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黄了杨树叶，也吹来了石小海升入初二的消息。


    小家伙个子窜得快，嗓门也开始变粗，但在江德华和丁济群面前，依旧是个半大孩子。


    婚期定在腊月十八，眼瞅着没几个月了。准备工作进入了更细致的阶段。


    江德华开始利用晚上时间，一针一线地缝制新婚用的被褥。她选了喜庆的大红缎子做被面，里面絮上厚实柔软的新棉花，针脚细密得能防水。


    丁济群有时过来，就坐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看她飞针走线，偶尔递个剪刀，或者把灯捻亮些。


    “这被面颜色真正。”丁济群看着那一片鲜艳的红，夸了一句。


    “那当然，俺挑了好久的。”江德华头也不抬，嘴角却弯着，“保准暖和。”


    “嗯。”丁济群点点头，目光落在她灵巧的手指上，眼神柔和。


    除了大件，琐碎的东西也不少。脸盆要买一对，毛巾要新的，暖水瓶得备俩……


    江德华拉了个清单，丁济群就负责按图索骥地去采购。他买东西和他做人一样，实在，不图花样，就看质量。买回来的东西，都经久耐用。


    厂里的工友们也都热心肠。赵大姐送来了两对绣着鸳鸯的枕套，针脚虽然比不上江德华，但心意满满。


    车间里的姐妹凑份子，送了一套崭新的搪瓷脸盆和痰盂，上面印着大红喜字。


    高主任代表技术科，送了一本精装的《机械设计手册》，拍拍丁济群的肩膀：“老丁，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互相学习，共同进步！”把丁济群这个硬汉说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就连石小海，也用自己攒的零花钱，偷偷买了个印着“喜”字的塑料肥皂盒，郑重其事地送给江德华：“大姐，给你和丁叔叔的新家用的！”


    这一切，让江德华觉得，她的身后，有丁济群，有哥哥，有热心的同事邻居，还有懂事的小海。这种被温暖包围的感觉，让她对未来的婚姻生活充满了信心。


    当然，也有需要磨合的小插曲。


    比如，关于新房子的布置。江德华想买块淡雅点的窗帘布，丁济群却看中了一种军绿色的、厚实耐磨的料子，理由是“挡光，结实”。


    江德华哭笑不得：“咱这是新房，又不是哨所！”


    最后各退一步，买了块蓝底白花的棉布，既清爽又不失温馨。


    还有一次，江德华想添置个梳妆台，总得有个地方梳洗打扮。


    丁济群听了，眉头微皱，在他看来，有个镜子能用就行，实用永远是第一位的。


    江德华没跟他争，过了几天，自己用旧木板和边角料，敲敲打打，竟然做了个简易的、带个小抽屉的壁挂梳妆台，刷上白漆，还挺像样！


    丁济群看了，半晌没说话，最后默默帮她把镜子安装得结结实实。


    这些小分歧，并没有引起争吵，江德华发现，丁济群虽然固执，但并非不通情理。


    只要她坚持得有道理，或者用行动证明可行性，他最终都会妥协，甚至还会偷偷学着改进。


    日子就在这忙碌、琐碎又充满期待的备婚中，滑进了初冬。


    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丁济群带来一个消息：他以前部队的老连长，听说他要结婚，特意托人捎来了一份贺礼——一对印着“八一”军徽的搪瓷缸子。


    丁济群拿着那对缸子，摩挲着上面的徽章，江德华知道，那是他难以忘怀的军旅岁月。


    她接过缸子，笑着说：“这礼物好，有意义！以后咱俩一人一个，喝水用！”


    丁济群看着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雪夜，屋里炉火正旺。


    江德华缝完最后一针，把崭新的大红被子叠好，和丁济群买回来的其他家当放在一起。小小的房间里，已经充满了新家的气息。


    丁济群检查了门窗，又给炉子添了块煤，确保屋里暖暖和和的。


    “差不多了。”他看着收拾得利利索索的屋子，语气里带着满足。


    “嗯，就等着日子到了。”江德华站在他身边，看着窗玻璃上凝结的冰花，心里异常平静。


    没有轰轰烈烈的爱情宣言，没有对未来不切实际的幻想。有的只是这一砖一瓦搭建起来的踏实，和一针一线缝制出的温暖。


    江德华和丁济群的婚姻，就像这东北的黑土地，或许不那么绚烂，但却能长出最扎实、最耐寒的庄稼。


    腊月十八，是个顶好的大晴天。虽说数九寒天，但日头明晃晃地照着，积雪反射着金光，倒也不觉得十分冷。


    江德华天没亮就起来了。她穿上早就准备好的新衣裳——不是大红嫁衣，而是一身崭新的、料子厚实的深蓝色列宁装，胸前别着一朵小小的红花，显得既精神又符合她技术员的身份。头发也请宿舍区手巧的姐妹帮着梳了个利落的发型。


    石小海更是兴奋得一夜没睡踏实，早早穿戴整齐，围着江德华转悠：“大姐，你真好看！”


    哥哥江德福是前一天晚上赶到的，穿着军装，风尘仆仆却满脸喜气。见到江德华，这个硬汉眼眶都有些发红，使劲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好！真好！”


    婚礼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就在厂工会那间最大的活动室里，摆了几张桌子，放了些瓜子花生水果糖。


    厂领导、技术科和车间的同事、相熟的邻居，挤了满满一屋子，热闹非凡。


    时间一到，江德华由哥哥江德福陪着，丁济群由他厂里的一位老领导陪着，一起走进了活动室。


    主持人就是工会的李主席，嗓门洪亮：“同志们，静一静！今天咱们欢聚一堂，共同祝贺江德华同志和丁济群同志喜结连理！”


    底下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和善意的哄笑。


    江德华和丁济群并肩站着，她微微侧头，能看到丁济群今天也特意刮了胡子，中山装熨得笔挺，胸口同样别着小红花。他站得笔直，面色严肃，但紧抿的嘴角和微微泛红的耳根，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