嫔……很好……


    冗长的前语说完后,旨意的内容是按照现在的位分从高到低念起。


    裕德妃才晋封过不久不再晋封


    聂贵嫔因病不再晋封


    妍容华晋为正三品贵嫔,居一宫主位,带着大公主迁永乐宫主殿


    听着戴铮的旨意,桑青筠略显紧张地抓紧了闻蕤的手,不知道陛下会给她个什么位分。


    “今有明嫔桑氏,兰心蕙质,含章秀出,柔嘉维则,深慰朕心。着即册封为——正二品明妃。”


    “今有贵人……”


    往后的旨意桑青筠再没听进去,满心都被自己的位分撼住。


    她仰起头看向陛下,满眼惊讶。


    妃位,陛下给了她,正二品的妃位?


    要知道即使她现在有了身孕,可孩子没生下来,尚且不知道男女,而她也不过正式入宫了半年。


    哪怕是先帝在时,纪太后那般得宠,也不曾有她这样惊人的速度,唯有史书中曾记载,古时有帝王倾慕一人,力排众议将其抬入云端。


    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今日会在自己身上复现。


    她还记得陛下那晚酒醉,曾在她耳边说“给你位分,给你自由,护你无忧”


    当时她只当是醉话,不曾真的放入心里,可如今回响,好似陛下都做到了。


    就像今日之事,其实她的安排并非完美无缺,她和皇后之间的博弈皆有漏洞。


    陛下一向敏锐,怎么会听不出她们两边的证据和逻辑中的问题?


    她栽赃皇后的确证据不足,她也不指望仅凭芙鸳宫中一个还没启用的毒药就扳倒抚育着嫡子的中宫皇后,这一步仅仅是为了还击,再在陛下心中种下一个疑影。


    而且陛下也知道,皇后再无能再容不下她,不会平白指证她服用避子药。桑青筠自己也心知肚明,这的确不是空穴来风。


    但最难得的是,陛下肯护着她。


    哪怕猜到避子药与她其实真的有关系,他也压下不提,在皇后的逼迫下让她占尽了上分。


    桑青筠发自内心的感激。


    回神以后,她又听到陛下晋赵常在为贵人,想必是她近来安分,又看在太妃的面子上,然后是也晋黎熙熙为贵人。


    名单会在今日之后整理完毕再次通知各宫,她方才出神没听清,没能记得所有人。


    等戴铮宣读完毕后,嫔妃们再次行大礼谢恩,坐回原位,谢言珩方继续说道:“自今日起,后宫大权全部交由德妃打理,另赐明妃协理后宫之权,迁居昭阳宫主殿。”


    皇后膝盖一软,瘫软在地:“陛下,您当真半点也不相信臣妾吗?”


    谢言珩淡淡道:“朕已经给够你宽容和信任,是皇后自己不曾珍惜。”


    “想来是皇后的身子还不曾彻底养好,所以才做出这许多糊涂事。自今日起皇后就在凤仪宫内好好养身子,静思已过,任何人不许打扰。至于煜儿,就先去德妃宫中起居吧。”


    皇后倏地睁大了双眼:“陛下!煜儿尚且年幼,怎么能离开臣妾?德妃管理后宫又要照顾大皇子,分身乏术,如何照顾得好煜儿,还求您不要将煜儿带走!”


    谢言珩起身道:“煜儿是嫡子,朕对他寄予厚望,盼着他和炤儿一起长大成才,成为国之栋梁,做朕左膀右臂。若身边一直有一个不知悔改,玩弄权术的生母,恐怕煜儿难以达成朕的期望。”


    “皇后,朕的耐心有限,朕的容忍同样有限。”


    说罢,他向殿外走去:“今日涉及的宫人全部交给明妃处理,朕还有政务要忙。”


    话音落下后,很快就听到外头说陛下起驾,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陛下如此不给皇后留颜面,当着众人的面说这些话,显然是已经和皇后彻底离了心了。


    在场的嫔妃们都能看出来,皇后大势已去。除了今日之事,早在前一阵宫中资源分配不均险些闹出人命时,恐怕陛下就早已不满。


    偏偏她不懂得适可而止,急急忙忙地想要趁早除了明妃,没想到将自己葬送了。


    陛下今日剥夺皇后处理后宫的大权,将二皇子送到德妃宫中,又表面让她在凤仪宫养病,实则禁足。


    如此种种,除了还保留了皇后的位置,留住了她的性命以外,其实陛下什么都没留给她。


    尊严、权力、子嗣、情分,皇后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如果她还不知收敛,再做出什么要人命的事,那么下一步,就是废后,桑青筠毫不怀疑。


    但这件事眼下不能急于一时,短时间内,她相信整个后宫都会风平浪静,以她和德妃为尊,翻不出什么风浪。


    皇后和纪嫔如今都是半残的老虎,皇后禁足、纪嫔病重,她可以好好养胎了。


    桑青筠淡淡道:“芙鸳、淑善攀诬主上,包藏祸心,祸乱宫闱,即刻拖出去杖毙,以儆效尤。”


    “今日这样荒谬的事,本宫和陛下都不希望出现第二次。”


    “如今冬季正冷,皇后娘娘在宫中养病,一应起居都由德妃姐姐管理,宫中诸位姐妹们若有什么缺漏,尽可找本宫和德妃。”


    德妃也顺势交代了几句,很快就让宫中的嫔妃们都散了。


    今日得以晋位的嫔妃们个个欢天喜地,谁也不愿意在皇后宫里多待,德妃一下令便陆陆续续地离开了。


    桑青筠搭着闻蕤的手准备起身,可一抬眼,就看到坐在位置上的聂贵嫔一动不动,她面色通红,睁大了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似不可置信。


    闻蕤也察觉出了不对,低声说:“聂贵嫔这是怎么了,看起来怪吓人的。”


    “娘娘,您怀有身孕,不宜看这些,咱们还是快走吧。”


    桑青筠微微蹙眉,点了点头准备离开,没想到聂贵嫔身边的宫女冬雁轻轻拍了她一下,她的身子便轰然倒地,直直摔在了地上。


    冬雁吓了一大跳,在殿内哭喊着:“娘娘,娘娘!”


    桑青筠大骇,立刻带着闻蕤后退,直到殿外守着的宫人和侍卫进来,一探脉息,才发现聂贵嫔竟已经没了呼吸。


    她的身子本就强弩之末,又在今日接二连三地受到重创。桑青筠非但不受影响,还有孕封妃,她不光没能要回女儿,大封后宫还没她的份,聂贵嫔强撑到今日,就这么连番气急攻心,生生的殁在了凤仪宫里。


    第94章 第 94 章 心结


    聂贵嫔会死是桑青筠早就知道了的, 可知道她会死,跟亲眼看到她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心情。


    在德妃的安排下,宫人们连忙把聂贵嫔的尸身从凤仪宫内抬了出去, 可最后瞥见的那一眼实在可怖,仍让桑青筠不住的心有余悸。


    高台之上的皇后自从陛下离开后便再没出声,可不用想也知道, 她此时心里该有多恨。眼下虽然按下不提,心里却一定不会服气, 今日失去这些她定要讨回。


    虽说桑青筠不知道聂贵嫔为何会选择和皇后联手,可她今日已死,她们联合起来欲以避子药之名取桑青筠性命的事情自然烟消云散。


    人死如灯灭,在此事上,皇后倒省心了。


    德妃一面安排人将聂贵嫔暂且安排入雨花阁, 一面派人通知陛下,等一切安顿好, 方和桑青筠一道走出凤仪宫, 温声问询道:“明妃妹妹无碍吧?”


    “你这是头胎,一定要处处小心些。不过真是没想到,聂贵嫔这一病竟如此严重, 会殁在凤仪宫里。”


    桑青筠用帕子掩唇,强压下恶心:“多谢姐姐关心,我无事。只是到底有些心惊,聂贵嫔走得的确突然。”


    德妃叹了口气:“后宫的女人, 其实都是表面光鲜, 背地里是什么日子无人知晓。陛下尚且年轻,后宫人又少,咱们第一回亲眼见到难免不平静。听闻先帝在时后宫嫔妃人多, 倾轧争斗也极多,隔三差五就有人病死。虽说太医署的太医已经是顶好的了,可毕竟不是神仙,治不好所有毛病。”


    “倒是可怜了大公主,这么小就没了生母,幸好她跟着妍贵嫔,同样是一宫主位,又没有自己亲生的孩子,照料她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是啊,宫里的日子难过,走一步看一步吧。公主到底是陛下的女儿,陛下自然会为她思虑周全的。”冬日风冷,桑青筠拢紧了身上的斗篷,轻声说着。


    德妃看了她神色一眼,轻轻颔首没多说,坐上了回宫的轿辇:“那妹妹早些回宫歇着吧,我还得回宫预备着安排新宫室,接二皇子过来住,若妹妹有事,可随时派人来传唤。”


    桑青筠福身说了声多谢,搭着闻蕤的手坐进轿子里。寒风细雪霎时被关在帘子外,手炉的温热将她周身的寒气抖搂个干净,她下意识打了个冷战。


    明妃——


    她如今已经是德妃之下位分最高,是独掌一宫里的高位了。


    可今日她看似站到了最后风光无限,一跃从嫔位晋到妃位,令众人眼红。


    但从一开始的惊讶欢喜,再到亲眼看着聂贵嫔殁在眼前,没来由的,她便想起陛下从凤仪宫离开时的神情,莫名感到些许悲凉和不安。


    宫里的女人,最不能失去的不是权力和地位,而是陛下的心意,一旦没了陛下的偏心,不管如今身居何位,都不算真的安全。


    例如聂贵嫔、例如纪嫔、再例如皇后。


    不管她们曾经多么高贵,有无子嗣,一旦失去陛下的信任和宠爱,遇到事情的时候都是一样的。


    顺陛下心意可保富贵,逆陛下心意便连旧情都未必考虑。


    陛下都已经许久不曾去看望过纪嫔了,要知道,她从前是宫中尊贵的元贵妃,是陛下的亲表妹。连她失势的时候尚且如此,桑青筠不敢想,若是自己,连这份青梅竹马的情谊都没有,陛下又会薄情到什么地步。


    他可以将人捧入云端,可摔下来更轻而易举。


    今日之事她早有安排,所以皇后无法把她怎么样,可桑青筠也知道,陛下虽然嘴上不提,但心里恐怕已经有了怀疑。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心里慢慢滋生,生根发芽,等到这份情绪长成参天大树的时候,就会成为笼罩在她和陛下之间的一片阴影,再也消弭不了了。


    桑青筠虽有苦衷,可在陛下的视角又是如何?


