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更完蛋的，好像另有其人。


    谈溪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子，一下一下抽着，两只胳膊挂在陆野脖子上，被人托着，当即就委屈巴巴地告状起来。


    从他是怎么在火车上颠沛流离、吃不好睡不好，再到被那黑心的旅馆给偷光了钱，再到被那坏女人指使人给丢了出来，差点就要流落街头。


    要不是运气好，碰上了个京市口音的同乡人看他可怜，年纪又小，给顺路送了过来，指不定他会怎么的更惨呢。


    “呜呜……他们还收了我的餐费，饭都没给我吃就把我撵出来了呜……”


    谈溪小嘴叽里呱啦，也不知道多久没喝水，原本红润的唇瓣都有点起皮。


    边说边就着姿势给袖子卷了起来，本来就穿了一套旧衣服，被拎出来的时候在地上擦破了，袖口子都烂了一块，破了个大洞，簌簌的风往里直吹，显出底下一小片的擦伤来。


    白皙的皮肤上，破了皮显出血丝的部位像是大雪里的红，扎眼极了。


    陆野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脸冷的和大冬天的冰块似的，“李瑞，把药箱拿来！”


    李瑞瞄了一眼。


    啧。


    这男狐狸精还真是身娇体弱，就这么点伤，看老大这急的要死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刀是插他心口上了呢。


    陆野沉着脸，托着人走到沙发边，慢慢地给放到了沙发上，李瑞把医药箱放到男人手边，快速地瞄了一眼。


    但别说，这小狐狸长得……确实是好看，跟朵水仙花似的，哭起来更好看了。


    “你看什么看！”谈溪吸了下鼻子，对头发颜色奇怪，还偷摸盯着自己看的人没什么好脸色。


    说不准就在心里偷笑，看自己笑话呢！


    李瑞在外头混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个眼力见，赶在陆野的警告眼神之前立马换了个表情，“那不是咱小嫂子好看吗，我们这些粗人哪见过这个啊！”


    “我说老大您也真是的，嫂子长这么好看怎么一直都不带给兄弟们见见。”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火候到家了。


    陆野捏着棉签的手猛地一僵，下意识看了眼小知青，喉结滚动，“别胡说！”


    谈溪听着男人慌乱的声音，慢慢悠悠地从嗓子里挤出一声轻哼。


    “他是你小弟？”


    “油嘴滑舌的，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


    李瑞被当面嫌弃了两句也不生气，嘿嘿笑了两声，看着陆野蹲在地上给人上药的动作，瞥见了胸口渗出的血色，脸色微变，“老大我来吧！”


    “您这心上刚挨了一刀，刚醒出院，还得好好养段时间呢！”


    陆野给李瑞的眼色还来得及打出去，已经被卖了个彻底。


    谈溪原本垂着的眼皮一下子抬了起来，漂亮的小脸上一下子急了，眉头都揪到了一起，“陆野，你受伤了？！”


    说着上手就要扯男人的衣服，“在哪儿呢，我看看。”


    “我就说你是笨蛋，好好的怎么还能被人捅一刀呢，你没有腿的啊，都不会跑吗！”


    原本扣的严严实实的领口被人扯了两下就松了开来，歪七扭八的，陆野这大庭广众的就差点被迫宽衣解带了。


    只能按着对方的手，暂时糊弄过去，“没事，都是小伤。”


    “先给你上药，乖，溪溪，别乱动。”陆野一手托着人的胳膊，一只手拿着棉签，碘伏在破皮上慢慢地涂开，时不时吹两口凉气替人缓解。


    “溪溪，你还记不记得，你住的是哪家店？”陆野低着头，看着小知青手臂上刺目的伤，眼里的阴暗和狠厉翻涌，语气刻意放缓，但跟着的李瑞却还是察觉到了那股血腥气。


    谈溪说起这个就气，腮帮子一下子鼓了起来，两只水汪汪的眼睛里都是怒气，狠狠地握了一下拳头，“当然记得！”


