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忆了，这可能是来自白洞空间的某种惩罚，我之前……似乎犯下了某种禁忌。”


    李元莫保持着被怪物搂抱的姿势，像是讲什么睡前故事一样，声音又轻又缓。


    “自我从这里醒来后，脑海中偶尔就会出现一个声音，它一直在告诉我，我叫……”


    李元莫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停顿了片刻才不确定地说道，“我叫莫莫？”


    他下意识要去掏自己的身份证，却被怪物摁住了手。


    “你是李元莫。”怪物似乎是第一次喊他的大名，有些怪异的生涩，它挺直的鼻尖轻轻蹭了蹭他的脖子，“你就是莫莫，我的莫莫。”


    “太肉麻了……”李元莫想推开它一点儿，结果这家伙就像黏在了他身上一般纹丝不动。


    “我猜，那个声音就是我失忆的原因。”李元莫把自己搜集到的信息在脑中整合起来，“那可能是我‘队友’的声音，至于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脑子里……我觉得和那只苹果分不开关系。”


    他甚至猜出了自己被白洞制裁的原因——那颗【通讯之果】将他和自己盟友的思维连在了一起，表面上他是一个人在通关白洞，实际上却有其他人在帮助他分析规则，这种**手段一旦被发现，必然会招致惩罚。


    “我大概是**被发现了，所以没了记忆。”李元莫有些苦恼，“失去的嗅觉味觉也是在之前的空间里被剥夺的。”


    “莫莫好聪明啊。”大章鱼的一只爪子在他的肚子和胸口缓缓摩挲着，似乎在感受着什么，“是我不好，现在才找到你……”


    “没什么不好的，我还活着。”李元莫的嗓音有些艰涩，也很茫然，“但是我敢确定，我身体里一定少了些东西——到底少了什么？可能要去做个CT检查……”


    未知是最让人恐惧的东西，李元莫在迷茫中又感到了那种来自四面八方的凝视，他心里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他丢失的内脏会不会已经被做成了标本？一群怪物正在暗地里窥伺他，妄图将他身体的每一寸都明码标价，只等待合适的时机前来取用。


    “莫莫，我们可以先去下一个展厅。”怪物忽然开口了


    。


    它话音刚落，那股无所不在的阴沉凝视感骤然消失了。


    李元莫抬头看向大章鱼，它脸的轮廓在走廊单侧的壁灯下变得有些模糊，让人看不清表情，只有那双浓绿的眼瞳带着令人胆寒的狰狞。


    那阴鸷危险的神情似乎是光线来带的错觉，一晃眼就消失了。


    李元莫闭了下眼，再睁眼就只看见怪物忧心忡忡的注视。


    它鲜少干涉李元莫的决定，平日里像个漂亮又没有主见的随身挂件，这是它极少数情况下，主动要求人类去做一件事。


    它攥住了李元莫冰凉的手，放在爪子里细致地搓热：“我会找回你丢掉的东西，别害怕好不好？


    李元莫缓慢地眨了下眼，心里微妙的滋味还没品出来，一股热气倏然涌上了眼眶。


    他已经听不见怪物在他耳边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了，只觉得自看了电影后，就压抑在胸口的那股作呕的寒意淡了些。