    身为九五之尊,天下之主,耐着性子等了她三年之久,一夕得幸,宠眷无双。却恍然发现原来自己一直被人利用,她从来不是因为心慕自己而入宫,只是为了复仇。


    更甚至,她甚至曾不愿怀上自己的孩子,为此不惜偷服禁药。


    人都有自尊,谢言珩身为帝王更是极为自傲,连半分勉强都不愿。


    这样一个人,会怎么看待今日的事?


    仅仅是想想,桑青筠便心慌不已。


    但她不能主动提起,也不敢向陛下提起。


    若自己戳破了这层窗户纸,无异于在亲口告诉陛下,皇后今日对她的指控没有错,她的确曾服用避子药,避免怀上陛下的孩子。


    一旦这么做了,那么今天对皇后所有的惩处,给她的荣耀都会变成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陛下对她的信任也会化为乌有。


    若真的说了,陛下会如何想她,桑青筠不知道。可她知道,陛下一定会愧疚于对今日对皇后所有的处罚和冷漠,将来对她多有补偿。


    皇后再次得势是桑青筠绝对不愿看见的,可若就这么任由猜忌下去,她不知道她和陛下最终会走向何方。


    是随着时间渐渐淡忘还是矛盾渐深,没到那一步谁都不知道。


    早在当初服用避子药的时候,她就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做过的事说过的话都会有痕迹,她用避子药的时候,怀揣着大不了和她们鱼死网破的结局。


    可时间越久她越舍不得。


    尤其是现在,她怀的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她比谁都更惜命。


    可做过的事就是做过了,桑青筠自问不是蠢人,但这件事她不知道该怎么翻篇。


    轿辇不知不觉到了昭阳宫门前,闻蕤在帘子外轻唤:“娘娘,到了。”


    桑青筠怔怔出神,恍若未闻。直到闻蕤掀开帘子将她将她迎出来,她才懵然回神,看见庭院内跪满了人。


    她们个个面上带着喜庆的笑意,跪成了两列,一见到她便高声呼唤:“奴才恭迎明妃娘娘回宫,娘娘万福金安!”


    宫里从来没有独善其身,一人的荣辱干系着母族,干系着子嗣,也同样干系着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身边人。


    桑青筠不愿被人察觉异样,强压下情绪,挂起笑容来:“都起来吧。今日本宫封妃也有你们伺候得当、忠心不二的功劳,既是喜事人人有份,都去找蔓姬讨赏吧。”


    闻蕤小心地扶她进殿,很快外头就传来隐隐约约的窸窣声和说话声,闻蕤说这是宫人们在腾挪主殿,等安顿好,她就可以搬到主殿去住了。


    主殿更大更宽敞,比霁月殿还要华丽舒适,而且地气尤其热,适合冬日养胎。


    桑青筠笑着说想小睡一会儿,闻蕤伺候着她歇下,再醒来的时候已是午膳时分。


    蔓姬扶着她到偏阁用膳,桑青筠问起聂贵嫔的身后事如何安排了,蔓姬方道:“德妃娘娘禀告给陛下后,陛下倒没说什么。只说聂贵嫔病逝,追封她为妃位下葬,以后大公主就交给妍贵嫔抚养。”


    说罢,蔓姬叹了口气:“奴婢听说聂贵嫔的死讯一传开,大公主就哭着喊着要见母妃,小小的人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妍贵嫔架不住陪她去了,又哄了许久才回宫睡下。”


    “聂贵嫔虽心机深重,可她对女儿却极温柔耐心,虽说公主已经在妍贵嫔处住了好一阵,培养出了感情,可短时间内怎么比得上生母呢?恐怕要伤心一阵了。”


    桑青筠缓缓垂睫,舀起一勺温热地汤羹放在口中:“是啊,养母再好,在孩子心里一时半刻也比不上生母,终究血浓于水。”


    可惜聂妃筹谋太过,早失帝心,是陛下容不下她。


    她下意识摸上自己仍算平坦的小腹,里面已经孕育着一个小生命,那是她的孩子。


    无论如何,她都会好好将他生下来,留在身边好好抚养,绝对不会将他交给其余任何一个人。


    思及子嗣,桑青筠又问了句:“二皇子已经去德妃那了吗?”


    蔓姬轻声道:“戴铮亲自去接的二皇子,听说皇后在凤仪宫大哭了一场,抱着二皇子不撒手,无奈之下,戴铮搬出了陛下的口谕,皇后才肯放人。这会儿二皇子想必已经在德妃处了,只是不知道安顿得如何。”


    桑青筠不紧不慢地用膳:“德妃主管后宫,又有两个皇子,将来的日子有的头疼了。大皇子毕竟年长些,性子又沉稳,二皇子体弱,小小年纪随了皇后,心思深。”


    “两个皇子住到一起,又都是这样内敛的性子,很难相处的融洽。何况皇后虽禁足在凤仪宫里,可她定然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日久天长和德妃亲近,闹出事是迟早的。”


    蔓姬倒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反而笑了声:“虽说您和德妃娘娘现在关系密切,但奴婢私心,还是觉得她们怎么闹都成,别耽误您养胎就是了。”


    “说到底陛下宠着您,从嫔位直接到了妃位,当初的纪太后也没有这个待遇呢。”


    桑青筠很轻地笑了声:“陛下给我这么高的位分,也不全是因为宠着我。”


    “聂妃殁后,宫里只能抬出个妍贵嫔来,这还是为了公主。妍贵嫔资历虽久,性子却不足担当大任。若没有我,满打满算只有德妃和妍贵嫔两个高位,皇后禁足后,便相当于是德妃一人的天下。”


    “她到底养着大皇子,一人之下久了,人难免生出歪心思。”


    “就和当初纪嫔下去,陛下立刻抬了德妃上来一样,不外乎帝王之术的权衡。”


    蔓姬夹一口鱼肉搁在她碗里:“话虽如此,可贵嫔位就已经是一宫主位了,您若从嫔到贵嫔,虽也是极大的荣耀,却不会像现在这般显眼。陛下若只是为了平衡,何须冒着被群臣议论的风险也要立您为妃位呢?”


    “奴婢觉得,也许二者都有之,可偏心更甚。”


    桑青筠缓缓地笑着,眼底却有些失神:“是啊,陛下向来偏心我。”


    第95章 第 95 章 推搡[捉虫]


    避子药风波过后, 宫中的日子再次归于清净。三日后,桑青筠顺利搬到了昭阳宫主殿,成了真正的一宫主位, 宫人又有一批增补。


    偌大的昭阳宫有了真正的主人,不知从何时起,昭阳宫的门庭渐渐热闹起来, 时常有来往求见和送贺礼之人,大部分人桑青筠都以安心养胎为由打发了。


    天一日赛一日地冷下去, 一直到年节前两日,又下了两场厚厚的雪。窗外万籁俱寂,禽鸟俱绝,唯有铲雪声从白天,一直到深夜。


    小半个月里, 陛下只来过看过她一次。


    听御前的人说陛下政务十分忙碌,夙兴夜寐未曾懈怠, 临近过年, 许多事情都要处理。


    他来的那次也是,神情疲惫,眼带倦色, 不似从前容光焕发。


    桑青筠看在眼里,自知帮不上忙,只好上前替他轻揉眉心额角。他语气温和如旧,几番关怀, 可她依旧有些不安。


    很多事说是说不出口的, 只有枕边人才会懂,他们之间确实有了一层看不见的膈膜。


    但或许桑青筠和陛下之间向来如此,他们总是心知肚明却装聋作哑, 越触及真心越善于伪装。


    陛下看似对她仍如从前,桑青筠便也装作仍如从前那般,谁都不愿将窗户纸捅破。


    御前三年,侍君半年。


    她好像习惯了陛下朝她走近,习惯了陛下待她从不食言的好,习惯陛下接住她所有的不安和小心思。


    却不曾想过,原来当这一切真的有可能被全盘抽离的时候,她会是这样的心情。


    原来这就叫患得患失。


    人总在幸福可能离开的时候才察觉,自己曾如此幸福。


    桑青筠坐在软榻上看一卷书,眼神却不知不觉移到了鹅颈瓶中的梅花枝上,就这么出了神。


    蔓姬从外头掀了厚厚的帘子进来,身后跟进来的闻蕤双手端着壶汤饮笑道:“娘娘,您快尝尝这回像不像。”


    她边说笑边把东西搁在桌上盛出一碗:“以前人家总说怀了身子的女人口味奇怪的很,您这两天怎么这么想喝咸奶茶了?奴婢记得您从围场走的时候还说呢,天天喝日日喝,恐怕一年都不想喝了。”


    桑青筠笑而不语,接过瓷碗尝了一口,摇摇头:“还是不像。”


    “你们别琢磨了,我也只是随口一提罢了,剩下这些你们分了吧。”


    蔓姬又拿了床更软和的被毯过来盖在了她身上:“奴婢怎么觉得娘娘这两天有些闷闷不乐,可是因为陛下没来?”


