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裂缝

作品:《完蛋,我忘了神明的委托!

    黑雾顷刻而至。


    没来由的,陆成柏心里感到一阵烦闷,她攥紧了右手,嵌在手心的天魔晶在不断发烫。


    藤蔓从袍下蜿蜒而出。


    周遭的植物开始疯长,袭向敌人。


    数不清的天魔蜂拥而来,无形的利齿不断撕咬。


    浓郁的黑雾有如实质,散出的气息恶心粘腻,试图入侵陆成柏的魂体。


    过往的记忆不断在脑中翻涌,久远的,已经遗忘的旧伤被重新勾起。


    眼前一花,坑洼不平的泥土路变成了平整的水泥马路。


    陆成柏站在马路中央,茫然地扫视了一圈。


    街道两边是一列灰扑扑的店铺,上面挂着的老旧门头,传来淡淡的熟悉感。


    天阴沉沉的。


    “%$%^$#……”


    “呜啊……”


    “%$%^$#……”


    身后突然传来争吵,夹杂着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声。


    有大人在嘈乱的间隙,朝小孩吼了一句,


    “有甲西后哟额!”①


    小孩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突然被大人呵止,急促的呼吸了两下,转而小声抽泣。


    没过一会,又爆发响亮的哭声。


    哭声不断冲进脑中,陆成无奈放下捂耳朵的手,转身打算找找小孩的家长。


    就这么放着哭也不是事儿。


    蓦地,她看到小孩熟悉的脸,一下子反应过来。


    原来是她的幼年时。


    周围一群大人还在激烈的争吵,一边往前走,小孩跟在边上抽抽搭搭的。


    她轻易就想起了这一天。


    只是个老套的故事。在不怀好意的挑拨下,一张模棱两可的照片,加上所谓的“父亲”长年在外不归家的佐证。在过年的前夕,矛盾爆发了。


    那时的她是什么感觉呢?


    其实已经记不大清了。


    她只是隐约察觉到了,家里即将发生的变故,也模糊的明白一些。至于为什么哭?现在回想,大概是小孩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无措?


    以及,想用哭闹吸引大人的注意?


    或许都有吧。


    以为撕开她的旧事,就可以伤到她吗?真是可笑。


    她的心早就在经年的反刍中,长出了一层坚硬的壳。


    人群越来越近,一股莫名的吸力从幼年期的她身上传来。


    啊这,以她遍阅小说的经验,这幻境不合格啊。


    姜宇宁抱着小舅郎头也不回,径直掠过姜桃,冲进破屋内。


    少男的瞳仁圆睁,怔愣在原地,牠紧抿着唇,保养漂亮的指尖不自觉地用力,掐进相错的手心软肉。


    “愣着做什么!快进屋!”


    姜池一把拉过姜桃,将牠也推进屋内。


    姜宇宁持着短刀重新走出来,和姜池一起守在屋外不远处,不时打散几只漏网的天魔。


    虽然短刀上刻了神明像,但只能打散黑雾,不能做到完全的消灭,没过一会,黑雾又会成型,让人烦不胜烦。


    若是普通兵器,连打散也很难。


    好在有神使留下的藤蔓在,黑雾被打散后,都被引到了藤蔓中,她们着实轻松不少。


    不过天魔出现的时辰,好像越来越早了?姜池抹了一把汗,看向前方。


    草木还在和黑雾厮杀。


    而神使的身影消失在黑雾中。


    由于天魔的幻境不精,陆成柏只是被强行锁在幼年体的身体里,以第三者的视角,旁观了另一个自己截然不同的人生。


    幻境中的“她”在母父争吵后,依然懵懂的跟着父亲离开小县城,去了陌生的城市。而在人生的第二个节点,“她”没有听老师的建议,回到老家高考,而是在父的重压下留了下来。


    从此“她”成了一个柔顺、听话,不敢反抗的木偶,所谓的父随心所欲的操纵着“她”的人生。


    “她”遵循被安排好的轨迹,按部就班的读完大学、工作,然后……


    被明码标价。


    雪白的绸纱布满礼堂,像无声的挽歌。


    油腻的斑秃男人撑着紧绷的礼服,站在红毯的另一端,朝着“她”露出一个自以为帅气的笑。


    “她”的身旁,是同样中年横向发展的父。“她”忍下微妙的不适,露出合宜的笑,挽住父伸出的臂弯。


    “她”无知无觉,随着父的脚步向前,被无形的锁链牵引着,即将进入另一个人生的“牢笼”。


    真是够了!


    面前的场景,让陆成柏恶心的想吐。长久积攒的力量,终于让陆成柏挣脱天魔对灵魂的束缚,得以独立存在。


    陆成柏现身的刹那,手中化出藤剑,以无法阻拦的速度,直直刺向那个志得意满的男人。


    “你知不知道,我想这么做很久了!”


    盯着那双浑浊的眼睛,她将藤剑继续下压一寸。


    眼中满是怒火。


    “背信弃义,谎话连篇,把亲子当作工具!你简直不配为人!”


    惊诧过后,男人无所谓的后退了一步,胸前的伤口在自动缓慢的愈合。


    “再怎么说她身上也流着我的血。”


    男人看着眼前和亲子长得一样的女人,嘴边露出轻蔑的笑。“我给了她生命,花了大价钱把她养大,现在正是她回报的时候!”


