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工作太累了，她坐在他的身旁，一路沉默。


    直到车子停在了公寓楼下。


    唐洛淡淡道声“谢谢”后，欲要推门下车。


    “小不点……”


    身后传来沈确熟悉的声音，低沉温柔。


    更让唐洛意外的是，这个称呼。


    在她久久回神之际，思绪仿佛被拉回了十五年前，小渔村，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唐洛的眼睛忽然就红了，湿润的液体涌上眸框。


    她一脸不可置信地缓缓转头，就看到沈确那张温柔、昳丽、认真的脸庞。


    “你喊我什么……”唐洛喃喃开口，瞠大着一双水润的眼眸，眼泪不停地在眼眶中打着转转，情绪仿佛下一刻就要带着泪珠滚滚而落。


    她缓缓坐了了回来，漂亮的眸子怔怔地看着驾驶座上的男人。


    在沈确倾身靠过来的时候，唐洛身体下意识地往后避让，连呼吸都不会了。


    在感受到唐洛的抗拒之后，沈确靠近她的动作微微僵住。


    一双风流倜傥的桃花眼，此刻是认真，是期冀，“洛洛，当真不记得我了……”


    见唐洛不回答，他眼眸微微垂下，落在她纤细的手腕，红色的绳子串成的平安扣手链。


    “开过光的平安扣，洛洛一直带在身上……”


    唐洛的眼睛再也盛放不住眼泪。


    他话音未落，她的泪珠从瞠大的眼眸中一滴一滴地滑落下来。


    继而，像断线的珠子再也无法克制，滚滚而落。


    窗外，又下起了雨，从天而降的雨水落在金属车身发出细细密密闷响。


    沈确承认，自己确实看不得她哭。


    看不得她被秦霄欺负了哭，更看不得她因为自己而委屈。


    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唐洛终于哭出声来，沈确内心歉疚，“对不起洛洛……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第一次在会所见你，看到你手腕上带着的佩戴的平安扣，我一眼就认出了你。你说得对，我对你好不完全是因为外婆的原因。因为……”


    “你是我曾救过的小姑娘啊……”


    不过比她年长五六岁的年纪，说的话，却好像跟她隔着辈份似的。


    在他推开唐洛的时候，他抬手默默为她擦去眼泪。


    唐洛看着他真诚认真的眼眸，几度欲言又止。


    分别时，唐洛走进了雨中，沈确追了出来，隔着车子，喊她的名字，“洛洛……”


    唐洛脚步微停，而后加快脚步走进了公寓里。


    直到进了屋子，唐洛没有开灯，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的窗帘后，偷偷地看着窗外楼下的雨幕。


    沈确心情复杂，站在细细密密的雨中，仰头看着她窗户的方向，浓密的短发和真丝衬衫如数被雨水浇湿。


    他抽了好几支烟，直到凌晨，才驱车离去。


    当晚，许是发了烧，唐洛睡得昏沉，一整夜都是梦里。


    梦到了十五年前台风侵袭的小岛，梦到徒手将她从废墟里扒出来的小哥哥，梦到了穿迷彩服的小哥哥在离别前的那晚为她唱歌陪她入睡，梦到了，太阳升起时，他穿回迷彩服背着行囊同他招手离开……


    “再见了，小不点……”他将他一直戴在身上的平安扣摘下放在她的手心，“开过光的平安扣，很灵的。下一次打雷的时候，就轻轻地握着他，轻轻祷告……”


    后半夜，雨越下越大，伴随着电闪雷鸣。


    深夜的城市，地上道路系统几乎都被汹涌而来的雨水淹没。


    唐洛是被黎明前的雷声吓醒的。


    窗外，被不停闪烁的雷电刮的一片雪亮，雷声轰隆，不绝于耳……


    风很大，吹得窗户闷闷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连着窗框玻璃一同拔起，吞卷入夜色之中。


    唐洛窝在床头，抱着自己，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


    手心，紧紧地握住另外一只手腕上的平安扣……


    她没有注意到调到了静音的手机上已经有多少未接来电。


    直到门铃被按响的时候，唐洛才意识到沈确的到来。


    从猫眼里看到他的那一刻，向来光风霁月、倜傥风流的男人被雨淋得狼狈的一幕，还是让唐洛心里的心揪揪地难受。


    站在门前沉默了许久，她还是开了门。


    四目对视的那一刹那，浑身冰冷的沈确顷刻间眼眶滚烫灼热……


    “我打了你一整晚的电话……”开口就是这句话，心有余悸的味道。


    他提步走了进来，径直圈住了唐洛带入自己的怀中，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


    唐洛则是一脸茫然。


    秦霄是在这时从电梯里出来的。


    缓缓阖上的门内，是沈确与唐洛紧紧相拥的画面。


    那一刻，秦霄的悬了一整晚的心终于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后来，时愿和清欢打来电话，唐洛才从电视的晨间新闻里看到了夜间实况回顾。


    突如而来的雷电、台风和暴雨几乎吞没了城市，造成了城市房屋和设施的损坏以及人员的伤亡，直接损失不可估量。


    其中不乏唐洛所居住小区附近一些居民情况报道。


    靠近港口的红色警戒区内，台风肆虐后被破坏得惨不忍睹的房屋比比皆是……


    好在，这地处豪宅，当初建设标准极高，才没有被风雨洗劫一空。


    城市的道路系统也因倒塌的树木、堵塞的排水管等等陷入瘫痪。


    天亮后，经过抢修，才渐渐恢复基础交通。


    电视屏幕里，现扬主持人穿着雨衣拿着话筒站在仍旧没有停歇迹象的风雨中警示屏幕前的观众：“无必要不外出，以免带来人身危险。”


    窗外，天空微亮，依旧阴暗一片。


    客厅里，坐在沙发里的唐洛，听着电视里的报道，默默垂眸看着坐在地毯上，脸伏在自己腿上的男人。


    此刻他身上的衣服早已被空调吹干，疲惫不堪。


    唐洛的心情，复杂极了。


    “哥哥……”她低低地唤了一声。宛如十五年小渔村的那个夜晚一样唤他。


    沈确轻轻地笑了一下，再抬头时，嘴唇苍白，“不生我气了吗……”


    唐洛才知道，他几乎是冒着生命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