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见了
作品:《阎王求我不要死》 师父的面庞看着十分年轻,不似平日里满脸皱纹的样子,此时穿着一身大红婚服,静坐在案前,手中攥着一块玉佩,摩挲着。
那玉佩季妄简直再熟悉不过,就是锦盒中送给褚渊那只!
更让季妄心惊的是,师父缓缓抬头,朝他看过来,那视线刺得季妄不寒而栗,他觉得这师父好像能看到他一样。谁知下一秒,他就知道这不是自己的错觉,师父真的能看到他!
因为那人开口了:“果然,这玉佩能让咱们师徒二人再见一面。”
那神情明显与刚刚不同,眼神中带着浓重的苍老疲惫,与这幅皮囊十分割裂,好似年轻的身体里装进了一个极其苍老的灵魂。
“您老人家别逗我了,放我出去,回现实中的一剑天咱就相见了啊……”季妄弱弱道,拿不准这眼前的师父是人是鬼。
那人没有理会季妄说什么,而是自说自话道:“时间不多了,接下来我吩咐你的,你听好了。”
“第一,帮师父看好戚尘雁这丫头,死丫头不让人省心,若是将来走错路,你替师父清理门户。”
“第二,保护好自己,若是在现世再见到师父……便跑吧,能跑多远有多远。”
那人顿了顿:“第三,死孩子,玩火尿炕啊。”
他态度严肃、语速飞快地交代完前两件事,用尽了全身力气,接着又好似开玩笑一样交代了最后一件事,变成了季妄熟悉的不着调的老顽童的样子。
季妄还想追问,却看见师父眼神混沌,最后吐出一句话:“傻小子,蠢死了!记住喽,师父最疼你…….”
随后那人眼神变得渐渐清明起来,却是恢复看不到季妄的样子了,任凭季妄再呼喊什么都听不到了。
接下来的事情,是季妄完全料想不到的。
短短一柱香时间,一剑天便乱了套。门外弟子闯进后厅,通报道:“垂丝门不知怎的,攻上来了!”
刚刚走出去被师父称为师兄的人怒气冲冲闯进来:“我就知那妖女不安好心!”说罢提剑冲了出去。
师父紧随其后,一剑天前院已经充满血迹,不知是魔教之人还是本宗弟子的。那人已经御剑而行,直冲垂丝门而去。
另一边,山间小道上,长长的送亲队伍喜气洋洋地前行。
轿中姑娘却同寻常新嫁娘不同,肚子高高隆起,此时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竟是要生产之兆。她忍着不发出声音,好不容易才说服父亲把自己嫁给心上人,她不想因此破坏这场婚礼,起码等她八抬大轿进了一剑天大门再说。
忽然,轿子不动了,姑娘圆圆的小脸痛的没有一丝血色,眼睛惊恐地盯着窗框。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好偷偷撩起窗帘一角,却看到了如同地狱一般的景象。
送嫁的轿夫、喜娘,此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是他们不想动,而是他们,竟全部被拦腰斩死!上半身倒在地上,下半身却还没反应过来。
接着,一把长剑从轿门伸了进来。
姑娘惨白的圆脸顿时恢复了几分血色,这剑她认得,上面流光溢彩的红光,正是一剑天的剑气。门帘挡着门外人的身影,她看不到是谁,但她猜,可能是她的夫君。
她颤抖着手顺着剑柄握住那人的手:“夫君,还好你来了,你知道外面是谁干的吗,你,你抱抱我,我害怕……”
却不料门外的人运力震开了她的手,喝道:“妖女,去死吧!”
被震开的瞬间,她感觉到肚子一震钝痛,根本没心思去分辨外面的声音是否是她心心念念的夫君。
她只听到了那句……去死。
去死吧。
还未及她再说什么,那柄长剑狠狠刺入了她的胸膛,顿时她眼前一片漆黑。
她是垂丝教的千金,自幼习武,此时一瞬还死不了。她感受到锐器划开了她的肚皮,取出了她的孩子,接着,她就死了。
季妄跟着他师父赶来时,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那人一手拿长剑,一手抱婴儿,浑身是血地朝师父走来。
师父此时早已愣在原地一动不动,那人把婴儿朝他抛来,他才机械地接住。那人早已走远了。
那婴儿突然开始啼哭,他师父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反映过来,双膝跪地,哀嚎起来。婴儿啼哭与成年男子的泣血声混合,无比悲怆。
忽然,一只大雁从他们头顶飞过,掠起丝丝尘土,季妄听到,他师父抱紧了那婴儿,轻轻道:“尘雁……”
这婴儿……竟是戚尘雁……
还不及季妄细想,脑袋便一阵剧痛,眼前的景象迅速崩塌,变成了褚渊近在咫尺的脸。
褚渊轻轻拍了拍季妄的脸,皱眉道:“醒醒,没事了。”
季妄还没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怪不得,怪不得一剑天从来没人说过戚尘雁娘的事情,怪不得师父对娶妻闭口不谈。
可那镜子里的师伯是谁?为什么自他记事起从没出现过?
