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考场外的暴雨与树洞下的星图

作品:《梧桐巷尾的夏天

    【壹】修车铺的晨光与模拟试卷


    八月的梧桐叶开始染上浅黄,沈灼修车铺的铁皮屋顶在晨雾中凝着水珠。


    苏念棠踩着露水跑来时,正看见沈灼蹲在门口刷油漆——门板上“沈记修车”四个旧字被他用红漆描得锃亮,旁边新添了一行小字:“备考期间,暂歇午业”。


    “早自习迟到啦!”苏念棠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里面是王奶奶做的葱花饼,“昨晚做的物理模拟卷,最后一道大题我算到凌晨三点,你快看看思路对不对。”


    沈灼接过卷子,指尖蹭到她画的辅助线旁又一个歪扭蝉蜕。


    七天后的成人高考像悬在头顶的蝉蜕,透明却沉重。


    他指着卷子上的洛伦兹力公式:“这里应该用左手定则,你写成右手了。”


    阳光穿过他指节的厚茧,在试卷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呀!”苏念棠拍了下额头,赶紧掏出红笔修改,袖口露出半截银戒的光泽。


    自从戴上那枚“念灼”银戒,她总是下意识摩挲内侧的刻字,像握着七年前失落的夏夜。


    “学费我凑齐了。”


    沈灼突然开口,从工具箱里拿出个布包,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零钱,“上周帮赵磊修警车,又接了巷口李叔的古董自行车翻新,够交补习班押金了。”


    苏念棠看着布包里夹杂的几张皱巴巴的一块纸币,想起昨晚十点路过修车铺,还看见他打着手电筒给一辆跑车换轮胎。


    “不是说好了要用我的奖学金……”


    “你的钱留着买参考书。”沈灼打断她,把布包塞进抽屉,“我爸住院时,有个护士说过,人活着得像扳手——能拧开生活的锈螺丝,也得知道什么时候该松手。”


    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晨雾,“现在该松手去握笔了。”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赵磊的喊叫声。


    两人跑出去,只见文物局的王科长正带着几个工人给梧桐树挂铭牌,铜质牌子上刻着“市级保护古树,树龄112年”。


    “沈灼,苏念棠,”王科长递来两张宣传单,“这是下周高考的考场路线图,还有……”他压低声音,“宏远公司那边消停了,但他们老板最近总在巷口晃悠,你们注意安全。”


    苏念棠接过路线图,指尖停在“市第三中学”的字样上。


    那是七年前她参加高考的地方,也是沈灼本该出现的考场。


    她抬头看向沈灼,发现他正盯着铭牌上“112年”的字样,眼神突然变得锐利——父亲病历单上提到的地质学家,正是1942年在梧桐巷活动的。


    【贰】暴雨前夜的星图与生锈铁盒


    深夜的雷雨敲打着修车铺的铁皮屋顶。


    苏念棠抱着膝盖坐在工作台旁,看沈灼用放大镜研究一张泛黄的信纸——那是从父亲旧物里翻出的,信纸边缘画着梧桐巷的简易地图,树下标着一个模糊的“★”。


    “我爸说的‘埋东西’,会不会是这个星号?”沈灼用铅笔沿着根系走向描线,“1942年,日本地质学家在此处进行土壤勘测,当时战乱,可能埋了勘测数据或文物。”


    苏念棠凑近看,发现地图背面用铅笔写着一行日文,她拿出手机翻译:“‘星图藏于蝉蜕之隙,根系所指,金石为开’。”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向窗外的梧桐树——树干上那个台风留下的疤痕,形状正像一只展翅的蝉蜕。


    “难道是树洞?”苏念棠想起藏银戒的树洞,“但我们之前摸过,只有戒指。”


    沈灼没说话,起身从床底拖出个生锈的铁盒——那是父亲住院时从“宏远汽修”老板办公室偷拿回的,一直没找到钥匙。


    他拿起桌上的扳手,突然顿住:“苏念棠,你记不记得,光头男钥匙串上的金属牌,形状像不像……”


    “像这个铁盒的锁孔!”苏念棠猛地站起来,铁盒边缘的齿轮纹路与记忆中光头男的钥匙牌完全吻合。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引擎轰鸣,两道车灯刺破雨幕,停在梧桐巷口。


    “是宏远的车!”沈灼立刻吹灭应急灯,拉着苏念棠躲到工具架后。


    透过门缝,只见光头男扶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下车,那人正是七年前在医院见过的“开发商代表”。


    “老板,那两个小年轻还在备考,没发现什么。”光头男递上一把钥匙,“这是从老沈头遗物里找到的,应该能打开铁盒。”


