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作品:《烬春台》 “头儿!声音好像……是从井里传来的!” 一个守卫惊疑不定的声音,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快速靠近井边!
灯笼的光柱猛地刺入井口!烛光砸向井底。
虞谨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身体僵硬如石。她能感觉到李元晦捂着她嘴的手也瞬间收紧,
“井?” 赵德胜那令人憎恶的、带着审视和一丝玩味的声音在井口响起。“呵,这倒是个‘清净’去处。来人,给本官照仔细些!”
光柱晃动的幅度更大了,几乎贴着井壁一寸寸下移。虞谨澜甚至能看到,李元晦染血的下颌绷紧的线条和他眼中那野兽般择人而噬的凶光!
就在光柱即将触及他们蜷缩的角落,死亡的阴影已然笼罩的瞬间——
“报——!!!”
“报——!!!”
急促尖锐的禀报声骤然划破庭院死寂!一个浑身落满雪花、气息急促的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进院子,直接扑跪在赵德胜脚边!
赵德胜被打断,眉头不悦地一蹙,“何事惊慌?!”
“禀、禀副统领!”小太监声音发颤,显然吓得不轻,却又带着某种急迫,“苏…苏德妃娘娘宫里的吴公公急传口谕!说…说万岁爷方才在麟德殿召见阁老时,圣体突然呕了血!娘娘急召您速带一半人手,即刻前往麟德殿外增防护驾!不得有误!”
赵德胜脸色瞬间一变!皇帝吐血?眼前这洗梧宫的秘密固然重要,但若在皇帝病危的紧要关头,他因“小事”延误了护驾……那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更何况,这命令来自正得宠的苏德妃……
就在他心念电转之际——
“咔嚓!”
那第二次轻微的、但异常清晰的瓦片碎裂声,再次从主殿屋顶方向传来!比之前那声更近、更突兀!
“在上面!房顶有人!” 守卫的惊呼和弓弩上弦的“咯吱”声瞬间响起!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光柱,如同被磁石吸引般,“唰”地一下全部从井口移开,猛地扫向主殿屋顶!
赵德胜眼中精光一闪!他猛地抬头看向屋顶,又迅速瞥了一眼枯井方向,脸上那虚伪的恭敬瞬间褪去,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他像是瞬间抓住了什么,厉声咆哮,声音里带着被冒犯的怒火和借题发挥的狠厉:
“混账!果然还有同党!胆敢窥伺圣驾安危!追!放箭!给本官格杀勿论!”
他不再看假山,而是对着身边心腹快速低语几句,那心腹立刻带着一小队精锐,如狼似虎般扑向主殿方向。
赵德胜深吸一口气,脸上迅速恢复了那种令人作呕的“恭敬”,对着假山顶端的黑暗方向,声音拔高,确保井底的人也能听清:
“殿下恕罪!宫中有宵小作乱,惊扰圣驾,下官职责所在,不得不先行处置!惊扰了殿下清静,改日定向殿下请罪!”
他话音一转,对着剩下守卫厉声道:“你们几个,给本官守死了这洗梧宫的大门!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若其他什么腌臜东西想出来,立刻拿下!若遇反抗——”他顿了顿,声音冰冷如铁,“格杀勿论!听明白了?!”
井底,死里逃生的两人在浓稠的黑暗中剧烈喘息。虞谨澜感觉捂住自己嘴的手松开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李元晦似乎低低咒骂了一句什么,听不真切。
“刚才……是什么?” 虞谨澜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巨大的疑惑。是巧合的风雪?还是……有人在帮他们?如果是后者,会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管他是什么!” 李元晦的声音冰冷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趁现在!找路!” 他摸索着站起身,玄铁镣铐发出沉重的拖曳声。他显然也摔得不轻,动作带着滞涩。
虞谨澜强忍着浑身的剧痛,扶着冰冷湿滑的井壁艰难站起。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借着井口那点微光,勉强能看清井底狭窄逼仄的轮廓——直径不过六七尺,四周是粗糙的、覆盖着厚厚滑腻苔藓的石头井壁,脚下是凹凸不平的硬土和碎石。
路在哪儿?难道周嬷嬷指的“路”,就是这口只能等死的枯井?
“井壁!” 李元晦低喝一声,他已经开始在黑暗中用那双染血的手,一寸寸地、粗暴地摸索着井壁。指尖抠挖着苔藓,敲击着石块,发出沉闷或空洞的声响。他的动作又快又狠,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仿佛要将这井壁生生扒开!