    有这么明显?


    桑青筠怔了瞬,却依旧笑着说:“外头雪大,咱们好久没出去走走了,可不是闷得慌吗?”


    蔓姬却不信,调侃道:“您是不是想陛下了?”


    “听人说年底许多外派的官员都回京述职了,陛下忙得头脚倒悬,自然没空进后宫。不过娘娘别吃心,您想着陛下,怎知陛下不想着您呢?”


    “而且陛下只是不来后宫,也不曾去别人宫里,娘娘慌什么?况且,陛下心里是有您的,您没发觉,其实陛下已经许久不曾召幸过别的嫔妃了吗?”


    “以前奴婢没想过这回事,后来还是听外头的人议论才发觉,原来宫中您早就是一枝独秀了。”


    独占帝王恩宠,连桑青筠都恍惚了瞬。


    闻蕤也应和着说:“是啊娘娘,您冠绝后宫又有腹中的孩子,咱们怕什么?”


    “您若是实在闷得慌,奴婢陪您出去透透气也好。这两日没下雪,主道上的雪都铲干净了,不滑。”


    这般想着,桑青筠只好放下了书:“那便出去走走,不然要闷坏人了。”


    她今日只想安静的逛逛,不愿带仪仗,便只叫了蔓姬闻蕤跟着,再有两个得力的太监以防不时之需。


    多日不曾出门,这一出来,凛冽的寒风便呼呼从长街往面上扑。


    幸好出门穿得厚实,倒也不觉得冷,多日闷在宫里,吹吹风倒让人心境格外开阔几分。


    蔓姬扶着她问:“娘娘,咱们上哪儿走走去?要不要去梅林逛逛?”


    桑青筠摇头道:“一个冬天光赏梅了,看多了也无趣得很。也不拘非得去哪儿,随处逛逛吧。”


    她们几个从昭阳宫出发,并不往后宫的范围走。外头本就冷,路上行人不多,这会儿专挑人少的路,倒也清净。


    就这么不知不觉间,居然走到了国子监的范围。


    等到正月初一,国子监也要休沐七日,这会儿远远的能听到师傅在里头授课,似是在说年节里要温习的内容,倒让桑青筠想起从前在家时,父亲是私塾先生,她在里头上课的情形了。


    “什么时辰了?”


    身后的蔓姬说着:“娘娘,马上要到午膳的时候了,咱们不如再逛逛就回去?”


    桑青筠点点头,没再往前,就站在白玉桥头往国子监的方向看:“再过一会儿就是午膳时间了,国子监也要放课,这儿就要热闹了。”


    闻蕤道:“是啊,算算时辰,侍奉皇子们的嬷嬷和宫女们马上就要来接人了,但二皇子如今也在重华宫,照理说是和大皇子一起回去的,都是一拨人。”


    蔓姬摇摇头:“你没听说吗?皇后娘娘虽到最后还是放了二皇子去德妃宫里,却把原先伺候二皇子的嬷嬷宫女们全都塞过去了,说是二皇子年纪尚幼,乍离生母又换了宫殿不适应,身边得有熟悉的人。”


    这事桑青筠还真没听人说起过,平眉问:“德妃知道后也没说什么?”


    蔓姬原本是对闻蕤说的,一听娘娘问起立刻福身道:“德妃娘娘虽掌管六宫,但二皇子到底是皇后嫡出,比大皇子年幼些,若德妃不听从,一旦二皇子出了什么事或是生了病,皇后岂能善罢甘休?恐怕这也是无奈之举。”


    “现下德妃娘娘的重华宫不知道多热闹,伺候大皇子的有一拨人,伺候二皇子的又有一拨人,谁也看不惯谁。虽说没真的闹起来,可奴婢前几日远远瞧见德妃娘娘,她面容都憔悴了些许呢。”


    桑青筠轻笑了声:“想想就头疼,真是为难德妃了。宫里的嫔妃少,就有这一点不好。除了德妃宫里,二皇子没更妥帖的地方可去,皇后虽不出门,想必急得很。”


    蔓姬笑着说:“若是不急,也不用这么担心自己的儿子了。不过娘娘能走到国子监,会不会是腹中的小皇子想来?尚在腹中都想着读书,可见将来必成大器。”


    桑青筠温声道:“怎么就知道是皇子了?公主也能来国子监。”


    “是是是,公主自然也能来,可奴婢还是希望娘娘能生个皇子,这样一辈子就有依靠了。”蔓姬这般说着,话音刚一落,国子监便摇起了铃声,看来是到放课的时辰了。


    她们几人站的位置不是重华宫来国子监最近的路,所以不会碍事,桑青筠往门口看去,果真见到十来个嬷嬷宫女分成两派在门口候着,谁也不理谁。


    这样剑拔弩张的有什么意思,皇后又不在这,显忠心给谁看?她忽而觉得有些好笑,但又觉得也不是全无道理,人各有立场。


    两个皇子从屋内走出来,看起来都不大高兴。


    但他们二人都不是活泼性子,虽小小年纪话却很少。现下站在一处看着,倒感觉死气沉沉的,没小孩子特有的朝气。


    桑青筠看了两眼准备离开,谁知道刚准备转身,国子监门前便争执起来。


    她蹙眉看过去,就见两边的嬷嬷和宫女不知何故吵了起来,言语间越演越烈,甚至动起了手,彼此推搡。


    混乱之中,二皇子不知被谁推倒在地,他吓得嚎啕大哭,几个吵上头的嬷嬷立刻慌了,忙将二皇子扶起来。


    可二皇子却哭得止不住,一时又惊又委屈,哭得脸色都涨红了。这可吓坏了这群嬷嬷,一时间也顾不上争执了,为首的嬷嬷抱起二皇子喊道:“快,将二皇子送到凤仪宫去!”


    大皇子的嬷嬷们却不依了:“陛下有旨,二皇子现由德妃娘娘照料,皇后娘娘尚且在禁足,你送到凤仪宫,难道是要抗旨吗?”


    二皇子的嬷嬷急了:“若非是在重华宫不适应,二皇子怎么会有今天,倒不如送到凤仪宫再请陛下定夺!”


    这两句的声音格外大,传到了桑青筠耳朵里,她眉头微微一蹙,搭着蔓姬的手上前道:“身为皇子的乳母嬷嬷们,如今这样成何体统。”


    嬷嬷们没想到明妃竟会在此处,忙跪下行礼:“奴婢给明妃娘娘请安。”


    桑青筠懒得跟她们多说,淡淡道:“二皇子哭成这样,你们还有闲工夫碎嘴,还不快把二皇子送回重华宫,再请个太医过来瞧瞧?”


    “若再让本宫看见你们不顾皇子安危只顾拌嘴,本宫定要回了陛下,把你们全都打发出宫去。”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啊!”明妃发话,二皇子的嬷嬷们也不敢再有别的心思了,忙带着二皇子先回德妃的重华宫。


    桑青筠不放心,遂即传了轿子,也去重华宫。


    此事的前因后果她和蔓姬、闻蕤等人都亲眼所见,自然不容那群刁妇胡言。


    若皇后知道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受了委屈,以她的性子怎肯息事宁人?恐怕又要闹起来。


    宫里的消息传得就是快,桑青筠这厢才坐着轿子到了德妃的重华宫,就见有人也候着重华宫门前。


    是尚宝林。


    第96章 第 96 章 迁宫


    明妃的轿子还未靠近, 尚宝林就察觉到了。她站在重华宫门前等候通传,心下有些紧张,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唇。


    每次看着明妃, 她的心里都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分明初次见面时她还只是陛下身边的一个女官,在宫中多年都未曾册封为嫔妃,可就这么一眨眼, 她便成了陛下的明妃,一宫之主, 腹中还有了陛下的子嗣。


    而她,早在掖庭学规矩的时候是嬷嬷最看好的秀女,却在殿选那日被人陷害,一直到现在都还只是个小小宝林。


    陛下不要她侍奉,大选时也没她的位置。


    身边那些不得宠的, 和她同一批入宫的嫔妃,孙才人晋位美人, 赵常在复了贵人, 连黎宝林都沾了明妃的光成了贵人,她呢?为什么她的命总是这么不顺遂?


