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年的案件处理结果，都很明晰，证据充分，口供齐全。


    温游一本一本细细看过去，心里对前任的那位燕县县令多了几分敬佩。


    案件虽不多，但每件案件，前任县令都将断案思路写得一清二楚，似乎就是为了方便其他人查阅。


    最难得的是，每件案子都没有模糊不清之处，事实清楚明白，可见那位前任县令是真的有认真查案，并不曾敷衍。


    其中好些断案思路，也给了温游一些新的灵感。


    他看得入了神，未曾感知到时间的流逝。


    直到吴三来敲门，他才将自己的思绪从案卷中抽离，抬起头朝门口看去:


    “进。”


    吴三推开门进来，先行了一礼，这才说道:


    “大人，死者的身份有线索了。”


    “哦？”


    温游有些惊讶，


    “这么快？”


    吴三自己也没想到。


    他缓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温游才明白这其中的巧合之处。


    “小的让人跟着大人的画试着临摹了几幅，虽然不及大人笔法之妙，但也勉强能分辨。小的便拿着画像，去各处粘贴。倒是没想到，竟碰见了外出找人的张二……”


    张二看见那画像，眼眶顿时就红了，拉着吴三的手:


    “大人，这是找到内子了吗？”


    吴三当时还有些疑惑，但还是细心安抚张二:


    “张二，你别急，大人已经让人去各处查问了，很快就能找到你妻子的。”


    张二恍然:


    “我先前怎么没想到？只是，没想到咱们县衙竟有画艺如此高超之人。想来这位高人一定是见过内子了。”


    吴三:？？？


    一时没明白张二在说什么。


    后来，见张二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画像上，吴三这才反应过来，又觉得无比惊奇:


    “你是说，这画像上的人，是你妻子？”


    这下轮到张二诧异了:


    “大人，这……这画像上的人确与内子有九分相似。这，这……”


    想到官府往日张贴画像，都是海捕文书，张二的脸色瞬间白了，


    “大人，不知这画像上的人犯了何罪？”


    吴三看他脸色，便知他想岔了，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


    “这人并未犯罪，只是……罢了，你先跟我去一趟衙门吧。”


    于是，吴三便带着满脸茫然的张二回了县衙，向温游禀报。


    温游听完全程，一时也有些沉默了。


    许久后，他才仿佛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确定是李氏吗？”


    “小的已经让人拿着画像去铜锣巷确认了，想来应该快有结果了。”


    温游轻轻颔首，将手中的毛笔搁下，起身往外走:


    “走吧，去看看。”


    “是。”


    本来以为是一桩失踪案，一桩人命案，没想到竟是同一桩案子。


    实在可谓世事难料。


    一边往外走，温游一边问:


    “先前在河上打捞的人可有传回消息？”


    温游先前还未到河边的时候，吴三便已经吩咐人在河里试着打捞，看能不能发现死者的尸体了。


    虽然凶手将死者的尸首分离后，扔在同一个地方的可能性比较小，但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总要尝试找一找的。


    “回大人，未曾。”


    “若死者是李氏，那么凶手应当是在离南城门不远处的小巷掳走死者的。为了行动方便，不被更多人看到，那么必定需要隐蔽的运输工具。可现在是杀人，又要将尸体扔进护城河，那么附近必定有凶手的落脚点。吴师爷，派人着便衣，将南城门进城后的右手的第一条巷子内的所有住户情况汇总。”


    “是！”


    吴三下去传达命令的时候，温游也见到了在二堂等候、坐立不安的张二。


    自从跟着吴三来到县衙后，张二就一直心神不宁，满脑子都是各种各样的猜测。


    不是海捕文书，那是为什么画像呢？


    吴师爷当时的样子，显然并不知道那画像上的人是他的妻子。


    是不是李氏出事了？


    不！不会的！


    虽然在心里否定了这种猜测，但张二自己心里也清楚，除了这种猜测，似乎也没有别的可能性了。


    “张二。”


    听见有人喊自己，张二猛地看过去。


    见是温游，忙朝他行礼:


    “见过县令大人。”


    “不必多礼，起来吧。”


    温游上前两步，将他扶住。


    看着温游温和的面容，这一刻，已年近中年的张二，心中突然升起一丝难以言说的委屈，让他瞬间红了眼眶:


    “大人，内子，内子她……”


    温游叹息一声，扶着张二坐下:


    “张二，本官问你，你确定那画像上的人，是你妻子李氏吗？”


    张二不想确定。


    他有些凄惶:


    “大人，那画像上的人，与小人妻子，极为相像。”


    他这话说得艰难。


    温游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心中的不忍，让自己冷静下来:


    “那一会儿，你跟本官去认认人。”


    在案件未破之前，所有人都有嫌疑，不能对任何人产生同情心。


    这是查案的大忌。


    张二心里“咯噔”一跳。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他只是满心惶惶不安，踌躇不敢向前。


    他在害怕，害怕自己的最后一点儿期望都不能保留下来。


    他艰难地抬着脚，一步一步挪动着，只觉得此刻的自己像是个提线木偶一般，无知无觉。


    头顶的阳光那么炽热，可却仿佛在他周身被隔绝，只让他无比寒冷。


    “大人。”


    有人向新任县令行礼问好。


    他慢慢地扭头看过去，又慢慢地将视线落在被缓缓打开的那扇门上。


    迎面而来的寒气，让他有些踌躇，不敢迈过那并不高的门槛。


    温大人进去了。


    似乎是感觉到他没跟上，温大人转回头来看着他。


    温大人没有催他。


    但那样平静温和的目光，让他心里的希望一点点往下掉。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仿佛恢复了一些力气，抬起了脚。


    他看见自己跨过了门槛，看见自己努力朝温大人露出一个看似轻松的微笑，看着自己再次跟着温大人走动着……


    这是一个不算大的房间，里面放着五张木板床。


    但有四张都是空着的。


    只剩下最后的一张，周围放着不少冰盆。


    当看到那张床上并没有他想象的被盖住的躺着的隆起时，张二听见自己松了一口气。


    他的精神好像也回来了:


    “大人，这是……”


    温游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走到那张床前，然后转头看向他:


    “张二，我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啊？”


    张二有些不解，但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又升腾了起来。


    他不明白，明明这里并没有尸体，为什么会让他这么不安。


    他的目光落在那张床上用白布盖着的东西上。


    那个形状，显然不可能是尸体。


    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