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店外小桌吃饭，不拘一格的姿态充满市井气，离玦拿辣酱调料，注意到张筝儿朝她打眼色。


    “怎么了？”她把自己那份推过去，“要吃我的吗？”


    “不是。”张筝儿撇撇下巴示意她看俞珵，才发现这人木讷着脸一动不动。


    没由来觉心累，这朵‘娇花’一身公主病，不知又要作什么妖。


    不等她‘安抚’俞娇花的情绪，东子来了。


    一副刚睡醒的模样，嘴里叼根冰棍，踢着拖鞋刷着手机晃晃悠悠，冷不丁对上离玦一桌人，面色骤变。


    陈家全主动跟他打招呼，他也不应，冰棍咬得咯吱咯吱响。


    “你小子长鲨鱼牙了，咣咣响？”明眼人都看出东子态度跋扈，离玦示意陈家全别开玩笑。


    “离玦你咋想的，帮了他不说，还把人带到我家店？”东子两口吃光冰棍，“你故意跟我作对？”


    “这里量大便宜干净卫生。”离玦装傻，“大姨还送我们饮料，傻子才不来。”


    东子‘啧’了声，把木棍扔向路边的泡沫垃圾箱，“我问你这些了？这小白脸怎么回事，谁让他来的？”


    “不是我！”陈家全第一个撇清自己。


    “也不是我。”张筝儿跟紧其后，离玦也道，“他是凑桌的，你们有恩怨自己解决，进小巷子打一架或握手言和都随便，我们三好学生置身事外绝不搀和。”


    俞珵扑嗤一声笑了。


    感觉被轻视的东子气涨了脸，冲上前抓起俞珵的衣领，吓得陈家全大喊‘靠’，“陈旭东你来真的！？”急忙拦在二人中间。


    对比陈家全的紧张，俞珵显得不以为然，任由东子揪扯自己领口，离玦往店里瞥了一眼，“换个地方吧，在这里闹影响生意，被大姨发现免不了挨骂。”


    “……”东子气势一下子熄了，正值客流高峰，打架生事显然不理智，他松开俞珵，恶狠狠呸道‘小白脸’。


    “我要是你，才懒得跟他动手。”


    知道东子心里有气，尽管水房闹事两人都有错，但毕竟多挨一脚，任谁都记仇，离玦劝，“结账时私下多收钱，一百两百的谁知道，回头再跟父母说你请客，实则钱进自己兜了，说不准大姨还夸你团结友爱，跟好学生当朋友。”


    她说得认真，丝毫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如此荒唐的提议东子竟然真听进去了，一屁股坐下来跟俞珵勾肩搭背，“两百块有没有？”


    态度切换得飞快，还是商量的口吻。


    孺子虽愚，可教。


    破财挡灾的桥段永远好使，俞珵看了离玦一眼，淡定点开自己微信余额，刚好两百。


    “妥了！”东子激动拍掌，“巧合！缘分！命中注定！全转给我吧。”


    “转你钱这事就过去了？”


    “当然，我陈旭东一言九鼎。”东子拍胸脯，“你踢我一脚，我肚子痛了几天硬是自己扛下来，我跟你喊过一句痛问你拿过一分钱医药费吗，这两百块当作抵销我们之间的恩怨，你别不识好歹。”


    “但说好今天我请客，钱全给了你，我没钱结账。”俞珵佯装为难。


    “真麻烦，这顿我请吧，用不着你们给钱，这是我家店，随便你们吃。”


    就这样说好了，俞珵给东子转账两百元，双方握手言和。


    “别走。”巨款美滋滋到手，离玦马上拦住东子的路，“你在杂货店赊账五十。”


    “靠，你故意逮我的吧。”高兴不到两秒，东子不得不给离玦转去五十元，只剩一百五了，生怕离玦又找什么由头拿钱，急急忙忙要走。


    “东子你不是请客吗，怎么走了？”张筝儿喊住他，“你得等我们吃完啊。”


    “你们吃完直接走就是了。”