    中年男人接过钥匙,走到梧桐树下,手电筒光停在蝉蜕状的疤痕上:“1942年的勘测数据要是在,这片地的矿产价值够我们赚十辈子。当年老沈头他爹不肯交地契,现在总算落到我手里了……”


    沈灼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苏念棠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悄悄握住他的手,却发现他口袋里的银戒硌着自己的掌心——那是他们共同的星图。


    【叁】考场上的蝉鸣与树洞下的真相


    高考第一天清晨,梧桐巷飘着细雨。


    苏念棠把准考证塞进帆布包时,发现沈灼的工具箱上放着张字条:“我去趟文物局,考卷等我。”字迹潦草得像暴雨前的蝉鸣。


    她赶到考场时,广播正播放考生须知。


    坐在靠窗的位置,她看见梧桐树叶上的水珠折射出彩虹,突然想起七年前沈灼替她捡广播稿时,手背上渗出的血珠。


    语文考试进行到作文时,窗外传来挖掘机的轰鸣。


    苏念棠心头一紧,笔尖划破了作文纸——题目是《守护与传承》。


    她抬头看向考场外,只见三辆挖掘机正逼近梧桐巷口,光头男带着保安拦在警戒线外。


    “不许靠近!这里是高考考点!”赵磊带着协警冲出来,警棍敲在挖掘机履带板上。


    就在这时,沈灼骑着摩托车从巷子里冲出,车篮里放着个打开的铁盒,里面是一叠用油布包着的泛黄图纸。


    “王科长!”沈灼将图纸递给跟来的文物局车辆,“1942年地质勘测图,还有宏远公司非法侵占地契的证据!”


    考场内,苏念棠看着作文纸上“守护”二字,突然提笔写道:“梧桐巷的蝉蜕留在树上,不是为了纪念脱壳的疼痛,而是为了告诉后来者——根扎得越深,星光越亮。”


    交卷铃响时,暴雨倾盆而下。


    苏念棠跑出考场,看见沈灼站在梧桐树下,浑身湿透,手里举着勘测图对媒体记者讲话:“这里埋着的不是矿产,是1942年地质学家记录的古树根系保护数据,宏远公司伪造拆迁文件,企图非法挖掘……”


    光头男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手里挥舞着扳手:“小子,找死!”沈灼下意识将图纸护在身后,却被苏念棠一把推开——她用身体挡在沈灼面前,听见扳手砸在梧桐树干上的闷响,树皮簌簌落在她发间。


    “警察!”赵磊的喊声与闪电同时炸响。


    暴雨中,文物局的执法车和电视台的采访车挤满了巷口,宏远老板被警察带走时,袖口的“宏远”标志在雨水中模糊成一片污渍。


    【肆】蝉蜕里的星光与未拆的未来


    雨过天晴时,高考最后一门结束的铃声响起。


    苏念棠和沈灼并肩走出考场,阳光穿过湿漉漉的梧桐叶,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作文我写了蝉蜕。”苏念棠晃了晃手里的准考证,上面沾着树皮带的绿意。


    沈灼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从梧桐树干里取出的铜质星图,背面刻着“1942.7.7 守护此树”。


    “原来地质学家埋的是古树保护的星图,宏远公司想挖树根找‘宝藏’,才急着拆迁。”


    巷口的梧桐树下,王奶奶端着莲子羹等他们,身后跟着举着“梧桐巷历史文化保护区”横幅的老人们。


    赵磊跑过来,手里挥着手机:“新闻播了!宏远公司被吊销执照,文物局说要把梧桐树设为‘抗战历史纪念树’!”


    夕阳西下时,沈灼在修车铺门口挂起新的木牌:“沈记书屋·暂代修车”。


    工作台上,扳手和钢笔并排躺着,旁边是摊开的《大学物理》,页脚新画了只振翅的蝉,翅膀上驮着一颗星星。


    “沈灼,”苏念棠捧着刚从树洞取出的星图,突然想起什么,“你知道为什么蝉鸣在雨后特别响吗?”


    沈灼接过星图,指尖划过“守护”的刻痕,抬头看向树梢间的晚霞:“因为它们等了十七年,才等到破土而出的夏天。”


    巷口的梧桐树上,一只新蝉正迎着夕阳鸣唱,鸣声里带着雨水的清冽和泥土的芬芳。


    苏念棠看着沈灼手背上新旧交叠的伤疤,突然觉得那些年的误解与等待,都化作了此刻星光——就像树洞下的星图,终会在某一天,被读懂它的人,照进现实的土壤。


    而那个关于守护与梦想的夏天,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