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们通常对于运菜的车，都会多一分宽容。


    这当然不是说整个燕州城的衙役都是不欺负人的好人，而是因为这些运菜车有一大部分可能是为城中的富户或酒楼送菜的。


    若是逮住人欺负，这些富户虽然不见得会为一个菜农做主，但被打了脸，富户也是不可能放过衙役的。


    燕州城中的富户虽说不上有权势，但大多与城中的各个官员都有些交情。


    这份交情不见得多深，但处理一个衙役却是绰绰有余的。


    因此，城中的衙役与菜农们，便保持着这种平衡。


    若是凶手伪装成菜农，更有理由在城中穿行，而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大人。”


    仵作刚走没多久，吴三便来了，


    “这是城南巷子里的住户情况。其他地方的排查，目前还没有结果。”


    温游轻轻颔首。


    将吴三递过来的户籍名单一一细看过去。


    未久，他视线在某一处停留，手指轻轻点着那张名单。


    吴三静静立在一旁，等着吩咐。


    却见温游不知想到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脸上的严肃表情中多了两分兴味：


    “走，跟本官抓人去！”


    “啊？”


    吴三疑惑不解。


    这两天，大人吩咐了好几件让他搞不懂的事。


    他虽都一一办了，但心里的疑惑却是一直都没减少。


    这会儿突然听到说要抓人，吴三终于忍不住露出了几分情绪。


    他将这两日的所有事情一一想了一遍，也没想明白这些事情中间的关联，更别说通过这些事情去推断一个结果了。


    温游动作迅速地去换了官服，没有给吴三解释的意思。


    小温池早就兴致勃勃地将笔放下，跟在了他大哥身后，尽职尽责地当一个竖起耳朵的小尾巴。


    果然还是要跟着大哥！


    这不就有热闹看了吗？


    但小温池怎么也没想到，这热闹会这么冲击他的视觉和嗅觉，以至于他的味觉都隐隐有跟着失灵的架势。


    “哕～”


    小温池趴在一扇门上，弯着腰，整张小脸都是白的。


    大哥虽然第一时间挡住了他的视线，但他还是看见了，也闻到了那冲鼻的味道。


    南城门内的小巷里，一扇与其他人家没有二致的简易木门，一户看似不起眼的人家，一棵枝繁叶茂的核桃树。


    这些似乎都跟一具“无头尸体”扯不上什么关系。


    偏偏就在温游的指挥下，那具无头尸体就在那棵核桃树下被挖了出来，在这样一座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小院里。


    温游让吴三带着人收集线索，收殓尸体，他自己则另外带着人直奔铜锣巷。


    小莲村的人钓鱼钓上来个人头的事，早就被人当做八卦，传进了不少人的耳朵里。


    铜锣巷里的人也都听说了。


    但对他们来说，这事实在遥远，也就只当个茶余饭后的谈资，感慨一番罢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事才刚出没两天，官府就来抓人了。


    尤其抓的还是一向老实的张二。


    “官老爷，会不会弄错了？张二平时与大家相处，都很和善的，怎么可能会杀人呢？”


    尤其是，这破案时间也太短了！


    往年有个什么大案，县令哪次不是要忙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将案件破了的？


    这都算是好的了。


    有的案子甚至可能拖几个月甚至几年。


    听说其他地方还有些案子，几十年都破不了，最后成了悬案。


    而那个人头，可是今天早上才发现的。


    这连一天时间都不到就破了案？


    靠谱吗？


    “此事本官明日会开堂审理，大家如果心中有疑惑，可以前来监督。”


    温游面色未变，说话时也是不卑不亢，一点儿没被这些人怀疑的眼神影响到。


    众人见他这般有自信，一时间也有些犹疑起来。


    再看张二的眼神中，便忍不住多了几分怀疑。


    张二的一双儿女相互搀扶着，站在门口，看着张二被温游带走，满眼都是对未来的茫然和无措。


    周围邻居们安抚着两个孩子，让他们回家去等着，明天带他们一起去衙门。


    这头，温游招呼着衙役们将张二带回县衙，直接在二堂中开始审问。


    吴三做着笔录。


    听着张二从一开始的抵死不认，到最后听着温县令的表述而惊恐，然后开始讲述事情经过，吴三手里的笔都快写出火星子了。


    可他心里却是满满的疑惑不解。


    而且是随着温县令的话说出来，越发不解了。


    吴三满脑子都是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直到衙役将张二押下去后，二堂中再无旁人，他才问了出来:


    “大人，这些事，您是如何知道的？您方才那么说的时候，小的还以为您就在现场看着呢！”


    温游也没有卖关子。


    他将吴三做好的笔录一一收好，这才为吴三解惑:


    “其实，并没有什么神奇的。这些事情，不过是我的猜测罢了。曾有一个人说过，排除掉一切不可能，剩下的那一个不管多么不合理，都是真相。还有另一个人说过，这世上并没有真正的巧合。结合这两点，其实就不难做出猜测。”


    吴三轻声念着这两句话，再回想李氏失踪案的经过，倒是有灵光一闪而过:


    “可是，大人，这些都只是猜测，缺乏可依据的实证。若是事实与您的猜测不符，那您岂不是相当于打草惊蛇了吗？”


    “当然。你说得确实不错。所以，我们只要去求证这其中的关键点。只要关键点正确，方向正确，那么线索必定能连接起来，指向真相。”


    温游站起身来，往外走，


    “首先的一点便是，在李氏失踪案中，张二可能从中获利？他会不会为了一个利益去动手？”


    “张二一直看起来很疼李氏。而且，周边的邻居都说，他们关系很好。”


    这也是吴三搞不明白的一点。


    所有人看到的，都是张二和李氏相敬如宾，感情稳定。


    而且，两人还育有一双儿女。


    这样的家庭里，张二实在没有理由对这个陪伴了自己近二十年的妻子动手。


    温游打开了门，走出去。


    太阳已经渐渐西斜，温游抬头看着天空以及远处的树木，缓解眼睛的酸涩:


    “吴师爷，你得明白，大人是会说谎的。每个人的记忆，也都会欺骗自己。当你见过他们夫妻二人恩爱的场景后，如果发现一些不对劲，你的记忆会自动忽略这一点。而有人问起来的时候，邻居们都会下意识去说对方的优点。这是为人处事之道。”


    这一点，吴三倒是认同。


    人都是护短的。


    如果一个人向他询问另一个人的优缺点，他会按照自己与这两个人之间的亲近程度来决定怎么说。


    “但小孩子们却并不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