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见，就是赏月的意思，我们东京人有中秋赏月的习惯。”


    绘美里介绍道。


    拉倒吧，这是从大陆传来的习俗，变成了你们的习惯？


    陆东不跟她争辩，点燃一支烟，让她往下说，他想对月见茶屋有更多的了解。


    “在满月夜，我们会举办和歌会，只有极少数客人受邀参加，比如说皇室成员、政商界及文化名流……”


    “等等，绘美里，”陆东听到一个重要的情况，“你是说，皇室成员也会出席月见茶屋的活动？”


    “是的，”绘美里点头道，“现任茶屋主人名叫九条雪绪，九条家历史上便是皇室五大辅佐之一，与皇室有密切的联系。”


    怪不得没人敢招惹月见茶屋，贵气压倒江湖。


    绘美里继续讲道。


    二战后皇室改革，去特权化，大批贵族脱离皇籍，流入民间。


    九条雪绪投身银座艺伎界，以三弦琴与长呗演唱闻名，成为月见茶屋的头牌艺伎。恩师病逝后，继承茶屋成为新一代女将。


    女将这个词有多重含义，是月见茶屋一家之主，是全能艺伎，是文化传承大师。


    “很惭愧，东哥，我师从九条雪绪，本该成为名取艺伎。可是因为业内竞争激烈的缘故，我偏离了正路，变成一名陪客户聊天解闷的女公关。对此，女将很生我的气。加上经济形势不好，我才应邀去上海发展。”


    原来如此，陆东明白了。


    二战后岛国传统文化受到冲击，市场发生了变化。随着经济的腾飞，娱乐变成商业产业链的一环，女公关这一职业应运而生。


    年轻的绘美里有些浮躁，沉不下心学习传统技艺，加上竞争者带来的压力，让她变身为赚钱更快更轻松的女公关。


    想成为一名大师级艺伎太难了，要耐得住寂寞保持清纯之身，要日复一日的勤学苦练。


    绘美里辜负了九条雪绪的期望，或许出于惩罚的缘故，九条雪绪不想放弃对绘美里的控制。


    这就不好办了。


    给陆东出了一个难题。


    哎，现在他才意识到，绘美里是一个传统文化的叛逆者。


    她很有才华，发展成为女公关界的女帝，然而在九条雪绪看起来，她那是叛经离道。


    陆东尊重传统文化，甚至认为艺伎的传承是了不起的。但他也能理解绘美里，让一个生活在现代的姑娘保持清纯，很难。


    花花世界，诱惑太多。


    ……


    九条雪绪这样的人，万万不能得罪。


    说起来，是绘美里不对，她和小莉有某些相似之处。就是头脑容易发热，不顾一切的按自己的喜好做事。


    可是，陆东已经把绘美里纳入自己的事业体系，就是他的人，他有保护绘美里的责任。


    转念一想，如果他能赢得九条雪绪信任和谅解的话，应该是一件好事，能让他在漩涡之中获得一份从容。


    “绘美里，你来安排一下，我想拜见女将。”


    “这样好吗？”


    绘美里很担心，提醒陆东，一言不慎就会惹恼九条雪绪，这位大师可不是普通人。


    “你放心吧，我很尊重这样的大师。”


    犹豫再三，绘美里才点头同意。


    ……


    两天后，绘美里带陆东去见九条雪绪。


    他携带了礼物，一盒特级武夷岩茶，一套钧瓷茶具，一面苏绣桌面屏风。


    是绘美里从大陆空运来的一堆礼物里挑选的。


    银座深巷里亮起暖黄的灯笼，巷外停放着一排豪车，政商界的权贵名流们都是月见茶屋的座上宾。


    一个包间消费最少百万日元。


    月见茶屋掌握着银座所有艺伎的出道认证权，没有九条雪绪的认可，就没有从业资格。


    厉害啊。


    踏入一条铺着青石板的窄巷，喧嚣便被绘美里的木屐声与檐角风铃轻轻截断，银座的霓虹灯被甩在身后。


    来到一座大宅院前，乌木大门左右悬挂着两盏褪色的和纸灯笼，灯面用朱砂写着“月见”二字，灯绳上缠了半枯的紫藤花穗，是去年春季留下的痕迹。


    绘美里伸手去触碰枯藤，花屑便簌簌落在青石板上，积成薄薄一层紫雾。


    她表情有些哀婉，这是她亲手缠上去的。


    推开虚掩的大门，玄关木架上摆着三尊白瓷狸猫，狸猫背上驮着迷你酒桶，桶沿沾着细碎的金箔。


    进出的客人们都保持着肃静和微笑，悄声行礼致意，生怕惊动这一方净土的幽静。


    到处是历史悠久的文物，老式茶碗、线装和歌集、古代文人的字墨书画，每一样都价值连城。


    环境极好，让人有离世脱尘感。


    绘美里领陆东参观一圈，便带他上楼去见女将。


    ……


    在女将面前，绘美里乖巧的像一只小猫。


    陆东向九条雪绪行礼，奉上礼物，这位四十余岁的大师穿着深紫色的和服，跪坐在矮桌后。


    “让您费心了。”九条雪绪微笑致谢。


    她的气质之好，在陆东看来只有丽君姐能与之相提并论。


    气场谦恭而强大，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掌控全局。


    陆东以日式礼仪跪坐，面带微笑。


    女侍送上香茶。


    陆东双手捧起茶碗，浅啜一口，茶香里带着一丝涩味，却在喉间回甘。


    “绘美里跟我说过您的情况，很感谢您对她的照顾，”九条雪绪温和道，“我对您也很好奇，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竟然白手起家创办庞大的事业。”


    绘美里小声给陆东翻译，又提醒恩师，“他在东京发展的也很好，还是东京华人总会的会长呢。”


    九条雪绪不满的看绘美里一眼，看见这个女弟子她就生气。


    尽管她外表没有显露出来，但陆东能感受到她的心理。


    那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这么说，绘美里，你是下决心离开月见茶屋，去追随这位来自大陆的年轻人？”九条雪绪不怒而威。


    “阿娘，我……”


    绘美里就怕出现这种情况，她神情慌乱的看陆东一眼，这次拜访，果然激怒了女将，被视为叛逆者的一种挑衅。


    然而陆东不慌不忙，微笑道。


    “您误会了，绘美里没有这样的想法，她一再对我说起想要报答恩师，想促成您和我之间的合作。”


    绘美里吃了一惊，合作？


    她迅速反应过来，急忙进行翻译。


    这让九条雪绪颇感意外，恬淡一笑，语气缓和下来。


    “我们守着传统文化，以此为生。您是一位商人，做什么事都离不开利益，我不知道，您和我之间能有什么合作？”


    是这样啊，绘美里再度陷入慌乱状态，迷茫的看着陆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