    “我就是做鬼也不会忘了这些土匪强盗的！”


    陆野听这话，眉头一压，面上严肃了点，“什么鬼不鬼的，别胡说。”


    “哼，本来就是！”谈溪才不怕他，“就是火车站出来的那家，叫玫瑰酒店的。”


    “哦对了，他们的老板是个美人蛇，长得挺好看，人贼坏，就是她不给我饭吃，还让人把我丢出去的！”


    陆野听着，微微侧过了下脸，后面的李瑞瞬间意会，立马点头站了出来，“老大，是头蛇下面的人。”


    陆野脖颈上的青筋跳了两下，摆了下手。


    李瑞脸上笑嘻嘻的表情瞬间收了，点了下头，“我马上去办，老大放心！”


    “嗯。”


    陆野嗓子压了压，语气平和，却让人后背发凉，“既然手伸到了不该伸的地方，那就别要了。”


    李瑞听着这话，眼皮子一抖。


    啧啧啧，老大这下还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哦不，蓝颜了……


    看这样子，别说玫瑰酒店，恐怕这次头蛇自己个都要歇了。


    李瑞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沙发上的男狐狸，原本只是计划着出点气的方案，现在看来，恐怕是行不通了。


    心里有了数，李瑞丝毫不敢耽搁，转身出了天上人间。


    到门口摸出大哥大，滴滴滴按了几下，“喂，都别歇了，赶紧给老子滚过来！”


    “什么事？咱小嫂子被欺负了你还问什么事！什么时候有的嫂子？你问老大去啊问我我哪知道！行了行了！只要还喘气的都给我叫过来！”


    “咱们去上门，好好讲讲道理。”


    李瑞出了门，陆野嫌大厅人多眼杂，把人一抱，就上了最顶层的房间。


    谈溪扫了下房间，嘴巴动了动，“你平常就住这里呀……”


    陆野顿时有些局促起来，没了小知青，对他来说到哪里都一样在，都只是个落脚的地方，有张床，一张被子就够了。


    郑老和下头的人也给他置办了房产，但他不习惯一个人住空荡荡的屋子，尤其是床上，一翻身，下意识地就要去搂，到头来却是什么都没有，一把空气。


    倒不如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个房间，看起来不像家，就也不会有多余的期待。


    原本住的也挺踏实的地方，但小知青往那蓝白格子的床单上一坐，陆野一下子就觉得自己这地方实在是太破了点，要什么没什么。


    一下子有点手足无措起来，“你喜欢什么样的房子，我这就让人去挑。”


    “我这也有几套，不过我都没去看过，也不知道怎么样，”说着转头从床头柜里掏出了一大把钥匙，“都在这，你随便选。”


    谈溪也不客气，一下子把房子钥匙都抓紧了手里，“我吃了这么多苦过来看你，住大房子当然也是应该的！”


    把钥匙往包袱里一揣，又抽出来张纸条，拍了拍床上的空地，谈溪的小脸绷了些，“过来。”


    陆野什么事也没做，却莫名心虚，但还是下意识依着小知青的话，坐在了他拍的地方。


    谈溪抬了下下巴，努了努唇，“把扣子解开。”


    陆野浑身一僵，拳头握紧了几分。


    “快点，别让我说第二遍！”


    陆野喉结滚了两下，他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上有多丑陋狰狞，他不想吓到小知青。


    谈溪见他这默不作声，又不动作的样子，一下子那个委屈劲儿又上来了，一股酸意顺着鼻腔就涌了上来，背过手一抹脸。


    “好啊，你现在厉害了，说过的话都不认了，也不听我的了！”


    “那我还留在这干什么，我要回家，我要回京市，我再也不要见你了！”


    一下子，仿佛又回到了陆家村的那个小屋子。


    陆野毫不停顿，一下子站了起来，习惯性地脱口而出。


    “别，溪溪，我错了！”


    谈溪眼泪唰一下收了回去，手交叉放在胸前，眼皮懒懒地抬了一下，又抬了下下巴，“那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