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生日在盛夏，裴家极其重视老人家的八十大寿，两个月前就开始筹划，晚宴上来的人相当之多，裴钟琪想偷懒也不可能，只好带着许宁四处招呼客人。


    好在小辈们相处起来没什么弯弯绕绕的规矩，裴钟琪和朋友们说了会儿话，就打发他们去一边玩了。


    社交活动严重消耗了裴钟琪的精力，许宁看出她累了，说：“姐姐，我陪你去休息室歇一会儿吧？”


    裴钟琪摆摆手：“我一个人没事，你去陪奶奶吧。”


    许宁和老人家还不算很熟悉，也有心和亲人拉近关系，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裴钟琪在角落里目送她穿过人群走到奶奶身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奶奶被哄高兴了，伸出手抚摸着她的发顶，一派其乐融融。


    她勉强消化了一下胸中郁结的情绪，也提起嘴角笑了一下，随后转身进了电梯。


    休息室在宴会厅楼上，此时人们都聚在宴会厅，电梯里只有裴钟琪一个人，她一进电梯就放松了下来，把身体靠在轿厢的壁板上。


    镜面的电梯门被擦得一尘不染，清晰地照出裴钟琪的模样。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的及地长裙，丝绸布料勾勒出身体的曲线，以前没注意到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裴钟琪也是现在才发觉，这具身体比现实中十九岁的她更丰满和高挑一些。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休息室的楼层，她提起裙摆，慢步走出电梯。


    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高跟鞋踩上去也不会发出声音，她慢慢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前，抬手刷开房门。


    “怎么看起来这么累，昨晚没睡好，还是鞋子不合脚啊？”


    身旁突然有人说话，裴钟琪侧头一看，梁佑臣穿着套白色西装，抱臂靠在不远处的墙上，歪着头盯着她的鞋看。


    裴钟琪松开手，裙摆垂落盖住她的高跟鞋，没了观察的目标，梁佑臣便把视线挪到她脸上来：“发型很适合你啊。”


    “是么。”裴钟琪面上没显得多高兴，倒是不自觉地摸了摸脑后的盘发，然后才想起来一个重要的问题，“你怎么不在下面待着？”


    “你不是也跑了吗？”梁佑臣摊手。


    裴钟琪垂眸：“我本来就不想来的。”


    “休息会儿吧，”梁佑臣没继续问下去，“吃饭的时候我叫你。”


    “好。”


    进了房间，裴钟琪一头扑倒在了沙发上。


    其实她昨晚睡得很早，鞋子大小刚好合适，鞋跟也不高，身上没有任何地方不舒服，但她就是觉得很累。


    裴钟琪翻了个身，仰躺在沙发上，随手往旁边一捞，从桌上拿起一枚泛着冷淡银光的U盘。


    她将U盘举到面前，认真看了片刻，随后收进手心放在胸口，闭上眼，无声地叹了口气。


    U盘里是已经经过剪辑的楼梯间监控，只要将视频在宴会上播放，她的任务就能完成了。


    比起之前的那些，这实在是一个很简单的任务，甚至不需要她再去表演什么，只要把U盘交给工作人员播放就可以。


    但直到现在，她都没有任何行动。


    【宿主。】


    裴钟琪在沙发上躺了很久，直到熟悉的电子音在脑海里响起。


    她睁开眼，朝着天花板微笑了一下：“系统，好久不见。”


    【任务是三天前发布的，没有很久。】系统一板一眼地说道。


    “这只是人类的客套词。”


    系统默了一会儿，继续道：【宿主，为什么还没有去做任务？】


    裴钟琪笑容愈深：“你在催我吗？”


    【只是提醒，希望宿主不要耍小聪明，认真完成任务。】


    系统的机械音没有情绪起伏，听起来倒颇有警告的压迫感。


    只不过，裴钟琪不吃它这一套：“所以？”


    【宿主，你有义务认真完成任务，推进剧情的发展。】


    裴钟琪嗤笑了一声。


    要真按照原剧情来看，许宁和周明旸在楼梯间事件后就该确认关系，但两人直到现在都似乎还是周明旸一个人的单相思，剧情早就偏离得拉不回来了。


    见她没说话，系统又说：【如果剧情无法继续推进，宿主将无法回到现实世界。】


    “你是在威胁我？”裴钟琪的声音冷了下来。


    【系统没有这个意思。】


    裴钟琪一甩手，U盘被精准地丢进了垃圾桶里。


    她这个动作显然刺激到了系统，电子音发出仿佛接触不良的滋滋声，随后响起的声音显得有些急迫：【第三个剧情点，系统删去了宿主任务中的受伤结果，已经是为宿主提供的特别福利，希望宿主能认真对待接下来的任务。】


    它拿这个任务说事，裴钟琪就更想笑了：“难道不是因为你知道，如果有受伤结局，我绝对不会去做任务的吗？别装了。”


    系统又不说话了。


    在漫长的沉默后，它终于不再伪装，赤裸裸地威胁道：【本次任务如果失败，宿主将面对比之前痛苦百倍的惩罚，请宿主好自为之。】


    说完这些，它便一声不吭地离线了。


    房间里重归安静，裴钟琪从沙发上坐起来，头发因为她这一通折腾有些乱了，她干脆伸手解开了盘发，长发打着卷落下来，轻轻拂过肩头。


    现在看来，系统拿准了裴钟琪一定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所以会好好做任务，因此肆无忌惮，不再装成一个友好的合作者。


    但是，裴钟琪最讨厌别人威胁她了。


    -


    梁佑臣果然在快吃饭的时候准时来敲门叫她，见到开门的裴钟琪时还愣了一下，显得有些受伤：“我就夸了你头发一句，至于吗？”


    裴钟琪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哭笑不得地说：“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刚刚把头发弄乱了，我自己不会盘。”