    “那不行，我们身上都没钱，要是大姨不放人，你去派|出|所赎我们吗？”


    一听这三个字东子当即怂了，毕竟亲爹就在那儿上班，无奈坐下来让几人继续吃，自己在一旁呆等。


    明明可以点一份餐边吃边等，四人互使眼色，偷笑着皆默契不提醒，吃完后离玦提出打包一份带走。


    “哪有你这样又吃又拿的？”东子不乐意了。


    “我家有老人。”离玦理所当然。


    “我也要打包！”陈家全跟着跳出来，“我三代单传陈家独苗，家里的口粮全指望我。”


    “滚你的，这条街谁不姓陈？”


    趁二人打闹，离玦拉着张筝儿进店挑菜，又火急火燎往俞珵怀里塞盘子，“多装点！”


    最后四人各拎着满满当当的麻辣烫满载而归，而东子在认命地付了一百二十元。


    “只剩三十了。”东子欲哭无泪。


    “这哪是剩呢，你是平白得了三十块。”陈家全搭上他的肩忽悠，“你想啊，俞珵半毛钱也没有，比你惨多了，而且你家的钱最后还不是花在你身上，这是经济学，经济讲究的是流通，四舍五入仍是你的钱。”


    东子似懂非懂，东子反驳不了，东子认为非常有道理，东子满意点点头，“也对。”


    最后东子乐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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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地走了。


    结局皆大欢喜，几人开锁取车，俞珵望着东子离开的方向，“突然觉得他有点可怜。”


    “两百块给少了。”


    开锁的动作一滞，离玦手中的铁锁像有千斤重，她挺直背，看着站在店步阶上，比地平台高出一大截的俞珵。


    烈日照进自行车筐，透明塑料盒装着打包的麻辣烫，外面套了一层塑料袋，袋口没有绑紧，清晰看见沾黏在盒子边沿的油光。


    像阴暗邋遢的霉菌，上不得台面。


    “你自己走路回去。”离玦踢起车脚撑，推车要走。


    无故被抛下，俞珵傻眼，跑过去拽住后车座，“开什么玩笑，我不会路。”


    “那就打车。”离玦沉下脸，表情不似开玩笑，陈家全朝张筝儿使眼色，让她赶紧上车。


    两人溜得飞快，只留下俞珵和离玦，俞珵郁闷，“我得罪你了？”


    “我还有事。”


    语气极淡，她眉睫垂下，像恹萎的过季花，毫无预兆过了花期，俞珵半信半疑却不得不松手，站在原地目送自行车离去。


    “莫名其妙。”他皱眉打开网约车软件。


    离玦也唾弃自己的莫名其妙，其实她并无要紧事，然而不知为何，那句‘两百块给少了’好像在心里竖起高高的针床，她急速坠落，数万支尖刺向上横生，彻底扎破她苦苦遮埋的臭脓疮。


    东子的事，她最先想到的是‘知足’，甚至忧虑两百块太多，想尽办法在别处弥补让他不亏，他却言语‘可怜’。


    第一反应果然骗不了人，所谓的自尊与落差，俄顷间变得可笑。


    莫须有的情绪怎也散不去，她漫无目的推车慢走，不知不觉来到垌街最外围的临河桥边。


    一河之隔，视线极目处是高高耸立的摩登建筑群。


    高楼如入云霄，楼面整齐排列的玻璃窗格反射蓝色光调，因距离远，乍眼看像一个个密封的钻石盒盖。


    无法窥探的世界似乎上演着遥不可及的富人游戏，离玦不曾接触那个世界，但清楚知道那是上流社会的标志，与垌街天壤之别。


    当年县内大力扶持新兴经济区，一栋栋大楼争先恐后拔地而起，她才念小学四年级，偶尔幻想生杀予夺的主宰者站于落地玻璃窗前，气定神闲摇晃红酒杯。


    而她是被主宰的一员，麻木地在垌街等待被彻底蚕食的一天。


    分明只隔了一条河道。


    捏紧刹车，离玦在日照中眯起眼，不知过了多久，她骑上自行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