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一辆SUV行驶在空无一人的郊外公路上。


    安静的车内，锁匠攥着那根从不离手的金属拐杖，一脸阴沉地注视着前方，风从车窗缝隙灌进来，发出尖细的响声。


    他瞥见张锁一边开车一边用手机，便不耐烦地说：“开车的时候不要看手机！很危险！”


    “不是……我在看咱们的经费账户上的余额，够不够给李钥母亲打抚恤金……余额不够，得从师父你的私人帐户上借一点。”


    “先把车停在路边再操作。”


    作风谨慎的锁匠向来在意这种与安全相关的细节。


    车停之后，锁匠把手机给了张锁，说了密码，张锁操作起来，锁匠叮嘱：“钱先存在经费帐户里，确定李钥牺牲了，再打钱！”


    “知道知道。”张锁点头，“其实我觉得，他一定会牺牲的，我了解他。”


    “确定之后再打钱！”锁匠还是再次强调。


    这时，锁匠的手机响起一通视频通讯，张锁赶紧将手机递还。


    手机屏幕上，只见大富翁穿着一袭象牙白的订制西装，胸前揣着金怀表，双手戴着一对金丝绣纹的皮手套，双手杵着一根雕花文明杵，脸上还是覆着一副镶金边的陶瓷面具。


    大富翁正在对着镜头整理衣领。


    锁匠不快地说：“打电话就行了，我不喜欢每次都看你那张臭美的脸在镜头前晃来晃去！”


    对面依旧是那拿腔拿调的声音，“嗨，老伙计，看来你今天不太顺利……”大富翁端起一杯红酒，“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来吧，来我的别墅，我们一起畅饮。”


    看来大富翁收到了常威被处刑的视频，心情又好起来了。


    “谢谢，但是……”锁匠叹息一声，“我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弄死封啸宇的，就因为他穿了那件被你‘赋能’的破衣服！我没有完成任务，马乐个巴子！”


    大富翁举着红酒晃了晃，又放下，说：“老伙计，规则就是规则，任何入住酒店的客人，我都必须百分之百地保障他的安全！以盖茨的名义，守序就是我的道！你的道又是什么？”


    大富翁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屏幕，构图酷似那副灯塔国著名的征兵宣传画。


    锁匠瞅着他，无奈地说：“公平！”


    “是的，你的公平，加上我的守序，我俩在一起，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秩序是人类的理性之光，它最美的时候，就是你明知道对方在利用它，也必须捍卫它。酒店的规则永远都不能破坏，这是品牌，是灵魂！”


    “我的工作已经结束了，那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


    “你直接来我这儿，我为你准备了美酒、美女、美食。”


    “安全吗？”


    “放心，我让蜘蛛略施小计，拖住了那帮警察。至于庄波，他抓到了你的弃子就会收手，那个人很聪明，不会冒进的。”


    提到庄波，锁匠就咬牙切齿，“我之前就投票要弄死他！投反对票的都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留这家伙的命？他给我添了很多麻烦！如果没有这个阻碍，我的行动简直不要太顺利！”


    “不不不！”大富翁摇晃着一根手指，“留着他是有意义的，我想你一定听说过鲶鱼效应吧，留一个会威胁到我们的敌人，才能保持我们整体的活力。何况，他还是我们将来可以利用的一把刀。”


    “哼，小心这把刀割到自己。”锁匠皱眉，冷冷说道。


    “哈哈哈哈！”大富翁仰天大笑，“他只是一个有点聪明的侦探而已，成不了气候，我任何时候都可以碾死他，况且我们不是还有一个朋友在监视他吗？他以为自己在耍酷，其实他在为我服务，还是没有工资和福利的那种临时工！我眼下的布局都是为了将来的利益，每根丝线都会在不久的未来发挥它的作用。”


    “丝线……”锁匠叹息，“老二、我、秋水、蜘蛛，我们明明都是地位相同的门徒，结果现在都成了你手中的丝线！”