    他忽然有些好奇，在他失忆前，也有其他人对他说过“别害怕吗？


    李元莫的脸颊忽然一湿，他垂下眼去看——那只怪物又在舔他脸上的泪了。


    “走吧，去下一个展厅。李元莫轻柔地把它的长发拨到了脑后，“我已经感觉好多了。


    怪物似乎有些意犹未尽，黏黏糊糊不肯坐回轮椅里，又凑近来亲昵地蹭他的下巴。


    李元莫顿了顿，忽然压低了声音：“我怎么感觉……你嘴巴里有橙子的味道。


    他总想欺负一下这家伙，明明根本没有嗅觉，却还是露出一副信誓旦旦的表情——不出所料，怪物还没来得及露出甜蜜的笑，唇角就茫然地僵住了。


    “你又偷喝了橙汁。李元莫笃定地说道。


    他顺手摸上了自己惦记了很久的肚皮，感觉到一阵冰凉又柔韧的触感，很好摸——也很圆润。


    “啊，果然什么也没了。他有些遗憾地说道。


    怪物可怜地张了张嘴，简直百口莫辩。


    它想告诉莫莫，自己的肚子鼓起来不仅是因为今天吃多了，它吞噬了很多白


    洞的力量，正在消化期，再过几天就又会瘦下去。


    ——它忽然不想变回人形了，之前是完全章鱼体的时候，它吃得再多，莫莫也不会嫌弃它胖。


    远处忽然跑来一个工作人员，看见李元莫正站在原地，立刻松了口气。


    “康先生，您走错地方了，下一个展厅在您的右手边。


    李元莫微微颔首，推起轮椅跟着他走入了下一个艺术厅。


    说是艺术厅不太准确，因为在这广阔的大厅中，立满了层层叠叠的书柜，就连四面的墙壁也都是高至穹顶的书架。


    展厅里非常安静，所有人都在专注地看书，李元莫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他们正穿梭在密密麻麻的书架中，试图寻找所谓和自己“情感共鸣的作品。


    他注意到，那个女朋友被做成水母雕塑的插花师不在这里。


    “他提前结束参观了。


    他扭过头——是“小说家。


    女人戴着一副眼镜，正用笔勾勾画画，似乎在写什么东西，见李元莫扭过头来看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


    “能提前结束参观吗？李元莫问道。


    “前提是你找到了合适的作品。小说家笑道，“那个插花师被领去写观赏感受了。


    他接下来，可能需要用至少5000字来阐述自己观看惨死女友**雕像后的感受，这是他离开这里的唯一方式。


    李元莫拧起了眉。


    “去看看书吧，文字里有无穷的奥秘，困惑你已久的问题自有智者来解答。小说家的语调平缓，像极了动情的朗诵。


    “你叫什么名字？李元莫忽然问道。


    小说家眼里闪过一丝迷茫，她努力想了一会儿，从衣兜里掏出张身份证，然后大声诵读出了上面的名字。


    “我叫李如月，我叫李如月，我叫李如月！


    她的声音尖锐急促，引得看书的乘客纷纷侧目，露出不满的表情，她自己却像是松了口气一样，感激地看向李元莫：“多亏你提醒我，忘记身份可是一件非常


    糟糕的事情。”


    她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书籍目光瞬间变得狂热痴迷不等李元莫回应便扭身走向了一处书架甚至遗忘了自己刚做好的笔记。


    李元莫捡起来刚打算翻阅就被轮椅上的家伙拽了拽衣角。


    “莫莫我想去那里——”


    李元莫看向它指的地方那是一片无人光顾的空角落书架上的书很少而且每本书的名字都晦涩难懂。


    怪物很喜欢看书


    忽然他顿在原地有些费解地侧了下头好奇怪他是怎么知道这只鱼爱看书的？这件事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出现在了他的脑袋里没有一点预兆。


    他心里有些振奋——这是不是代表他的记忆正在慢慢恢复？这恢复的契机又是什么？


    他的步伐不由得快了些推着鱼跑到了那处角落。


    也不知为什么这里展厅里看书的人很多但是所有乘客包括那些幸存者都不曾在这个地方停留过。


    李元莫在书架上随意抽出几本打算装装样子打发时间旁边的家伙已经开始风卷残云般阅读了——他也不知道该不该称那为“阅读”毕竟它看一本书的速度极快更像是不识字的小孩子翻着玩。


    李元莫眯了眯眼捡起它读过的一本书看了半天也没明白书名的含义他翻开几页还没来得及看清上面的内容就被大章鱼合上了。


    “莫莫你看这本。”它抽走李元莫手里的书递来一本封面艳丽幼稚的绘本诱哄般晃了晃“很有趣的。”


    李元莫感到一阵莫名其妙他每一次想翻开什么的时候总会被这家伙阻止这让他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憋屈。


    他的目光在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书封上扫了一圈忍辱负重地接过大章鱼爪子里的绘本掀开了第一页。


    ——这本书上记录的图画故事相当无聊讲述了一个人正在餐厅吃饭桌子上摆满美味佳肴可是他的表情却沮丧又痛苦吃着吃着竟然哭嚎起来。


    餐馆的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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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务人员慌了神，赶忙制作各式各样的食物讨他欢心，可是不论是多么有趣的食物，也无法让这位客人开怀大笑。