    但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上天待她如此不公。


    脚步声渐渐靠近, 明妃在身侧宫女的搀扶下走出轿子,露出一张容色逼人却又淡然清冷的脸,云鬓仙寰,肤色胜雪, 令人难以忽视。


    在她跟前, 尚宝林总是轻而易举的感觉到自卑。


    那种永远也不可能追上她的,强烈的挫败感。


    她退后一步,颔首弓腰, 恭恭敬敬地向她行礼:“妾身给明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桑青筠站定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便想起围场那日,万充衣跌落落霞峰的事。


    这位尚宝林挺不简单,胆大,心也够狠,果真是皇后调/教出来的人。


    就像此时,谁不知道过来掺和两位皇子的事可能给自己惹上大麻烦?大选时从常在晋到才人的徐才人和德妃同住重华宫,她都未必见得敢掺和?偏尚宝林却敢来。


    也不知是自发的,还是有皇后授意。


    但不管怎么样,她此时出现在这必然是为了挣表现。大封后宫大部分人都分得了一杯羹,她却没有,恐怕心有不甘。


    “尚宝林不必多礼,天寒地冻的,怎么这会儿跑到重华宫来了?”桑青筠用一种温和的,并非质问的语气说,“若遇到什么困难,和本宫说也是一样的。”


    “德妃管着后宫琐事和两位皇子,难免分身乏术。”


    尚宝林却不敢抬起头,温声道:“妾身多谢娘娘好意,妾身今日来此是为了探望二皇子,并非遇到了困难。”


    “二皇子?”桑青筠佯作不知今日的事,“二皇子在重华宫遇到了什么?本宫听说,他适应的尚可。”


    尚宝林的身子僵硬了一瞬,模棱两可道:“德妃娘娘温和妥帖,自然将两位皇子都照顾得极好,只是妾身从前到底伺候过皇后娘娘,和二皇子亦有几分情分,多日不见心中挂念。”


    此时,前去通传的宫人过来迎人:“明妃娘娘,尚宝林,德妃娘娘请您进去。”


    桑青筠收回视线,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原是这样,尚宝林有心了。”


    踏入主殿,德妃才从侧殿回来坐下喝口茶,神情焦急,颇有些焦头烂额的样子,见是桑青筠来了,德妃立刻开口道:“明妃妹妹快坐,我正发愁呢。”


    谁知话音一落,桑青筠身后跟着尚宝林也进来了,德妃的脸色立刻有些难看。可她到底是个体面人,没表现出来,只是语气变得淡淡的:“尚宝林也来了,本宫的重华宫真是热闹。”


    桑青筠行礼后坐到了软榻上,尚宝林按着规矩只能坐在宫女搬来的圆凳上。桑青筠问:“姐姐脸色这样难看,可是又出了什么事?”


    德妃先看了尚宝林一眼,犹豫着该不该说,可转念一想,自知此事不可能瞒得住,干脆便实话实说了:“二皇子今日在国子监受到惊吓,本以为好好安抚便无碍了,谁知回来以后没多久便开始发热,这会儿在屋内养病呢。太医方才来看过了,说是心悸受惊兼感染风寒才会如此,孩子生病最是令人揪心,我自问对二皇子已经比大皇子更上心了,也对皇后娘娘的要求都尽量满足,不曾想还会闹成这样。”


    二皇子受惊发热,这可不是小事情。


    他今年才刚五岁,年纪尚幼,如今乍离生母迁居别宫,心里难免苦闷不安。可今日这事说白了本是无妄之灾,若非皇后不放心,硬要塞一群自己的人在二皇子身边,何至于闹成这样?


    这事可大可小,尤其得看二皇子的身子,若是调理得好便罢,若是他不能适应,一旦出了个好歹,不论前因后果,德妃都担待不起。


    他是陛下的唯一的嫡子,也是皇后唯一的孩子,若是二皇子出事,对她们没有好处。


    桑青筠心底微沉,完全不曾想到这么一吓,二皇子就会病倒,身子未免太孱弱了些:“二皇子的情况如何,太医是如何说明的,可有性命之忧?”


    德妃深深叹了口气:“太医说目前还不算严重,先喝几服驱寒安神的药看看情况,事关皇子安危,太医会每日都来看诊的。”


    此时一直在身边没说话的尚宝林开口了:“二皇子自幼体质弱些,皇后娘娘一直精心照顾着才能到五岁都安然无恙,今日这一摔,二皇子病了,皇后娘娘该有多担心?”


    “德妃娘娘如今统御后宫,照顾两位皇子,身担要职,本就疲累,何不……”


    她轻声说:“何不向陛下奏明了,将二皇子送回皇后身边抚养呢?如此一来,二皇子回到生母和熟悉的环境身边有助于养病,德妃娘娘也能减轻些负担了。”


    桑青筠看向她:“将二皇子送到德妃娘娘身边养是陛下的意思,咱们如何能做主?何况皇后娘娘是因罪被陛下惩处,此事怕是不妥。”


    尚宝林福身道:“旨意虽是陛下所下,可是法度不外乎人情,陛下也不会预料到二皇子才来重华宫半个月不到就病了。若陛下知道,又怎会忍心眼睁睁看着二皇子受病痛折磨?身为人父,陛下总是关爱孩子们的。”


    “若两位娘娘拿不定主意,妾身愿意走一遭,恳请陛下让二皇子回凤仪宫养病。”


    此言一出,殿内沉默了些许。


    虽说尚宝林的语气十分诚恳且谦卑,并未要挟的意思,可她的话却实实在在表明了,二皇子今日之事的确是德妃的责任。


    她如今是二皇子的养母,却让二皇子刚来半个月就生了病,若陛下真的知道了,心中难免会对德妃的印象下降。


    虽说她们都知情是因为皇后的要求才间接导致的,可若是尚宝林去说,难免不会避重就轻,只说德妃的错。


    所以此事,陛下必须得知情,具体如何处置也交由陛下裁决,否则一旦出了事,谁都不能承受。


    就在桑青筠正准备开口,说她亲自去和陛下言明此事的时候,重华宫外的宫女急急忙忙进来说:“娘娘,徐才人方才准备偷偷溜出宫去,奴婢怕她出去胡说八道,让人把门都锁住了,她此刻在门前不依不饶,说自己只是出门透透气,您看如何处置?”


    桑青筠看了德妃一眼,淡淡道:“把她带进来。”


    徐才人很快被强行送到了主殿内,一看清她这会儿打扮得娇艳,明显是精心装扮过的,桑青筠的心底暗嗤了声。


    二皇子生病,却一个两个都想借机来邀宠。嘴上满是仁义道德,内心全是钻营算计,真是虚伪。


    徐才人知道主殿里都有谁,可她依旧皱眉不满,摆明了撒火给德妃看:“天底下还没有随意关人的规矩,妾身只是想出去透透气,德妃娘娘怎么好随意拘禁妾身?”


    “即使是皇后娘娘管着后宫的时候,也从来没有不让嫔妃出门的道理。”


    德妃问:“本宫自不会拦着你,不过本宫也想问问,你是打算去哪儿透气?”


    徐才人捏着帕子转了转眸:“后宫这么大,妾身只管随处走走看个景,不然在宫里闷得慌。”


    桑青筠原本不想管重华宫的内务,可徐才人一向不老实,又是皇后的人,脑子里天天藏着坏心思。她若一直在重华宫监视德妃,也是只恼人的苍蝇。


    何况陛下给了她宫权,又给了她位分,这便不是让她拿来受气的,否则妃位和嫔位又有什么区别?


    所以她很平静地开了口,对着徐才人说着:“若说宫里景最好的地方,那自然是福宁宫周围。临近百花小径,一到春日繁花盛开,三步一景,处处假山流水,再走远点就是千鲤池,可是个好去处。”


    徐才人立刻接话道:“明妃娘娘都说好,那妾身也去瞧瞧,看看冬日里有没有什么可玩的。”


    德妃正不明就以,便见桑青筠倏地笑了:“既然徐才人也同意,那从今日起,徐才人就搬到福宁宫去住吧。”


    “你喜欢看景,本宫怎好辜负了你这一番风雅心意?等来年开春,徐才人再写上几幅诗作,那就更好了。”


    搬到福宁宫去?


    福宁宫周围景色是好,但那也是因为福宁宫是东西十二宫里离陛下最远的的宫殿之一,和黎熙熙的钟灵宫一样,地处偏远,平时根本没有人愿意去!


    徐才人想得宠,想站到更高的位置上去,若没了在重华宫时不时还能看见陛下的优势,想得宠只怕更难了,她不愿意!


    徐才人的脸色立刻变了:“妾身不愿搬到福宁宫!”


    桑青筠端起旁边的杯盏抿了口:“本宫是通知,不是跟你商量。”


    徐才人怒道:“明妃不过才得宫权就这么做,就不怕妾身告诉陛下和皇后娘娘吗?这分明是公报私仇!”


    桑青筠吹了吹杯底的茶叶:“本宫是陛下亲封的明妃,手握后宫大权,让你迁宫不过是份内的一件微末小事而已。”


    “若你觉得不满,也还有景更好的地方,只是那就得住到太液池边上去了。”


    她不紧不慢喝下半盏茶水:“至于告不告诉皇后,自然都随你。等皇后的禁足解除,你想怎么说都行,本宫可管不着你的腿。”


    第97章 第 97 章 旧事


    徐才人怎么也想不到, 自己不过是想抓住机会出去求见陛下而已,竟然被明妃一句话就彻底堵死了路,甚至还得搬到最偏远的福宁宫去。


    今时今日她再看向明妃, 只觉得又可恨又可气,恨不得上去撕烂她的脸,当初长街掌掴的仇都还未报, 现在又添新仇了,好啊, 真是好!


    “妾身不服!”徐才人又惊又怒,根本不认可明妃的安排,转头看向了德妃,喊道,“德妃娘娘, 您德高望重,难道连您也要纵容明妃肆意安排嫔妃不成?”


