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不踏实与踏实

作品:《沪上危情

    晨光刺破杨灵家的中空玻璃,睡觉忘关窗帘了。


    身上懒洋洋的,陆砚脑中还在回放昨天的小聚。


    失误频出的划拳、豪迈的饮酒,和后半场没人时、拿着话筒嚎叫的陈禹。


    途中有波澜,但应是轻松的、愉悦的——他在给事情定性、分类,然后储存。


    可......此刻为什么品出‘空虚’滋味了呢?


    微信上,阿乐说‘一眼就看出对方是富家小姐,以后找机会抱大腿’。


    这解释了男人帮短暂‘分裂’的原因,很合理。


    陈禹喊人喝酒,后半段起哄很积极,或许是心中的烦闷施以伪装而成的‘积极’。


    苏棠隐身得早,和杨灵坐在一旁。


    顾南乔......顾乔乔癫惯了,确实大小姐做派,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


    陆砚翻身起床,卫生间摆着几天来一直在用的洗漱用品,都快习惯了。


    众所周知,某些习惯的养成是堕落的征兆——


    今天一定不能这样,得睡进老洋房!


    七点四十,洗完澡彻底清醒,熟练去厨房找吃的,顺便去看看杨灵。


    “笃笃笃!”


    “进。”


    杨灵穿着鲨鱼睡衣背对陆砚,鸭子坐在床上,浅浅回眸打招呼。


    为什么身段可以这么柔软?


    陆砚想着,把燕麦碗放床头柜上,顾南乔突然开口:


    “在我们静安区,被人看到——”


    “看到素颜了就非那个男人不嫁,对吧?”


    她故意停顿,陆砚配合补充,成功复刻了上次在他家对话的场景。


    这瞬间,是充实的。


    “不行噢,乔乔,他是我男朋友呐。”


    杨灵背着身,陆砚也晓得她心情不错。


    或许全天下只有顾姓女子的挑逗和抢占贴身玩偶,能让杨灵不记小本本。


    原来女子之间也有话本里、纯粹似刎颈之交的兄弟情——陆砚是如此感受的。


    顾南乔听罢坏笑问:“哦?他是你男朋友,那我是你什么?”


    她搂着小鲨鱼,目光越过眼前人,直指陆砚。


    杨灵配合道:“另一个男朋友。”


    “不行哦灵灵,你是我女朋友!”


    模仿杨灵的口吻,软绵绵抗议道。


    能call back必须call,便是陆师傅幽默守则第一条,嗯,暂时先写一条。


    “小姑娘过来睡,”找到了某种乐趣似的,拍拍身边的位置——亦是杨灵昨天睡的位置,说:“等我不在的时候,你才是他女朋友,晓得伐?”


    “晓得啦。”


    是江南女子独有的吴言软语,如苏州评弹婉转、昆曲水磨调细腻。


    杨灵侧躺过去,小腿细腻雪白的肌肤滑落,两人、两双眼神态相似地望向他。


    而早晨,是个冲动的节点。


    “男人额花言巧语习惯勒伐?覅拨伊拉轻易骗仔去,有事体喊阿姐帮侬撑腰,晓得了伐?(不要被骗,有事找我)”


    “晓得了呀~”


    受不了了,夫前目......?


    好男不跟女斗,得紧着时间去花店、老洋房了。


    昨天换下的衣服杨灵说会帮他晾晒,走的时候踩着拖鞋跟后头,贴心捋了捋衣服——比没捋之前更乱。


    认真又小声说:“以后喝酒不许欺负乔乔。”


    他很无辜:“她冲得凶、我只是陪跑的呀。”


    然而对方不听,并表示‘自己想办法’,总之就是不能让顾南乔再喝这么多。


    “好好,你就帮另一位男朋友吧,我去赚钱养你们啦!”


    “等等!”


    陆砚转头,以为会得到一个亲吻。


    她说:“给苏棠发奖金,晓得了吧~”


    “额,晓得......了呀!”


    call!


    ......


    打车踩点到老洋房,小小苏棠蹲守在门口,背带裤依旧活力。


    张野先一步凑上来,是来‘捞’冯小军的。


    “陆哥你听我讲,哥们看人也有几分眼力.......”


    铁艺栏杆上的紫藤花叶片转为淡黄色、进入蛰伏期,只待来年开春才会垂下满树繁花。


    栏杆下面,看不出曾经栽种的什么,现由杂草讲述败落后的境况。


    陆砚面上认真听着,直到他说‘这小子不是不讲义气的人,没准出车祸了呢’的时候,才回神笑出声。


    “张哥,实习生嘛,来来去去很正常。”


    见张野还准备把公事和‘哥们义气’混为一谈,陆砚搂着他肩膀往里走:“再说了,又不耽误咱做事,你这老师傅、台柱子可不能倒了。”


    实习生给团队带来活力,然而不稳,走的时候还会把原带来的活力通通拿走。


    一去一来,去去来来,他早就无感了。


    然而有人不做此般想,苏棠有种兔死狐悲的伤感,说:


    “是,实习生可有可无,陆师傅昨天酒桌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


    给苏棠加工资?


    还不得上了天去!


    忍住把她捉来敲清水墙的冲动,陆砚绕着外圈巡视。


    一楼背光墙角处,青砖被岁月啃噬得棱角尽失。


    墙根爬满青苔,砖缝间的砂浆大片剥落,露出黑洞洞的空隙。


    二楼墙面更显斑驳,西侧山花处的砖雕已残缺不全,藤蔓从裂缝中钻出,将巴洛克风格的卷草纹缠绕得面目模糊。


    他在思考一个问题:


    如果说‘磨砖对缝’的清水墙之下,最大的毛病是渗水问题,那结构松散的渗漏点能否用红外线成像仪找出来呢?


    相比之下,敲砖......似乎显得不专业。


    他排斥一部分化学用品和会影响原貌的器械,但并不是无脑跟风站队的傻子。


    走到东侧,抬头望。


    东侧窗棂四周的墙面却宛如时光琥珀,保留了砖面的划痕与水渍构成的独特肌理,在光晕中流转着复古的质感。


    进去换身工装短袖,开始工作吧。


    ......


    顾南乔昨天‘身受重伤’,没去律所,须得两口子赔罪才行。


    但早上头晕给忘了,便抓着杨灵让她伺候一天。


    杨灵毕竟没有小时候好忽悠了,得找个由头吧?


    “都怪你家那位灌我酒,他的错,你担不担?”


    “担。”


    不仅如此,她还上赶着认下来,乐呵呵的、仿佛拿了博士毕业证一样。


    翻了个身,忍住没去翻左手边的书桌抽屉,嗅着熟悉的味道和......酒精味。


    杨灵大概请假去了。


    算算,十月份快请两回假,上次是陆砚家自己劝说的,这次为了陪自己。


    顾南乔无不幸福地想着,她们的情谊可不是‘连车都要定制同款颜色’那么表面的。


    纵使天崩地裂、纵使有天一无所有......


    “灵灵。”


    “在的。”


    隔着门,对方的声音很小,但听得见。


    她起身的时候晃了晃,头晕差点没站稳,咽下想吐的冲动,说:


    “改天请我吃饭吧,咱们现在出去上班,时间刚刚好!”


    杨灵推门探出头,“真的吗?”


    “真的。”


    “那我送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