    最后他发疯似的跑出了餐厅，对着餐厅外花里的泥土大口咀嚼起来。


    最后，他捧着一兜肮脏的泥灰，心满意足地笑了。


    李元莫合上这本愚蠢的绘本，面无表情地看向正埋头苦读的大章鱼。


    那家伙立刻扭过头来：“莫莫好棒，这么快就看完了。


    它又不知死活地去翻找出了几本绘本，比较了半天，把最幼稚浮夸的一本推到了李元莫的桌子上。


    李元莫注意到——在短短的十几分钟时间里，大章鱼身边已经堆积了厚重的一摞图书。


    “我看起来很蠢吗？


    大章鱼凑过脑袋，似乎想通过某种不上台面的手段转移李元莫的注意力，只是它的鼻尖还没碰到人类的脸，就被一本封面幼稚扭曲的绘本挡住了。


    “别看这些，莫莫。怪物顶着绘本的阻挡，努力将嘴巴凑近李元莫，“坏掉的书籍会污染你的眼睛。


    “懂了。他兴致缺缺地打开了第二本绘本，“这种地方的书不是给正常人看的。


    只是不知道那些幸存者有没有中招。


    第二本绘本比第一本的画风更加扭曲，讲述了一个有窥视癖的租客的故事。


    一个人搬到了新的出租屋，每天晚上都会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听隔壁的动静，他听得如痴如醉，甚至还会把那些听来的东西记录下来。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隔壁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小，他只能用力把耳朵挤进墙壁里听，直到有一天，他终于挤塌了墙壁，这才发现，隔壁根本没有人，是墙壁里长了无数张嘴巴，每晚都轮流对着他的耳朵说悄悄话。


    他吓得快要疯掉，为了躲避这些嘴巴的攻击，慌不择路地爬到了顶楼。


    此刻，整栋楼的每一块砖头都变成了聒噪尖叫的唇舌，它们逐渐汇聚成一张巨大的利嘴，想要把这个人类一口吞下。


    恰逢天空降下了一场大雨，那


    张恶心的巨嘴还没来得及吃掉人类，就在雨中慢慢融化了。


    李元莫竟然在这荒诞离奇的故事里品出了一些有趣的滋味，他认真地看完了整本书，然后合了起来。


    “莫莫好棒！某只怪物又在无脑吹捧着，它已经找到了一堆绘本，按照书籍的色彩和大小整齐地码在李元莫的桌子上，供他阅读。


    李元莫没有理会它，把自己刚看过的两本书放到了一起，他总觉得这两本书之间有什么联系。


    不仅如此，第一个故事给他的感觉有些熟悉，熟悉到就像曾经经历过类似的场景。


    他摸了摸自己的嘴，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他似乎昨夜在梦中做到过类似在餐馆吃饭的梦境。


    吃饭……吃土？


    偷听……雨水？


    李元莫隐约抓到了一点线索，为了不让灵感下一秒就跑掉，他立刻扯过身旁的笔记本，打算将这些零散的信息记录下来，可在翻开本子的一瞬间，他却觉察到了一丝不妥。


    他打开的……好像是那位“小说家


    【偷窥这本笔记的人，都会死掉。】


    一行大字倏然刺进了他的眼睛里。


    李元莫反应过来，立刻想要将书合上，然而已经迟了。


    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翻阅起笔记本上的内容。


    书的前几页记录着一个名叫“秦琉的女孩的基本信息，包括她来自白洞外的哪个基地，身边有什么亲近的人，还有一些对自己“小说家身份的抱怨，毕竟她从小最头疼的就是写作文。


    可是仅仅一晚上的时间，她写的字迹便变得扭曲歪斜，甚至失去了普通文字的结构，变成了某种潦草晦涩的符号。


    李元莫不受控制地去看那堆符号，精神骤然变得涣散无力，眼前的场景也昏花模糊起来。


    他听到了哭嚎的声音，一堆狰狞扭曲的鬼脸浮现在空气中，向他猛地扑了回来——


    他眼睛一阵剧痛，几乎在瞬间，便听见眼眶内传来了轻微的“砰声。


    接着，一股温热的暖流顺着他的眼眶汩汩流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