虞谨澜也立刻加入。冰冷刺骨的湿滑苔藓触感令人作呕,冻疮未愈的手指被粗糙的石块边缘磨得生疼,但她顾不上了。她学着李元晦的样子,在靠近井底、光线几乎无法触及的阴暗角落里,仔细地摸索、敲打、按压。
时间在无声的绝望搜寻中流逝。头顶的喧嚣似乎渐渐远去,追兵可能去围捕那屋顶的“黑影”了,但待会迟早会回来的,况且虞谨澜天亮前必须回苏德妃宫里,苏德妃可不会再给她一次机会,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这里!” 虞谨澜的指尖突然触到一块异样的石头!它比周围的石头都要松动,而且……苔藓覆盖下的触感异常平整光滑,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她心脏狂跳,用力抠挖掉覆盖的苔藓和湿泥。
李元晦立刻凑了过来,高大的身躯几乎将她笼罩。他染血的手指也摸上了那块石头,用力一按!
“咔哒……”
一声轻微却无比清晰的转动声,在死寂的井底响起!
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就在他们脚边,一块看似与周围毫无二致的、直径约两尺的圆形石板,竟然缓缓地、向下沉陷、旋转,露出了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洞口!一股更加阴冷、带着强烈地下河水和陈年尘土混合气息的冷风,猛地从洞口倒灌上来!
密道!真的有密道!周嬷嬷用命守护的秘密通道!
冰冷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两人。虞谨澜靠在湿滑的井壁上,剧烈的心跳还未平息,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浑身散架般的剧痛交织。她听着李元晦粗重压抑的喘息,知道他也摔得不轻。
短暂的死寂后,虞谨澜的声音在狭小的井底响起,带着一丝刻意压制的喘息和……不易察觉的探究:
“殿下,”她顿了顿,仿佛在组织措辞,又像是在等待对方的反应,“您为何……会一起跳下来?”
她微微侧过头,尽管黑暗中只能模糊看到一个高大的轮廓,但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黑暗,精准地锁住李元晦的脸。她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和一丝……并非全然真诚的感激。
“这次……其实是我有难。”她语速平缓,条理清晰,每一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王德全的死,是我利用您清理的麻烦。赵德胜要抓的是我这个‘凶手’。”
“只要您没有离开洗梧宫,没有离开那假山顶端,赵德胜就算再恨,也不敢真的对您动手。他顶多就是‘请’您回去,或者制造点别的‘意外’。您和我一起跳井,反而是将自己置于真正的险地。”她将利害关系剖析得清清楚楚,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棋局。
黑暗中,李元晦的喘息似乎停滞了一瞬。紧接着,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带着浓浓嘲讽意味的轻笑响起。
“呵。”
“你猜到了?猜到我是苏德妃的人了?”虞谨澜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尾音带着一丝极细微的紧绷。这不是否认,而是将问题抛了回去。
“刚才确定的。”李元晦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嘶哑依旧,却透着一股冰冷的清醒和了然,“苏德妃……这么‘及时’,这么‘明显’地把赵德胜这条疯狗调去麟德殿‘护驾’,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他顿了顿,玄铁镣铐发出轻微的刮擦声,似乎在调整姿势,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剖析:
“她怕了。怕赵德胜这个莽夫在洗梧宫搜得太深,真翻出什么她不想见光的东西。更怕……本王死在赵德胜手里,或者被本王反咬一口,让她沾一身腥。所以,她需要一个更‘体面’、更‘可控’的时机来料理本王。”
他的话语精准地戳破了苏德妃那看似“解围”实则“控场”的意图。虞谨澜的心猛地一跳——他比她预想的更敏锐,更懂这宫廷倾轧的黑暗规则!
“而你,”李元晦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危险的、洞穿一切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在虞谨澜的心上,“虞谨澜。你故意暴露了桂花糕里的秘密,故意引本王杀了王德全,故意让本王看到那半片残纸……甚至故意让本王猜到你与苏德妃的关联。你步步为营,把本王拖进这口井里,拖进这死局……”
黑暗中,虞谨澜能感觉到他锐利的目光锁定了自己。
“你根本就不是苏德妃的一条‘忠犬’。你费尽心机,把自己埋在她身边,所求为何?现在,又为何要赌上性命,把本王也拉下水?你想要的,仅仅是一个‘盟友’?”
虞谨澜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和计划被看穿的释然。
果然!李元晦的脑子足够清醒,足够狠,也足够聪明!这正是她需要的!一个能看穿她伪装、有资格与她并肩走入深渊的复仇者!
她没有立刻回答。短暂的沉默在井底弥漫,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和远处微弱的水流声。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默认,一种无声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