    德妃思虑片刻, 看向桑青筠最终叹了口气:“本宫觉得, 明妃的提议对你我都好。”


    “重华宫要照顾两个皇子,徐才人住这儿难免吵闹,倒不如去福宁宫, 那儿清净。只要不违反宫规,你在福宁宫想怎么逛就怎么逛,自然不会有人说你什么。”


    德妃和明妃同仇敌忾,摆明了今日是要收拾她, 皇后不过是禁足而已, 又不是废后,她们眼里就没有皇后了吗!?


    徐才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时间新仇旧怨一齐涌了上来, 羞恼得甚至顾不上什么尊卑了:“滥用大权惩戒嫔妃,我看宫中谁会服你!你不过区区一个女官上位,出身卑贱,父母不明,陛下宠着你,给你几分好颜色,你倒真仗势抖搂起来了!”


    明妃在她心里从来都是个卑贱之人,在徐才人眼里,她根本就是德不配位,只是无奈于陛下新鲜劲儿没过,才不得不安分守己,暂避锋芒。以为只要她安分,就能叫陛下忘了之前的事寻到机会得宠。


    没成想,每次都是明妃坏她的好事!


    徐才人站在主殿大喊大叫,言语中羞辱堂堂一宫主位,周围的宫女不敢冒犯,顿时低下头。


    桑青筠终于喝完一盏茶,将杯盏放回了一侧的案几上。


    清脆的瓷杯和案几发出“笃”的一声闷响,蔓姬立刻上前狠狠甩了徐才人一巴掌,她白皙的脸颊顿时红肿一片:“徐才人,慎言。”


    主殿内的宫人已经将徐才人左右摁住,蔓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宇间丝毫不掩饰嫌恶:“明妃娘娘也是才人能随意污蔑的?徐才人,您该记得自己的身份,宫中最忌讳尊卑不分。”


    熟悉的刺痛和火辣感再次复现在徐才人的脸上,她霎时便想起那次陛下罚她长街掌掴时的屈辱滋味。


    怒火在胸腔中不断地起伏着,徐才人喘着粗气,双眼恨得血红。


    “为尊上者却不能叫底下的人信服,我有何不能说的?”徐才人仰起头冷笑道,“明妃尽管把我安排到福宁宫去,一辈子可长着呢!”


    桑青筠看着她笑了声,根本不把她的挑衅放在眼里:“既然徐才人再无异议,那这会儿就搬过去吧,早走早清净,免得闹出动静吵了皇子们。”


    徐才人此人心比天高,向来心思歹毒盘算多。她自认为是这批新人中出身最高,也是最先得到圣眷之人,一直装腔作势,自视甚高,不肯接受自己的平庸。


    不仅如此,还十分善妒,心胸狭隘,最喜欢搬弄是非。


    可这样的蠢人这世间实在不缺,若跟这样的人计较上,日子就不用过了。何况她说的那些,明里暗里桑青筠听得还少吗?


    自从她册封为妃,后宫里的这些人,哪个没有背后议论过,没有心底看不起过?


    有些人不说,表面装出一副体面样子,实则都在等着她从云端跌下来。


    但桑青筠很清楚,这些不过是酸妒之言罢了。英雄不问出处,自古以来便是如此。什么出身,什么血统,没别的可说就拿出来骗骗自己的东西。


    何况先有出身的优势还不如她,岂非更可笑吗?


    说罢,桑青筠抬了抬手指,宫人们立刻将徐才人拉了下去。


    徐才人死死盯着明妃,直到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恨意波涛汹涌。


    难怪皇后娘娘不再信任她了,她分明就是一个处心积虑心机深沉的白眼狼!亏她做女官时在宫中有口皆碑,自己偏不喜,瞧瞧!现在独占圣宠把所有人都挤得没地方站的人又是谁?


    早看出来明妃是个骨头轻的,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迷惑了陛下,叫陛下偏心之至,宫权也赐了,妃位也给了。凭什么?就凭她最善端茶倒水,做那起子伺候人的活吗!


    徐才人终于明白过来,一味避让是没用的,光指望皇后听皇后的安排也没用,人只能靠自己,谁都靠不住。


    她若想将来在后宫还有一席之地,那么碍了自己的路的人,都得死!


    徐才人被拖下去后,殿内顿时陷入一阵寂静。


    一直在身侧坐着的尚宝林如坐针毡,甚至不敢抬头,她只见过明妃温和的模样,还从来没见过明妃这样雷霆的手腕,一时间心跳加速,总觉得自己从前还是小看她了。


    她虽不说话,方才却看得很分明。徐才人哪里是要出去透气,她盛装打扮,分明是偷听到了二皇子的情况,想要借告知二皇子之病的机会亲近陛下。


    这一点,和自己是一致的。


    那么自己的心思,明妃和德妃是不是也看出来了?她们又想怎么对付自己?


    尚宝林浑然不觉自己的身子正在微微颤抖,桑青筠玩味地看着她,温声道:“尚宝林,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衣裳穿得不够?”


    “若衣物不够,本宫等会儿让人给你送些缎子来。”


    她猛然抬起头,福身道:“妾身多谢娘娘好意,妾身……不冷。”


    桑青筠笑着点头:“天寒加衣,屋冷添炭。顺之可过严寒,逆之冻死屋外。人啊,最要紧的是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做什么,顺应时势。尚宝林,你说对吗?”


    尚宝林知道,这是明妃在提醒自己,看清楚现在宫中的局势,不要想着暗中做手脚和她作对。


    若她继续听从皇后的话做什么,明妃未必容得下她。


    尚宝林立刻跪下来,恭敬道:“娘娘教训的是,妾身明白。”


    审时度势,处处谨慎是尚宝林如今在宫里存活的原则。她和徐才人不一样,她没有高贵的母族,更没有心比天高的心气儿。她从一开始入宫的路就很不好走,能有现在,已经是她苦苦忍耐,苦心经营的结果。


    依附皇后,是她不得不为之的一条路,毕竟当初在佛堂被徐才人那样刁难的时候,是皇后把她要走,又抬举了她这么多次。


    她是没办法,也必须为自己做点什么,否则,深宫的日子如何熬?


    她不是没见过那几个没宠爱也没倚仗的嫔妃过的是什么日子,她不想自己也过这样的日子。


    所以只能指望皇后,让她知道自己忠心耿耿,哪怕此时皇后正处于劣势。


    若有更好的路,谁不愿意走,尚宝林没有那么多选择。


    桑青筠笑着说:“天寒地冻,尚宝林何须行这样的大礼,快起身吧。你方才说二皇子的事本宫觉得很有道理,自会亲自去向陛下说明,剩下的事你就不必操心了。”


    “方才只是跟你开开玩笑的,尚宝林不必放在心上。”


    尚宝林忙道:“是,妾身明白。”


    桑青筠微笑着从位置上起身:“德妃姐姐,时候不早了,我就不叨扰了,今日之事我会即刻去向陛下说明,姐姐不必担心。”


    德妃心里有心事,也无暇思量太多明妃敲打尚宝林的事,便点点头,叹了口气:“如此就有劳妹妹了,我这实在是头疼。”


    桑青筠搭着蔓姬的手腕离开主殿,临走前回身道:“尚宝林就和本宫一起出去吧,德妃姐姐还有宫务要忙。”


    “是。”尚宝林不敢耽搁,立刻起身跟着她离开重华宫。等踏上宫道,桑青筠才轻声开口道:“说起来,本宫突然想起一件旧事。”


    尚宝林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屏息垂头不敢应声,便听她缓缓道:“其实以尚宝林的姿容,如今本该有更高的位置的。”


    桑青筠温声道:“本宫记得,你在殿选那日御前失仪,被陛下罚去做宫女,白白耽误了许久,失了先机。你就没想过,你为何会御前失仪?”


    这件事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她怎么可能没想过?入宫当初没有那件事,她或许比现在顺遂的多。


    可她们这一批秀女一直不和,并不能锁定究竟是谁害了她,当她有了能力回去暗中查的时候,已经没有线索了。


    难道说,明妃知道是谁?!


    尚宝林猛然抬起头:“妾身还请娘娘不吝赐教!”


    桑青筠淡笑道:“本宫为何要帮你?”


    尚宝林沉默片刻:“妾身自知没有立场求娘娘做任何事,可只要娘娘肯告诉妾身,妾身愿意帮娘娘做一件事。”


    “只一件事?”桑青筠似笑非笑。


    尚宝林再次沉默了。


    桑青筠笑了声,实则并没打算为难她。


    尚宝林和妍贵嫔不一样,不会站到她这一边。她受了皇后太多恩惠,皇后也有的是法子拿捏她,所以她只要尚宝林这一句话就够了。


    谁知道这一件事,将来会派上什么用场?


    “其实尚宝林你很聪明,也很会为自己盘算,这一路走过来,你比旁人都要不易。但是有时候只顾眼前,就会忽视过去的一些细节。你怎么不想想,当初的你挡了谁的路,谁又看不惯你,处处刁难你了?”


    尚宝林迟疑道:“可当初的童美人也……”


    桑青筠笑道:“童美人可是跟你一样的出身,她有这个能耐吗?”


    她只说到这里,然后在宫人的搀扶上坐上华贵的轿辇,厚实的绸帘被放了下来:“去勤政殿。”


    第98章 第 98 章 情意


    当桑青筠的轿辇赶到勤政殿的时候, 勤政殿内送膳的宫人正走出来最后一批。


    长长的队列从玉阶两侧整齐的走下来,到她跟前福身道:“奴婢给明妃娘娘请安。”


    桑青筠颔首失意她们不必多礼,上前走到勤政殿门前, 戴铮正神色焦急。


    “午膳时候到了,怎么脸色这样难看?”


