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在房间里逡巡，最终定格在床底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似乎藏着一个盒子？


    飞霄几乎是扑了过去，不顾形象地趴在地上，伸手将那个蒙着薄薄灰尘的盒子拖了出来。


    是那个蛋糕盒。


    那个承载着她“生日”记忆的三层红丝绒蛋糕的盒子。


    蓝色的缎带，被笨拙而认真地系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虽然落了些灰，但依旧能看出系结之人当时倾注的心意。


    飞霄的手指颤抖着，轻轻抚摸着那个蝴蝶结。


    心中充满了巨大的疑惑和难以言喻的酸楚。


    他明明那么喜欢这个蛋糕，那么珍视这个“生日”......为什么要把空盒子藏在床底下？


    一个空盒子而已，值得如此珍藏，却又让它蒙尘吗？


    她无法理解，却又似乎能感受到那藏匿背后沉重的、无法言说的悲伤。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云羽捧出蛋糕时，那张被烛光映照、绽放着纯粹无瑕、仿佛盛满了整个星空喜悦的小脸......


    飞霄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


    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小心翼翼地将那个承载着甜蜜与苦涩回忆的盒子，轻轻放在了书桌上。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书桌，落在了右边的抽屉上。


    抽屉......里面好像有个本子？


    难道是羽儿平时练字的习字本？


    飞霄这样想着，带着一丝寻求慰藉和了解他更多日常的心情，拉开了抽屉。


    里面确实躺着一个朴素的小本子。她拿了出来，翻开。


    前面几页，是歪歪扭扭、极其稚嫩的笔迹，确实是练习写字的痕迹。


    笔画生涩，结构松散，与其说是写字，不如说是艰难地“画”出字的轮廓。


    唯独“飞霄”两个字，在一众歪斜的字迹中显得格外端正、清晰，看得出是反复练习过无数遍的结果。


    飞霄的指尖轻轻拂过那认真写下的“飞霄”二字，心头涌起一阵尖锐的酸楚。


    他那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遍遍练习写她的名字？


    她继续往后翻。


    翻过几页空白，后面的内容让她的呼吸瞬间停滞！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飞霄姐姐欠羽儿：】


    1. 飞霄今天说给羽儿奖励，她说什么都可以，羽儿很开心！羽儿要把奖励存起来，等以后用！


    2. 飞霄今天说可以帮羽儿实现一个愿望，这样的话，羽儿就可以向飞霄提两个想要的东西了，不过呢，羽儿现在还没有什么想要的，等羽儿想好了再告诉姐姐......」


    第一页的“欠条”，字迹比前面练字时更显笨拙粗糙，显然是刚开始学写字不久，几乎是依葫芦画瓢。


    可那“飞霄”二字，依旧带着那份固执的认真。


    而在这稚嫩承诺的空白处，一行后来添加的、力道极重、几乎要划破纸背的字，如同狰狞的伤口，狠狠刺入飞霄的眼帘：


    【飞霄是个骗子！】


    虽然被几道粗重的横线狠狠划掉、涂黑，但那刻骨的愤怒和绝望，依旧穿透纸背，扑面而来！


    飞霄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颤抖着，一页页往后翻去。


    稚嫩的笔迹在慢慢变得工整，记录着琐碎的日常，字里行间却渐渐染上了阴霾：


    「今天学会了做好多菜，看飞霄吃的这么开心，羽儿也好开心啊......」（字里行间还带着小小的雀跃）


    「飞霄，我真的好痛啊......我胸口好闷，好害怕啊......你为什么不肯理我啊......我不想要这些奖励和愿望了......也不要飞霄娶羽儿了，羽儿只当弟弟好不好，飞霄能不能理理羽儿？」（字迹开始颤抖，带着水渍晕开的痕迹）


    「飞霄，羽儿今天做菜时划伤了手指，送的太晚了，羽儿知道，你不肯吃，是因为羽儿送的太晚了是吧？羽儿以后一定会送快一点的，不会再受伤了」（委屈中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飞霄晚上又带回来了，飞霄你吃了是吧？羽儿好开心，要是你能理羽儿就更好了......」 （卑微的喜悦）


    「飞霄，我好害怕，我想起了以前，飞霄，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彻底不要羽儿了？飞霄，你明明说过的，什么奖励，什么愿望都可以，也说过，永远不会丢下羽儿，为什么要骗羽儿啊......」（绝望的控诉，字迹凌乱不堪）


    到此，戛然而止。


    飞霄死死地捏着这本薄薄的日记本，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纸张在她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跌坐在椅子上。


    她无法呼吸！


    无法想象！


    当她冷漠地关上门，当她面无表情地接过饭盒说“谢谢”，当她刻意忽略那双充满哀求的眼睛时......那个小小的、被她视作珍宝的少年，是怀着怎样撕裂般的痛苦和绝望，独自蜷缩在这房间里，一笔一划地写下这些字句？


    那字里行间流淌的，是比手腕上那道伤口更深、更痛的绝望！是无声的呐喊！是卑微到尘埃里的祈求！


    “羽儿......”


    飞霄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滴落在泛黄的纸页上，迅速晕开了那些绝望的字迹。


    巨大的悔恨如同海啸般将她彻底吞没！为了那可笑的“两天”之约！


    为了她那自以为是的“矫正”！她亲手将最信任她、最依赖她、视她为整个世界的少年，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现在，看着这字字泣血的日记，感受着那穿透纸背的绝望，飞霄的心脏被巨大的恐惧和痛苦撕扯着。


    她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


    再也没有机会去兑现那些她轻易许诺的“奖励”和“愿望”了！


    再也没有机会去拥抱那个写下“只要当弟弟就好”的少年，告诉他“姐姐一直都在”了！


    如果......如果羽儿真的就这样离开了......


    那她欠他的这些承诺，这些未曾兑现的温柔，将变成她永生永世都无法偿还的、最沉重的债务！


    是她亲手铸成的、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