    “哦，这样。”梁佑臣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视线下移，落到裴钟琪手上拿着的东西：“你现在就去送礼物？”


    “嗯，”裴钟琪把东西塞到他怀里，让他帮自己拿着，合上门，往电梯的方向走去，“你的任务做完了吧。”


    “做完了。”


    “行，送完礼物我就走了。”


    “你不吃饭了？”梁佑臣从后面追上她。


    “不了吧。”


    “那任务呢？”梁佑臣空出一只手拉住裴钟琪，看着她两手空空的样子，“你不打算做任务了？”


    “嗯，不做了。”


    梁佑臣拧眉：“什么意思，你对许宁心软了，舍不得伤害她了？”


    “不是，”裴钟琪露出一个如释重负般的笑容，“是我不想被讨厌。”


    “被谁？”


    裴钟琪无言地看着他，意思是“你应该知道的”。


    她说的是裴家人，梁佑臣确实知道，因此而背后发冷，糟糕的记忆尽数涌了上来。


    又是这样。


    他极力克制着声音的颤抖，质问道：“你知不知道任务失败会被系统惩罚。”


    “我知道，”裴钟琪坦然地点了点头，“我会受着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意他们，为什么你……”


    裴钟琪打断了他：“如果你是要劝我，还是不用说了。”


    梁佑臣闭了嘴，难过地看着她。


    “不过，如果你想跟我一起走的话，可以哦。”


    十五分钟后，一辆敞篷跑车载着两人从酒店的地下车库驶出，轰鸣着疾驰而去。


    裴钟琪坐在副驾驶座，笑得弯起眼睛：“有免费司机就是好。”


    驾驶座的梁佑臣黑着脸，盯着前面的样子仿佛路上的车都欠了他钱：“你真是疯了。”


    重要剧情的任务干脆整个放弃，剧情不知道会歪成什么样子。他知道总会有这样一天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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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你迟早要离开裴家，何必在意他们对你的看法？”梁佑臣把着方向盘，手上用力到青筋暴起。


    裴钟琪右手撑着头，把乱飞的头发拨到耳后：“谁说一定会离开的。”


    梁佑臣猛地转头看她，碍于还在开车，不得不又马上转回去：“你留不下来的，就算不按照我的计划走，系统也总有办法让你离开。”


    “难不成它还能直接干涉现实？”裴钟琪不以为意，“如果它真有这样的本事，为什么还要让我们替它推动剧情，为什么会放任我们在做任务时浑水摸鱼？”


    梁佑臣用力锤了下方向盘：“你太乱来了。”


    裴钟琪努努嘴，不和他继续争辩，换了个话题道：“我们这是去哪？”


    梁佑臣拗不过她，没法阻止她的决定，又不能放任她一个人离开，只能跟着她一起提前离席，出来时正在气头上，根本没想好要目的地，没好气地反问道：“你想去哪？”


    “随便吧，去哪都行，别让裴家人找到我就行。”


    裴钟琪看了眼时间，寿宴估计还要持续一两个小时，她不知道系统会何时判定她任务失败进行惩罚，只能在这段时间先暂时远离裴家人，以免被他们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梁佑臣斜睨她一眼：“去我那？”


    “你也是有点不怀好心了。”裴钟琪谴责道。


    梁佑臣勾了勾嘴角。


    “找个地方吃饭吧，有点饿了。”裴钟琪又说。


    “想吃什么？”


    “你定吧，我相信你。”裴钟琪打了个哈欠，身体向下挪了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住，“我咪一会儿，到地方叫我。”


    “好。”


    显城夏天的晚上还残留着暑气，不过迎面而来的大风带走了燥热，裴钟琪被风吹着脸，竟然还真的迷迷糊糊睡着了。


    莫名地，她梦到了现实世界里发生过的事。


    大二暑假，她和梁佑臣轮流去给病重的福利院院长陪床，有一次她出去打水，回来时在门外听到了院长和梁佑臣的对话。


    裴钟琪本来没觉得有什么不能听的，提着水壶就要进去，刚走了两步，忽然听见院长说：“你和他越来越像了。”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让裴钟琪莫名其妙地停了下来，仿佛房间里有一个巨大的秘密，自己多走一步就会让它逃走。


    病房里只有院长和梁佑臣在，两人都没发现门口的裴钟琪，对话还在进行着。


    梁佑臣问：“我和谁？”


    院长用嘶哑的声音说：“送你们来的那个男人，你越长大，和他长得越像。”


    这是裴钟琪第一次从院长那里听到有关他们来历的事，她悄悄捂住了嘴。


    福利院里，她和梁佑臣是唯二有明确生日的孩子，以前她以为这是院长按照捡他们回来的时间定的日期，还问过为什么其它孩子就没有生日。


    “谁送我们来的？”从声音听起来，梁佑臣的惊讶不比她少。


    院长痛苦地咳了两下，裴钟琪下意识要进去，又生生地刹住了脚步。


    “我不知道他是谁，他是突然出现的。”院长缓缓道，“十八年前，他抱着你们出现在福利院门前，你们那时候还很小，看起来刚刚断奶不久。”


    “你们的名字、生日，都是他告诉我的，他把你们交给了我，嘱咐我照顾好你们，不要让你们分开。”


    裴钟琪听见梁佑臣问出了她最关心的问题：“那个男人长什么样？”


    “他和你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只是比你更成熟一些，大概三十岁左右，看起来，非常疲惫的样子。”


    院长又在咳嗽了，梁佑臣喂他喝了点水，安抚了好一会儿才让他平静下来。裴钟琪忍着进去的冲动，站在门口继续听他继续说：“我问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小孩送来福利院，他说你们不是他的孩子，他也没法养育你们。”


    “他说，他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