    戴铮原本正在头疼,一见明妃来了, 立刻如见救星:“奴才给娘娘请安,娘娘, 您快进去劝劝陛下吧。陛下从早起便一直忙于政务,午膳已经摆好请了几趟,可陛下都充耳不闻,这样下去身子怎么吃得消?”


    桑青筠心里微微一沉,温声说:“我进去看看, 就不必通传了,你先在外头候着。”


    戴铮连忙欸了一声, 命人给她打开了勤政殿的大门。


    沉重的木门被拉开, 日光和冷风一起往主殿内涌入,寒风瑟瑟,主殿内沉落的龙涎香烟丝被吹散了些许。


    她的脚步放得很轻, 但还是被御案前的谢言珩听到了,他并不抬头,清冷的嗓音略有些不耐,眉头也紧皱起来:“朕说了不用膳, 再啰嗦, 朕要了你的脑袋。”


    桑青筠才不怕他疾言厉色,反而柔声笑道:“陛下也想要了臣妾的脑袋吗?”


    听到她的声音,谢言珩手中御笔的动作一顿, 随即将笔搁置,掀眸看了过去:“怎么过来了?”


    他自然而然地朝她伸出一只手,和从前的无数次一样,桑青筠上前将自己的手放进帝王掌心,便听他说:“这两日天冷,你怀着身子何必折腾,朕闲了自会去昭阳宫看你。”


    桑青筠同陛下坐到软榻上:“天冷,养胎,就不许臣妾出来透气吗?何况陛下不来,难道也不允许臣妾主动前来看您?若是臣妾不来,还真不知道陛下这样糟蹋自己的龙体。”


    “浓茶伤身,您还不好好用膳,臣妾怎么放心的下。”


    谢言珩温声道:“马上就是年节,朕也是没法子。若不及时处理完,涉及民生的大事岂非又要拖到年后?”


    “朕躲片刻闲,百姓或许就要多等半个月,朕身为天下之主,更要勤勉。”


    事关朝政,她总是说不过他。


    桑青筠只好不再多劝,假装看不到他眼底的点点青痕,转了话锋道:“陛下,臣妾此时前来,还有一件要紧事要告知您。”


    谢言珩问:“何事?”


    桑青筠叹了口气:“臣妾今日出宫散心,正巧在国子监瞧见两位皇子放课回宫,谁知两波乳母嬷嬷发生了言语冲突,期间还有推搡,二皇子不慎被推倒在地,当下大哭不止。臣妾一发觉问题便上前制止了此事,并命人送二皇子回重华宫,还召了太医前来,谁知……”


    “谁知二皇子因为受惊发热,太医交代要安心静养,如今德妃姐姐正在照顾二皇子,臣妾这才前来向您告知此事。”


    谢言珩微微蹙眉:“煜儿病了?”


    桑青筠点头,眉宇之间亦有些担忧:“这是任谁都没有想到的。二皇子年幼体弱,这些日子又乍离生母,迁居别宫,想必心中苦闷不安,无法适应。若非如此,也万万不到摔一跤就生病的地步。”


    “为了二皇子的安危,臣妾恳请陛下将二皇子送回皇后宫中抚养,不再令母子分离,如此一来,想必二皇子也能快些痊愈。”


    谢言珩半晌无言,定定地看着她:“朕禁足皇后,命她在宫中思过,让二皇子暂时交由德妃抚养,都是为了给你一个公道。”


    “你劝朕将二皇子送回凤仪宫,焉知皇后会感激你。”


    桑青筠垂头:“皇后再如何容不下臣妾,可二皇子是无辜的。”


    “他不仅仅是皇后的孩子,更是陛下的孩子,若臣妾因为和皇后娘娘的矛盾而误了二皇子,一旦二皇子在重华宫有个三长两短,您和皇后该如何痛心,德妃姐姐又该如何自处?”


    “所以将二皇子尽快送回凤仪宫是最稳妥的选择,这不算委屈了臣妾,更没指望皇后娘娘会感激臣妾。”


    须臾。


    “戴铮,”谢言珩淡淡道,“去将二皇子送回凤仪宫,重新交由皇后抚养。”


    “但禁令不解,进出人员一应要有记录。”


    桑青筠福身道:“臣妾替二皇子多谢陛下。”


    谢言珩抬手示意她免礼,殿内便陷入了一阵沉默。


    该说的话说完了,桑青筠和陛下好像就没了可以正大光明闲聊的理由。她本想说些什么,就和从前一样了,可看到陛下的脸色,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近乡情更怯,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怕说错,所以干脆就不说了,起码还能维持表面的亲近和情谊。


    桑青筠情不自禁的想起,从前和陛下两人相处的时候,气氛总是松快愉悦的。虽然他有偶时刻意使坏,时常叫她难以招架,可那不过是调/情罢了,并非刻意欺负。


    如今这样相对无言,各怀心事,才真的令人难以适应。


    尤其是,陛下待她依旧温和,依旧体贴,对她的处境和建议依旧关切和采纳,这才叫她更难受。


    这般沉默了片刻后,桑青筠终于鼓起勇气,掀眸看向了他:“陛下,臣妾觉得,您仿佛有心事。”


    “若有心事,不妨说给臣妾听听,臣妾看看能不能为您解忧。”


    但谢言珩只是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温声道:“不过是政务烦心罢了,阿筠不必为朕忧虑,安心养胎便是。”


    桑青筠还想说什么,可他下一句就转移了话题:“最近身子如何,害喜的厉害吗?”


    她只好把话都噎回去,摇头道:“这孩子还算听话,这些日子尚可。只是太医说每个人的体质不同,孩子的天性也不同,不一定什么时候才开始害喜。”


    “臣妾现在只盼着他能让臣妾能少受些折磨便好。”


    谢言珩摸了摸她的腹部,此时还感觉不太出来起伏,可这里头却实实在在有他们的孩子在孕育,亲自摸到的时候,那份隐隐的期盼和欣喜似要溢出来。


    “怀胎不易,阿筠辛苦。”


    他温声道:“前几日进京上贡的贡品里头有两套头面不错,朕等会儿让戴铮给你送去,还有些解闷的小玩意儿。孕中难免枯燥无趣,这些东西给你赏玩,若还不喜欢再来告诉朕,朕命人给你寻。”


    桑青筠再次起身行礼:“臣妾多谢陛下恩典,臣妾和腹中的孩子不胜欣喜。”


    她掀眸,犹豫道:“陛下,您赏赐臣妾这么多解闷之物,是不喜臣妾再来勤政殿了吗?”


    谢言珩看着她,语气一贯的温和:“阿筠多心了。”


    “朕替你着想,你倒编排朕。”


    这句话听起来带着笑意,似和从前一般,可桑青筠听在耳朵里,却知道陛下不过是故作轻松罢了。


    他始终没过去这个坎儿,他介意。


    并且这份隐晦的心思不愿和她提。


    她早知道他骨子是极骄傲的人,这样一个人对她却做尽了温柔事。如此铮铮傲骨,连喜爱都不会勉强之人,怎么能坦然接受自己帝王之尊被人利用,一番心意被人玷污?


    自入宫以来,后宫局势风波诡谲,人心难测,处处危机,都被她全盘掌握在手中。她自问走得顺遂,走得平坦,有腹中的孩子,有陛下的偏疼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可她忘了,是人都有心,她却向来只把谢言珩当成是复仇最重要的一部分,对他从不曾多想半分。


    不论爬龙床也好,日常相处也罢,她总默认陛下对她是有兴趣的,心安理得的把这份特殊算计在内,甚至到了如今,这份兴趣早已成了更深的情感,她也从不在乎。


    若陛下待她曾有半分薄情和不好,桑青筠今时今日都不会感到难受。


    偏偏他这人总是嘴上冷淡,做的事却从不让她心寒。


    桑青筠缓缓起身,站在了谢言珩身边去。


    她伸出手,抚上他的眉头,嗓音轻柔,却带着颤:“陛下,您别这样好不好?”


    “阿筠害怕。”


    她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已经酝满了泪水,嘴唇也在微微颤抖,她定定地看着他,眸中似有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话,希望他能懂:“陛下,阿筠只有您了。”


    桑青筠以为谢言珩不懂,其实他怎么可能不懂,他自然知道她自有苦衷。


    他不怪她会如此选择,也知道入宫为妃本不是她本愿。


    只是他还有事情没想明白,还有症结没能梳通,心有芥蒂的时候,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谢言珩知道,桑青筠极聪明,她那样善于察言观色,心思敏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察觉不出他的异样?


    国事千万件,思绪千万种。他从小学着隐藏情绪,喜怒不形于色,但在她面前,他难以自制。


    她怀着身子,不该为此烦忧。


    所以谢言珩说:“嗯,朕都懂。”


    他轻拍桑青筠的手背,正欲让她回宫,谁知殿外有人前来通传,说翊王殿下入宫求见。


    翊王已经数月不曾入宫了,就连围猎他都借故不来,此时入宫,又惹上了什么事?


    谢言珩仍记得从前的事,不愿让翊王见到桑青筠,便开口道:“护送明妃回昭阳宫,传翊王进来。”


    第99章 第 99 章 醒悟


    翊王突然前来, 桑青筠只好按着陛下的意思先回宫去,今日该说的和不该说的她都已经说过,往后只能看陛下自己如何想。


    她如今只能盼着陛下忘却那件事, 和她重归于好,希望他是真的懂得,不是敷衍自己。


    勤政殿前, 翊王红着眼睛候在门前,一向少年意气的他此时却看起来有些落魄。


    就连戴铮和他说话的时候, 都有些魂不守舍。


    这位主儿一向是胆大包天,年少轻狂的性子,现在这是怎么了?戴铮一时也糊涂了,又低声提醒了句:“翊王殿下,陛下传您进去呢。”


    翊王这时才如梦初醒, 恍惚道:“方才你不是说明妃在里头吗?怎么没见她出来?”


