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过天台，带着高空独有的清冽。


    “林先生……”


    “能再给我看看……您之前的样子吗？”


    “就一眼。”


    林寿垂下眼帘，视线落在她那双忐忑的眸子里。


    他忽然笑了，那是一种看穿了少女心事的、属于老人的狡黠。


    “怎么，我现在这副样子很拿不出手？”


    金瑶的脸颊“轰”的一下烧透了，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是的！绝对不是！”


    她急得语无伦次。


    “只是……只是那个样子……更……”


    “更”什么？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因为她抬眼的瞬间，视野里那张苍老的面容，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年轻俊朗到失真的脸。


    眉是泼墨，眼是寒星。


    他就这么安静地站在那里，身后是整座城市倾泻而下的万千灯火，仿佛天地间的光，都成了他的背景板。


    金瑶的呼吸，停了。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下，又一下，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几乎要撞碎她的肋骨。


    林寿顺势牵起她的手，不给她任何挣脱的机会。


    他拉着她，来到天台边缘的栏杆旁。


    女孩的手很软，带着一丝凉意，被他温暖干燥的掌心完全包裹。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


    他的声音不再苍老，变得清朗而富有磁性，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她的心上。


    金瑶下意识地“嗯”了一声，像个听话的学生。


    随即，她又轻轻摇头。


    “如果您不想说，我一个字都不会问。”


    林寿笑了。


    他松开手，转而扶住她的双肩，让她完完全全地正对着自己。


    “告诉你也无妨。”


    “我身上的事……一两句话很难说清。”


    他抬起金瑶那只柔软的小手，引导着，轻轻按在自己的左胸口。


    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强劲而平稳的心跳，清晰地传递到她的掌心。


    “我，其实在修炼一门功法。”


    林寿的眼神变得幽邃，仿佛穿透了时光，望向一段极其遥远的历史。


    他将那套早已烂熟于心的说辞，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真诚语气，缓缓道出。


    关于身体的极限，关于能量的汲取，关于存在的代价。


    金瑶听着，眼睛越瞪越大，嘴唇也无意识地微微张开。


    她的大脑彻底宕机。


    这个真相，摧枯拉朽般击碎了她过去十八年建立起来的世界观。


    可她没有怀疑。


    一丝一毫都没有。


    治愈绝症，凭空变幻……眼前这个人所做的一切，除了用“神迹”来形容，再也找不到第二种解释。


    林寿给出的这个“真相”，无疑是所有神迹中，最能让她理解和接受的一个。


    然而，当最初的震撼褪去，一股无法言喻的酸涩与失落，悄然爬上心头。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颊投下小片阴影。


    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带着一丝连自己都觉得可怜的试探。


    “那，林先生……您……需要很多‘能量’吗？”


    这个问题，问得极有水平。


    林寿的眉梢不易察觉地挑了一下。


    他在瞬间就明白了金瑶的潜台词——你是不是很花心？你是不是有很多女人？


    她在衡量。


    衡量自己，是否要将这份刚刚萌芽、炙热到烫手的感情，投入到一个注定“复杂”的人身上。


    在这些被精心呵护长大的女孩眼中，爱情或许真的是一件纯粹到不容瑕疵的圣物。


    林寿的心念电转。


    他脸上的神情，忽然间垮了下去。


    眉心微微蹙起，眼底方才点亮的光也黯淡下来。


    “我……”


    他轻轻开口，声音里带着苦涩。


    “我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这句话，像一根无形的针，又轻又准地刺中了金瑶的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她猛地愣住了。


    是啊。


    他……只是想活下去。


    就和不久之前，那个躺在病床上，连呼吸都觉得奢侈的自己，一模一样。


    他给了自己新生。


    而自己，却在这里，用世俗的枷锁去审判他，质问他。


    这个念头，让一股冰冷的愧疚瞬间涌遍全身。


    她的想法……何其自私。


    林寿看着陷入沉默与自责的金瑶，心中悄然松了口气。


    这个回答很模糊，但他赌对了。


    就在天台的气氛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时，身后的门被推开了。


    金璃、叶清和陈小雨走了进来。


    “烟花找来了，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入神？”


    金璃的声音带着笑意，瞬间击碎了这份宁静。


    林寿在她们开门的前一秒，已经悄无声息地恢复了百岁老人的模样。


    他转过头，看向金璃，笑容和蔼。


    “在跟瑶瑶讲我年轻时候的故事呢。”


    金璃显然没当真，只当是老人家在哄孩子。


    她走到两人面前，叶清的手上提着两个大袋子，里面装满了各种小型的冷烟花。


    “瑶瑶，你看看，想玩哪个？”


    金瑶仿佛瞬间从刚才复杂的情绪中被剥离了出来。


    “我要这个最大的！”


    她从袋子里抓起一个足有她小臂粗的烟花筒，脸上重新绽放出夺目的笑容。


    “姐姐，我们一起放！来来来，你们也别看着！”


    她开始给每个人分配烟花，那兴高采烈的样子，似乎真的将刚刚的纠结与落寞抛到了九霄云外。


    林寿看着她这副模样。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年轻人心大。


    还是这个刚刚从死亡边缘挣脱回来的女孩，比任何人，都更懂得珍惜眼前的快乐。


    很快，几支烟花被同时点燃。


    “咻——”


    绚烂的光束拖着长长的尾焰，冲向深邃的夜空，在最高点“嘭”地一声炸开。


    金色的，银色的，紫色的光点，如梦似幻，纷纷扬扬地洒落。


    烟火的光芒短暂地照亮了天台，在每个人的脸上明明灭灭。


    金瑶仰着头，眼中倒映着转瞬即逝的璀璨，嘴角的笑容，纯粹又满足。


    烟花燃尽，夜空重归宁静。


    金璃走到林寿身边，开口询问。


    “老林，时间不早了，今晚要不就在这里住下？”


    林寿正愁今晚的该怎么做个完美的收尾，金璃的提议简直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他恰到好处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脸上露出真实的疲态。


    “唉，人老了，不中用了，这么折腾一下，我这把老骨头确实有点散架了。”


    他随即又露出一丝迟疑。


    “但住在这里，会不会太打扰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