一连串的疑问搅得季妄脑袋生疼,脸侧微凉的触感让他微微回了神。
他看到褚渊一向冷淡的双眸染上了几分焦躁,握着他肩膀的手指节发白。他甩甩头,覆上褚渊的手,示意他自己没事了。
褚渊微微退后,让开位置让他站起来,沉声道:看到什么了?”
季妄摇摇头:“没什么,我想……我知道怎么出去了。”
他没管褚渊,径自走向床边,一把拽下帷幔。果然,床上坐着的正是穿着喜服的他的师父,只是这是一只木偶,被几根灵线缝着,正是垂丝门的独门功夫。
季妄拔剑斩断灵丝,又走到嫁箱前,顿了顿道:“出来吧,找到你了。”
那嫁箱一动不动,没什么动静。
季妄运起灵力,将嫁箱上的喜字拦腰斩断,果然,嫁箱开始剧烈震动,箱盖猛然掀起,里面竟是一具白骨,那白骨迅速生出血肉,聚成了圆脸姑娘的模样。
女鬼笑的森然,死死盯着季妄:“你斩断了我的灵丝,我留你不得了,先杀了你,再去找你师父算账……”
说着便射出五道绣花针,根根连着一根泛着紫色光的线,这便是垂丝门的灵线。
这线能缝住死人灵魂让其不去投胎,更能缝住活人灵魂为自己所用!
只是,针还没近身,就被一只银钺挡住。
褚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挡在季妄身前,那几根针被击得原路返回,飞回了女鬼手中。
金属相击时,钺身又听“叮”的一声,泛出淡银色涟漪,震住女鬼一瞬。
一瞬后,女鬼又朝着季妄攻来,季妄眼睛一扫,猛地从褚渊腰间扯下那只刚刚以防万一带上的玉佩,递到女鬼面前。
那女鬼看到玉佩的一瞬间便不动了,季妄赶紧解释:“你认识吗?你认识的吧!这不是师父给别人的!是给你的!这一切都是误会!”
女鬼目光呆滞,不知在思索什么。
“你若不信,你看看那面镜子,反正我们也跑不了。”
女鬼半信半疑地看着他,手心生出丝线,将季妄褚渊二人捆了起来,缓缓走向了镜子。
这镜子照不出她的脸,她不希望忘记自己的样子,所以从未靠近过,她缓缓伸手,顿时消失在了两人面前,她本就是灵体,进入镜子幻境自然看不到她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个“场”忽然开始扭曲,身上的丝线也缓缓松开,褚渊看着即将坍塌的房顶,一把把季妄收在身下,顶住掉落的砖瓦。
意识模糊前,季妄听到了一声女孩轻柔的声音,带着哭腔:“照顾好尘雁……你走吧……”
再醒来,正是在观澜宗的后厅。
戚尘雁见他醒来,赶忙凑到床前,紧张地看着他:“季妄,你没死吧?”
看着眼前与那姑娘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季妄有点愣怔,无言良久,郑重地对戚尘雁道:“师姐,从前对不起。”
戚尘雁听到这话噔噔噔退后几步,面色难看,活像见了鬼:“不管你是谁,从季妄身上下来!”语毕就要抽鞭。
季妄无力地闭了闭眼:“戚尘雁,你简直太不识好歹了……”
戚尘雁这才松了口气:“会骂人,这回真没事了。”
…….从没听过这么变态的请求。
戚尘雁絮絮叨叨给他讲着,原来刚刚褚渊和其他人比他醒得早,褚渊把“场”中的事情讲给了众门派,还特意隐去了关于他师父的部分。
现下众人相信不是一剑天的阴谋,宴会也办不下去了,于是匆匆携带弟子离开了,不愿意趟浑水。
至于季妄,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醒不来,戚尘雁只好留下守着他。
“吱呀———”
木门被推开,褚渊走了进来。正好季妄也从床上起来了,见到褚渊躬身行了一礼:“刚刚在‘场’中多谢褚公子,眼下事情解决,不便叨扰,我们也现行离开了。”
褚渊点了点头,将手中还冒着热气的安神汤藏在身后:“不必言谢,请便。”
待季妄走后,褚渊的眼神渐渐深沉,为什么这一次有这么多变故,他已经看不透接下来的走向了……
回程路上,季妄一直惦记着镜中师父的话,不由得加快进程。戚尘雁只当他被吓到了,赏了他几个白眼后无奈地跟上。
再见一面……再见一面……
季妄心里不住地念叨这几个字,越念越心慌,他总有一种十分不妙的预感。
日夜兼程,终于赶回了一剑天。
守门弟子见两人回来了,亲亲热热地凑了上来:“大师兄!大师姐!你们回来啦!怎么样,观澜宗好玩吗!”
季妄却没回答,眼前的大门和环境中的交叠,他心里的慌乱达到了顶峰,拽着守门弟子厉声道:“师父呢!”
守门弟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战战兢兢道:“这几天一直没见师父出来,应当是在闭关……”
季妄甩开他,猛地朝师父房间的方向冲去。
戚尘雁扶稳小弟子,柳眉一蹙,怒道:“季妄!发什么疯!”
语毕,便挥起鞭子追了上去,却见季妄站在她爹门前一动不动,她迈步上前,看着眼前景象,也愣在了原地。
季妄感觉一股凉意直冲头顶,眼前的房间,空空如也。
他师父,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