    戴铮一愣,心想难不成他还惦记着明妃, 便赶紧接了句:“明妃已经离开了, 您还是快些进去吧。您可得清醒些,切记莫要多提后宫之事。”


    翊王知道戴铮是在提醒他不要多说明妃的事,但他不过是随口一问, 怎么变得和皇兄一样斤斤计较。


    当初向他讨要明妃的时候皇兄百般搪塞,找了各种理由,结果居然是他自己看上了明妃,现在宠得如珠似宝。


    早说啊, 早说皇兄是那种喜欢, 他这个做弟弟干嘛总想着救人于苦海。


    这般想着,翊王又暗暗叹了几口气,不知道皇兄究竟能不能明白他的心意, 又会不会理解他。


    现在皇兄自己都极为爱重明妃,想来……想来皇兄能明白吧?


    翊王慌慌张张地踏进门槛,寻到皇兄跟前,行礼道:“臣弟参见皇兄,给皇兄请安了。”


    谢言珩淡淡睨了他一眼:“这阵子都不见你进宫,传你你三推四请不肯来,怎么,朕的皇宫是吃人的猛兽?还是你当没朕这个皇兄了?”


    翊王拘着礼不敢动,讪笑道:“皇兄,臣弟也是没法子……”


    “没法子?”谢言珩被他气笑了,“怎么,是谁捆了你的手脚不让你来?还是你病了残了走不动路?”


    “朕瞧你手脚俱全,倒不像这么回事。”


    翊王忙道:“皇兄知道臣弟的性子,臣弟不爱拘束,偏爱宫外的自由山水,一时忘情……”


    “你这性子,真该给你娶个王妃管管你,”谢言珩懒懒靠在金丝龙纹软枕上,随口道:“你多日不来必有所求,说吧,何事。”


    说起娶王妃,一向不着调的翊王嘴唇一瘪,眼圈更红了:“臣弟此来,的确有一件要紧事求皇兄,事关臣弟的终身幸福,还请皇兄一定要允准!”


    谢言珩挑眉,倒真有些意外:“你的终身幸福?”


    “难不成你如今这样子,是看上了谁家的姑娘相思成疾,如今特意来求朕赐婚?”


    “是哪家的姑娘,若品性和家世都与你般配,朕可为你做主。”


    翊王迟疑了好一会儿,躬身咬牙道:“不是官家出身的贵女。”


    谢言珩眉头微微一皱:“平民之女?那也无妨,只要家世清白,朕也可将她指给你做侧妃,正妃之位,恐怕你母妃不肯。”


    谁知翊王还是摇了摇头,声音竟然有些哆嗦了:“也不是平民之女。”


    “她……她是长安拂春馆里的头牌清倌,弹得一手好琵琶。”


    说罢,殿内陷入了一阵令人心惊的沉默。


    翊王知道这是皇兄生气的征兆,忙仰起头道:“皇兄息怒!臣弟知道她的出身和臣弟不匹配,所以从未想过要她做臣弟的正妃,她也从来不愿进入皇室!”


    “她出身南方,自幼家世零落,一介孤女不得已才沦落烟花之地,可即使如此,她也有自己想要捍卫的尊严,仅凭一手好琵琶便技惊四座,保全了自己,深入了解之后,更发觉她品性坚韧,饱读诗书,对人对事都有自己的见解,绝非贪慕虚荣,攀附权贵之人!”


    说起此女,翊王焦急得脸色都泛红了,谢言珩看着他竟为了一个乐妓如此维护,甚至不惜为了他求见自己,一时愠怒。


    但听他方才说起此女的身世,谢言珩的心头却有种说不上来的奇异感。


    太像了,此女和桑青筠的身世太像了。


    唯一的不同,大概是她们走了截然不同的两条路,一个无人庇护沦落青楼,一个幸得贵人,踏入宫门。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他乃堂堂天子,该维护皇室尊严,不该设想这些。可他还是下意识的想到,若当初的桑青筠没能遇到她的公公,她是否也会像此女一样?


    这般想想,他心中的鄙夷便冲淡了许多,好似原本不能理解的事,突然也能理解了几分。


    这世道,貌美的孤女便像饿狼嘴里的一块肉,任谁都能将她生吞活剥了,很多时候,她们不能选择自己的命运。


    谢言珩忽而觉得自己十分狭隘,他虽高贵如帝王,却不能正确的看待自己所有的子民,竟第一时间用世俗的字眼丑化这些身世如浮萍般的女子,实在不该。


    可即使如此,翊王想要迎娶乐妓为王妃,他也绝对不能允许。


    朝堂与皇室本就错综复杂,许多规矩立下,并非只是为了所谓的皇室血脉和高贵,而是一旦堂而皇之的开了皇室王族迎娶乐妓的先例,朝堂大臣和宗亲们是会群起反对闹得沸沸扬扬,还是暗中效仿?


    若事情发展到无可挽回,届时他这个帝王如何服众?恐怕天下大乱,不光民间女子的处境更为艰难,就连朝政都会受到冲击。当礼法不存,纵情声色,后不宁则前不安,这些,是他绝对不愿见到的。


    所以谢言珩压下内心的情绪,淡淡问:“你既说了她不愿嫁入皇室,那你今日来求朕什么?”


    翊王径直跪下了,说道:“皇兄,她是臣弟此生唯一动心的女子,更是臣弟最为欣赏之人。不瞒您说,臣弟和她两情相悦,臣弟曾向她提起要她入臣弟的后院做一名侍妾,如此既能长相厮守,也能名正言顺,给她荣华富贵。”


    翊王这般说着,嘴唇都哆嗦起来:“给臣弟做侍妾是多少寻常女子求之不得的事,臣弟自己清楚。可她却拒绝了,说自己宁可弹一辈子琵琶,老了去做个琵琶乐师教人授课,也绝不为人妾室,更不可能与她人共侍一夫。”


    “臣弟起初觉得她这想法十分荒谬,她不过一个乐妓,哪怕如今年轻美貌,又有长安第一琵琶手的美名,可任谁都知道,这行不过卖弄一个皮相,等老了,多得是无人问津的可怜人。”


    说到这里,翊王的眼底仍然是不可思议的震撼和感触:“可她却说,若只是恩客,自然我尊她卑。可若是爱侣,那她此生追求的,便要平等。”


    “她说她的灵魂不比臣弟卑贱,若爱一人,那便要一生一世,全心全意,否则,不如不爱。”


    “她从不稀罕金玉绸缎,也不在乎多少人为她打马追逐只图一笑,她自问有本事赚钱养活自己,她要的,是一份全然的心安。她说,若臣弟不能全然的明白她,把她当成是和自己一样需要尊重的人,那她的爱可以给,也可以收回。”


    翊王的声音颤抖道:“皇兄,臣弟此生从未见过这一样一个女子,她和臣弟平时接触到的女子全然不同,她极有想法,极为刚烈,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女子,能懂臣弟所有荒谬的想法。她让臣弟觉得狭隘,让臣弟从前所知所见都颠覆了,如今臣弟来求您,不求您赐婚,求您革去臣弟高贵的身份,让臣弟和她一样做一个普通人。”


    “此事并非她逼迫,甚至她已经用自己的积蓄赎了身,打算远去西疆游历。她说的对,若是真心喜爱,臣弟为何不能放下身段?若只把自己当成上位者,那便不是真正的爱人,臣弟也永远都追不上她。”


    谢言珩深深地看着翊王,双手情不自禁攥紧了扶手。


    翊王所说的一字一句,落在他的耳朵里,都像是桑青筠内心深处的那个她在和他对话。


    一句句,振聋发聩,令他难以平静。


    他好似明白了,明白自己心怀芥蒂的症结,也想通了自己没想通的那些。


    起初他觉得自己待她已经足够的好,为她撑腰,给她荣华,给她许多嫔妃想都不敢想的优待。


    他以为这样就是对她好,她总有一天会明白,他也的确认为他们情意渐浓,她是真的心中有他。


    直到他知道她用过避子药,他忽而觉得自己很可笑。


    他给了她这么多,她却从未真的信任过,她在防备,她在小心。


    哪怕是在他的后宫里,她依旧惴惴不安,从未有过真正的安全。


    哪怕是现在怀着他的孩子,可他还是知道,她依旧不能安心。


    起初谢言珩不明白桑青筠为什么这样,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堂堂帝王,究竟还要做到哪一步才能让她敞开心扉的接纳。


    他觉得无力。


    可今日翊王的一番话,他似乎有些明悟了。


    他也忽然想起,在桑青筠还是他的御前女官时,她便从来不是一个贪慕虚荣,喜欢攀附权贵之人。她一直想出宫,因为她知道在宫里不可能有真正的自由。


    她把谭二的性命看得无比重要,因为在她心里,家人胜过金银珠宝。


    桑青筠看起来恬淡文静,不沾尘世。


    可她骨子里极热烈,她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不平等的感情她从不信任,更不容许自己的感情有丝毫不纯粹。


    原来,他有三宫六院,生来不可真心只付诸一人,就是原罪。


    第100章 第 100 章 认清


    谢言珩看着翊王, 无言半晌,终问道:“一旦将你从皇室除名,即使将来你后悔, 朕也不可能再将你添回。为了一人永远放弃皇室特权和身份,变成一个平民,你可想好了?”


