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虚空，亘古死寂。


    在那连大道规则都似乎模糊褪色的维度间隙，一声若有若无、仿佛跨越了无穷时光与轮回的叹息，轻轻回荡，旋即又被更大的寂静吞没，仿佛从未响起。


    ……


    痛。 深入骨髓、撕裂神魂的剧痛。 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感。


    姜玄的意识如同沉溺在万载寒冰深处，被这剧烈的痛苦和极致的虚弱强行拉扯着，一点点浮上水面。


    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模糊，光线刺眼。耳边嗡嗡作响，充斥着各种嘈杂的声音——少年的怒吼、不屑的嗤笑、众人的议论纷纷。


    “下一个，萧炎！”一个略显冷漠的声音响起。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紧接着，一声充满不甘、愤怒却又带着一丝倔强的清朗少年吼声，清晰地传入姜玄耳中。


    这声音……莫名有些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类似的宣言？


    姜玄晃了晃沉重无比的头，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


    他发现自己似乎身处一个巨大的广场边缘，身体靠在一根冰冷的石柱上。


    广场中央是一座高台，台上立着一块漆黑的测验碑。


    台下，黑压压地站满了人，大多是一些年纪不大的少年少女，穿着统一的、看似古朴的服饰。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高台上一个清瘦的少年身上。


    那少年面容稚嫩，约莫十四五岁，紧握着拳头，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正对着台下一位面容娇俏、却带着高傲与不屑的少女怒目而视。


    刚才那声怒吼，显然出自他口。


    “呵，三年了，萧炎，你还是三段斗之气？真是丢尽了萧家的脸！就你这废物，也配与本小姐提婚约？”那少女嗤笑道，话语刻薄无比。


    台下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和议论。 “果然是废物啊…”


    “还敢放狠话，真是不知所谓。”


    “纳兰嫣然小姐可是云岚宗的天之骄女，他哪里配得上？”


    萧炎？斗之气？云岚宗？纳兰嫣然？


    姜玄的思维还有些滞涩，这些词汇涌入脑海，带来一种强烈的既视感和荒诞感。他下意识地内视自身。


    这一内视，让他的心猛地沉到了谷底！


    体内那原本奔腾浩瀚、足以开辟宇宙、衍化万界的大道本源之力，此刻……几乎荡然无存！


    只剩下丝丝缕缕、比发丝还要细微的混沌气流，在干涸的经脉和黯淡的识海中艰难流转，维持着他最基本的生命体征。


    强大的混沌神体，变得脆弱不堪，仿佛随时会崩溃。


    神魂之力也微弱到了极点，连神识都无法离体。


    万道烘炉、规则之子天赋…所有的一切，都感知不到，仿佛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彻底封印或剥夺了。


    他现在这具身体的状态，恐怕连当初在元央界刚开始修炼时都不如！


    虚弱得就像一个从未修炼过的凡人，不，甚至比凡人还要虚弱！


    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 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的力量呢？！


    纵使以姜玄大道境的心境，此刻也忍不住涌起惊涛骇浪般的震惊与茫然。


    他明明前一刻还在混沌虚空，弹指覆灭四大势力，踏入大道中期，考虑着征伐天堂与深渊……下一刻，怎么就修为尽失，出现在这样一个……看似低武低魔的世界？


    听着一个少年喊着“莫欺少年穷”？


    是幻境？不可能！


    大道境的心境，万邪不侵，更何况他现在这虚弱感无比真实。


    是夺舍？更不可能，这身体分明就是他自己的，只是虚弱了亿万倍。


    是那最后降临的、无法理解的力量所致？


    那声叹息……难道是……


    无数念头在姜玄脑中飞速闪过，却得不到答案。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深吸一口气。当务之急，是弄清楚现状，恢复力量。


    他仔细观察四周。这个世界的气息……很微弱。


    天地能量稀薄而低级，法则简单粗糙。周围这些少年少女，最强的也不过相当于元央界的炼体期，弱得可怜。


    那个叫纳兰嫣然的少女，稍微强点，但也有限。


    那个叫萧炎的少年……姜玄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不知为何，他在这少年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熟悉感？


    不是容貌或气息的熟悉，而是一种……命运轨迹上的似曾相识？一种同样从低谷崛起的倔强？


    就在这时，高台上的测验长老冷漠地宣布了结果：“萧炎，斗之气，三段！级别：低级！”


    哄笑声更大了。


    萧炎死死咬着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直流。


    他猛地抬头，环视台下那些嘲讽的嘴脸，最终目光定格在纳兰嫣然身上，一字一句道：


    “纳兰嫣然，今日之辱，我萧炎铭记于心！云岚宗，我迟早会去的！”


    说完，他不再理会任何人，转身跳下高台，低着头，一步步向外走去，背影萧索却挺得笔直。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夹杂着各种嘲笑、怜悯、漠视的目光。


    姜玄默默地看着那个少年从自己不远处走过。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年体内那古怪的“斗之气”只有微弱的三段，以及……一丝潜藏在其手指上一枚古朴黑色戒指深处的、极其微弱的灵魂波动。


    “有趣。”姜玄心中暗道。这个世界，这个少年，似乎有点意思。


    他现在力量尽失，需要一个地方落脚，了解这个世界，并想办法恢复。


    这个萧家，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且，这个叫萧炎的少年，让他产生了一丝探究的兴趣。


    打定主意，姜玄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因为身体太过虚弱，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反而引起旁边几个萧家少年的注意。


    “咦？这家伙是谁啊？好像不是我们萧家的人吧？”


    “穿得好奇怪，脸色这么白，像个病痨鬼。” “怎么混进来的？”


    姜玄此刻身着混沌神庭的神帝袍，虽然神光内敛，看起来只是材质奇特的玄色长袍，但与此地众人的服饰格格不入。


    加上他脸色苍白，气息微弱，立刻引起了旁人的好奇和一丝警惕。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皱着眉头走了过来：“你是何人？为何在我萧家测验广场？”


    姜玄心思电转，瞬间编好说辞，他模仿着此界之人的语气，略显虚弱地拱手道：


    “在下……姜玄，乃一介游历之人，途中遭遇变故，身受重伤，流落至此。见此地方人多，想来讨碗水喝，寻个暂歇之处，绝无恶意。”


    他声音沙哑，配合那虚弱的模样，倒有几分可信度。


    那管事打量了他几眼，感知到他体内确实毫无斗气波动，比普通人还弱，戒心便去了大半，不耐烦地挥挥手：


    “原来是个落魄的。去去去，那边有杂役房，自己去讨点水喝，歇够了就赶紧离开。”


    姜玄道了声谢，便依言向着广场外围那排低矮的杂役房走去。


    他的步伐缓慢而艰难，每一步都牵动着虚弱身体的痛楚。


    走过一个拐角，恰好看到那个名叫萧炎的少年，正靠在一棵大树下，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无声地哭泣。


    那枚黑色的戒指，在他手指上微微闪烁着微不可查的光泽。


    姜玄停下脚步，看着这个同样陷入困境的少年。


    命运的轨迹，似乎在此刻，发生了奇异的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