    喋喋不休还在继续。


    “女人么,不就是要结婚生子,我做这么多可都是为她好。”


    不屑、漫不经心、高高在上的语调,毫无意外的令人作呕。


    “她妈又不管她,不听我的话还能听谁的……”


    说谎!


    “噗!”


    一声轻响,男人的身前穿出许多藤蔓,肉眼可见的,男人臃肿的身体在缩小。


    “‘给了她生命’?呵,你拿什么给?你的脸皮还真是堪比城墙,恬不知耻!你不过抖了那么一下,提供了几个配子供母体挑选罢了。她的血液,她的□□都来自她的母亲!”


    陆成柏闭了闭眼,这只是幻境,不要被牠影响。


    她冷静下来,持着藤剑逼近,再次抬手。


    藤剑轻易穿透男人的头颅,眨眼间,牠整个人塌缩成一团雾气,横冲直撞的逃窜,被藤蔓网捕捉,压缩成如硬币般大小,形成一个藤茧。


    陆成柏走向另一个“她”。


    “她”跌坐在地上,被吓的缩成一团。


    她突然想起来少年时,在某一个夜晚,忘了是什么缘由,那个老登往外拉扯着她,威胁恐吓她,让她自己去找妈。


    “不就是把头发剪了卖钱吗?你这么想着你妈,那你自己去找她啊!”


    没有开灯的房间,牠的脸和着黑暗,就像一头狰狞的怪兽。


    成了房间角落里不可名状的阴影。


    那时,她也和此时的“她”一样,彷徨无助。她怕真的被丢掉,死死抓着门框,嘶哑哭喊着求饶。


    陆成柏蹲下身,定定地看了一会“她”,那双眼里是顺应规则的麻木,黑洞洞的映出她的怜悯。“你终究不是我。”她轻轻的环抱住“她”。


    “辛苦了。”


    两枚藤茧飘至手心,礼堂开始震动、龟裂,无数藤蔓攀上桌椅墙壁,抓住四处逃逸的黑气。


    乡间小路重现出现。


    天魔被清理干净,陆成柏返回小破屋。


    突然,脚下的动作一顿,她心有所感,转头向天上看去。


    无云的天幕上,突兀裂了一条缝,从里面冒出黑雾来,被无形的力量阻挡着,不能出来更多。在黑雾背后,有类人的身影一闪而过。


    在无形力量的压制下,黑雾被摁到裂缝外,天幕也恢复如初。


    短短一瞬,仿若错觉。


    陆成柏长久地看着那儿,心中疑惑更深,召出鸿蒙镜想问问,铜青古镜却如死物般毫无动静。


    “牠身体无大碍,只是被天魔黑雾侵袭,又受到惊吓晕过去了。”


    掌心的晶石不再发烫,陆成柏召回蜷在陌生小舅郎手腕的细藤,捏在手中捻了两圈。


    “我已驱除牠体内的黑雾,一会就能醒了。”


    正说着,那小舅郎眼皮下快速转了几转,悠悠醒了过来。


    那少男一睁眼,便抓住手中的披风裹紧自己,拼命往墙角缩去。脏兮兮的脸上,一双桃花眼却是明亮非凡,此刻正怯生生地望着面前几人。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姜池左右看了看,姜宇宁在出神,姜桃撇着嘴不知在生什么气,至于神使大人,这等小事怎么也不该再去劳烦。她笑容温和地给少男解释,“我们正在游学途中,在这里休息时,听到你的呼救,我的伙伴发现你晕倒在路边,便将你带了回来。”


    接着,挨个介绍了她们四人。


    “不知男娘②是哪里人,怎么会这般形容?可是和家里母舅走散了?”


    “我,我叫木矛,住在妫族附近的小村子,”小舅郎的声音低不可闻,“是……偷跑出来玩,迷路了。”


    木矛?真是奇怪的名字,是假名?再者,牠这迷路的路途着实有点远了,前面的城离妫族有半个月的路程,以男子的脚程怕是还要更久,牠一个小男郎胆子倒挺大,竟然也不求助育堂?


    姜池看了一眼陆成柏,见神使大人没什么反应,继续说道,“真是巧了,我们刚好顺路,可以送你回去。”


    少男垂眸,手中绞弄着披风,犹豫了一会,才小声说道,“多谢娘君相助。”


    木矛看着几人走出屋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祂真的不会发现了吗?”


    “放心,我的隐蔽能力可是同类中最好的!况且,我舍了一点能量让祂取走,祂不会怀疑你的。”


    “虽然与原计划略有偏离,但那无关紧要,接下来你按原计划行事。”


    “那就好。”


    少男不再与脑中的声音对话,重新躺下沉沉睡去,牠连日辛苦赶路,又要避着育堂的搜寻,实在是累了。


    ①“有甲西后哟额!”:浙江小小小县城方言音译,普通话为“有什么好哭的!”


    ②男娘:是对小舅郎的敬称,类比男社的“女郎”。另,除“媪子”外,“娘君”也是对年轻女子的敬称,男子则为“男娘君”,后文不再赘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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