    情动之处, 翊王落泪叩首:“臣弟想好了,臣弟此生不悔。”


    “即使身为平民又如何, 臣弟活在皇兄统治的天下间,若非天灾人祸,哪儿无活命之路?脱去皇室鲜亮的外衣,臣弟便替皇兄去凡尘之间行走,替皇兄做世间的眼睛, 为你看广袤山河,百姓民生。”


    “臣弟也终于可以平等地看待她和自己, 愿得一人心, 白首不相离。”


    “至于母妃那,臣弟自会亲自去说,还请皇兄不要担忧, 母妃向来惟愿臣弟一生顺遂无忧,她定能理解的。”


    身为皇室年轻的王爷,天子皇弟,翊王的一生都是极为幸运和洒脱的。他比任何人都要幸福, 母妃健在, 满身荣华,不仅不曾参与夺嫡之争,性子又有趣得谢言珩喜爱, 甚至享受荣华富贵之余,又无凡事缠身,最为自在。


    原本他的一生都将在谢言珩的护佑下安稳无忧,可如今,所有人眼中都不着调的他竟愿意卸下所有,走入凡尘,只追随心中所爱。


    冲动,不计后果,只凭内心的呼唤,这样的事也唯有他这样的赤子之心做得出来。


    谢言珩便自然而然的由己度人,想起了自己和桑青筠。


    桑青筠对他而言无疑是极为特别的。


    他对她的兴趣,比她想象中要更早。谢言珩直到如今还记得,当初挑选御前女官的时候,最后才她从人群中走出来的那一眼。


    恬淡悠远,不惹纷争。


    他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宫闱美人,或妖媚或娇俏,或温柔或野心勃勃,还是头一次见到如她这般的女子。


    她身在宫闱,心却不属于这里。


    很少有人能抵抗得了荣华富贵,皇宫是多么恢弘庞大,每个第一次见到皇宫的人都想留在这。


    谢言珩从小就知道自己含着怎样的金汤匙出生,见到的所有人都怀揣着各种各样的目的。从后宫到朝堂,无一不是。


    她是像一捧干净的山泉水,温和,沉静,懂分寸,知把握。是他身边唯一一个从不盘算任何的女人。


    对这样一个特别的美人生出欲望和兴趣,实在是太过合理的一件事。


    但这份兴趣何时加深,何时变质,何时成了谢言珩午夜梦回的一根刺,无人知晓。


    他只记得,他每次走近,她每次逃离,都让他内心的欲望不断勃发。


    谢言珩不记得自己压抑了多久,内心也曾叫嚣着将她强势占有,最终都在看到她眼睛的时刻偃旗息鼓。


    他是天子而非君子,但勉强一个只能屈服于皇权的女子,无疑是将她身上最可贵之处湮灭了。


    所以他十分有耐心的等,终于等到了她主动上前的那一天。


    那一晚,他喝了不少的酒,但谢言珩半点没醉,他不过是察觉出了她的用意,顺势为之。


    也是那一晚,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也有这般豺狼虎豹的时刻,要不够,吻不够。


    她是他的。


    看着桑青筠的时候,谢言珩眼里装不下任何人。但他从未细想过自己对桑青筠究竟是一份感情,他理所应当的认为,他是天下之主,而她,将会是他最为宠爱的妃子。


    就像父皇对母后那样,他可以宠她一生,立他们的孩子为太子,为他们保驾护航。


    但桑青筠总是不满意。


    直到今日谢言珩才明白,她不是母后,他也不是父皇。


    他心悦桑青筠,身为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夫君,该给她安全感。


    思及此,谢言珩缓缓抬眼,宣读了将翊王革名,从此废为平民的旨意。


    翊王叩首谢恩后毅然离开勤政殿,风声刮过,人去无声,殿内倏然变得一室寂静。


    眼前的政务突然间变得十分刺眼,尤其他知道,要紧的他早已处理完,近来不过在拿朝政当借口。


    谢言珩索性起身,款步离开勤政殿,吓了门口的戴铮一跳:“起驾,去昭阳宫。”


    戴铮更加摸不着头脑了,方才陛下要将翊王发配为平民就够骇人的了,怎么这会儿明妃娘娘才走,陛下又要去寻?


    但他不敢耽搁,忙命人传龙辇过来,又给陛下穿上大氅:“陛下,天寒地冻,您何苦再跑一趟,若有方才忘了说的,使唤奴才们去就是了。”


    谢言珩垂眸扫他一眼,似笑非笑的:“你都敢揣测朕的心意了?”


    “朕何时说过是有话忘了嘱咐。”


    戴铮即刻噤声,伺候着陛下登上龙辇,方听陛下不紧不慢道:“朕爱重明妃,一刻不见如隔三秋。”


    “命人快些过去,叫明妃给朕留膳,午膳时间将过,朕也去讨一口。”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办。”戴铮忙干笑着应声,拂尘一甩安排底下的人干活。


    前往昭阳宫的路上,戴铮冷得缩了缩脖子。他就纳了闷了,这样冷的天,陛下放着勤政殿满屋子珍馐不用,偏要去讨明妃娘娘剩的残羹剩饭。


    这不是宠极了又是什么?


    往后这宫里啊,看不准风向的人可有苦头要吃了。


    陛下驾到的消息在昭阳宫高声传唱的时候,桑青筠刚坐到侧殿准备用午膳,甚至一桌子菜她只来得及用两口,就得知了陛下要来和她一道用膳的消息。


    她很诧异,难不成是还有什么要紧事要和她商议?毕竟满打满算她才从勤政殿回来也没多久,翊王这么快就走了?


    从前翊王大多时候进宫都陪着陛下下棋消遣,她还以为是陛下心中不快,所以唤翊王来解个闷,谁知竟不是。


    但不管如何想不通,桑青筠还是起身到了庭院内迎接陛下。


    她在庭院内福身,谢言珩从龙辇上下来,一看到她怀着身子在院里吹冷风,眉头微微一皱,径直大踏步上前牵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快步进到了温暖的殿里。


    这般霸道不容余地的动作,桑青筠一时有些恍惚,好像又回到了她和陛下之间毫无芥蒂的时候。


    她悄悄地回握,温声问:“陛下怎么又过来了?臣妾听说翊王殿下去了,还以为您和翊王要多聊一会儿。”


    蔓姬立刻奉上热茶为陛下和娘娘暖身,谢言珩握住她的手,将闻蕤递来的手炉塞到桑青筠手里:“以后不准出门迎朕,见朕不必行礼,你身子要紧。”


    桑青筠微怔,总觉得陛下和方才不一样了。但她又拿不准陛下这是怎么了,才这么会儿功夫,发生什么了?


    是翊王说了什么,还是陛下想通了?


    不管怎么样,陛下肯敞开心扉都是一件好事,她也能放心些:“陛下关切,可是臣妾的胎还不到三个月,没这么娇气。”


    “您臣妾已经足够优容,若连行礼都省去,岂非要被人议论得宠太过,恃宠生娇了?”


    谢言珩淡淡道:“朕的意思,谁敢议论?”


    “在朕心里,谁都不能与你和孩子相较。”


    桑青筠弯唇轻笑:“陛下今日嘴怎么这么甜,臣妾都要不适应了。对了,翊王殿下今日没陪您下棋吗?”


    谢言珩平静道:“朕已经革去他的一切职位和皇室头衔,以后他就只是个平民,再也不是翊王了。”


    桑青筠吓了一跳:“翊王冲撞了陛下?”


    谢言珩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桑青筠,你很关心他?”


    她怔了瞬,这么大的事她关心一下不是很合理么?他毕竟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弟,她也算他的嫂子。


    翊王心地纯善,从前对桑青筠也十分关切有礼,桑青筠虽自知身份,可人也不能这么没良心。


    “事关重大,臣妾自然关心缘由,何况翊王并非悖逆之人,不知道其中是否有什么差错。”


    谢言珩慢条斯理地端起杯盏抿了口,定定地看着她:“怎么没见你如此紧张过朕?”


    桑青筠被噎了下:“您好端端的就在臣妾跟前。”还要怎么紧张?


    她并不知道谢言珩这是吃味了,只觉得他今日来实在变化多端,当下不欲争辩,拿起银箸夹了一小块他素日爱用的虾仁搁在碗里:“您尝尝这个,今日让厨子换了炒法。”


    “桑青筠,你是不是想堵住朕的嘴?”


    谢言珩抬指,十分矜贵地点上她的嘴唇,眸底不知觉变深了些:“朕有这么好糊弄?嗯?”


    见状,殿内伺候膳食的宫人全都十分有眼力见地退了下去,只留下陛下和娘娘两个人。


    桑青筠知道他这段日子憋坏了如狼似虎,但没想到会这么突然,一时甚至结巴起来:“你……陛下把她们都吓走了,谁来伺候咱们用膳?”


    谢言珩将她依然纤细的腰肢揽过来,安安稳稳地放在了腿上。


    她攀着他的衣襟不敢松手,露出姣姣侧颜,肤如凝脂,欺霜赛雪,如今脸颊飞粉,更添柔媚之态。


    谢言珩将她的模样尽收眼底,欲/念更旺。


    俗话说小别胜新欢,尤其他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内心,那便更没必要躲避。


    “朕伺候你,如何?”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