    “不要说的这么难听嘛，老伙计，我们是盟友！当然，从经济的角度来说，你们都接受了我的资助，为我做事，这是事实。以家诚的名义，我对待自己人从来真心实意，临时工除外。”大富翁说话的时候，那只手灵活地运动着，弥漫了他没有面部表情的缺憾。


    “我老了，没有什么追求，也不像你那样疯狂地追逐财富。我只想继续搞我的艺术，让更多罪人得到灵魂的洗礼。”


    “艺术家从来都是离不开赞助的，没有金钱滋养的艺术是活不下去的！快过来我这边吧，老二已经到场了，派对就等你了，别让我等久了。”说罢，大富翁按掉了视频通话。


    锁匠对着手机屏幕，撇了下嘴：“哼，一身铜臭。”


    张锁啃着饭团，听着刚才大富翁和师父的对话，然后他开心地说：“师父，大富翁先生为我们准备了派对？太好了，今晚可以好好玩一玩了！”


    “开车，回工作室。”


    “去取东西？”


    “不，我不去派对，我想一个人静静。”锁匠很讨厌那种纸醉金迷的场合，他知道自己这副非人的面貌，是不可能有女孩喜欢他的，那些来投怀送抱的，不过是被钱收买的，这让他更加恶心。


    他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啃着馒头就着酱肘花，画图纸，设计新的作品。


    张锁顿时一脸失望，“不是，师父，难得的机会……”


    锁匠冷冷地看他，“你喜欢的话就自己去吧！”


    “真的吗？”


    “但从此就不再是我的徒弟了。”


    张锁一下子沉默了，他并不是不好意思，而是在打小算盘：要不转投到大富翁麾下也行，听说那边的员工福利特别好，每个人身上都有一股贵族似的松弛感。


    而且大富翁公司里的女孩子都很美丽，因为待遇好，听说个个都成了傻白甜，非常好勾搭。


    唉，自己真是瞎了眼，竟然选择跟随锁匠当徒弟。几年下来，每天敲敲打打地搞机关，没日没夜地画图纸，这哪是什么道上混的日子，分明是进车间当工人！


    心猿意马的张锁没有注意到，他刚刚搞了小动作的手机被随手放在旁边。


    锁匠注意到张锁手机上没关的界面，拿起来看看，问：“这个汇款号码是谁的？”


    张锁立即收回思绪，紧张地说：“李钥母亲的。”


    “你现在就把钱打过去了？”


    张锁舔舔嘴唇，强挤笑容，“呃，我想，早打晚打都是打，别搞忘了。”


    “行，我给李钥母亲打个电话，提醒她收钱。”锁匠掏出自己的手机。


    看着电话正在拨通，张锁赶紧停车，慌乱中一把按掉了锁匠手中的电话，这是非常冒犯的行为。


    张锁尴尬地笑笑，“时间太晚了，可能人家休息了。而且你突然跟人家说，你儿子没了，不太好吧？”


    锁匠盯着他冷笑，“确实，如果她知道自己儿子没了，抚恤金还被她儿子的搭档吞了，就更睡不着了。”


    张锁吓得赶紧双手合十，“师父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转到我帐上，装个波，去钓女孩，没想私吞，真的！明天我就打给李钥的母亲。”


    锁匠的神情缓和下来，“跟我就别撒谎了。”


    张锁见师父神情缓和，也笑了，“鬼迷心窍，一下子鬼迷心窍。”


    “李钥跟你再怎么说，也同事了三年，你这也太贪了，一毛钱不给他母亲留？”


    “不是，我……我是打算给他母亲一部分的，我只是想贪一点点，真的！当坏蛋不贪，还叫坏蛋吗，哈哈！”


    “哈哈，你小子！”锁匠摇晃着手指，笑着说，“你准备给自己留多少？”


    “一成行吗？两成？”


    “你自己看着办吧，注意分寸，知道吗？”


    “好的好的，谢谢师父。”


    但张锁放松的笑容却突然僵在脸上，因为锁匠把金属拐杖的前端抵在他的额头上，没有任何前兆，藏在里面的一根尖刺就穿透了张锁的颅骨和大脑。


    锁匠按下一个按钮，那根尖刺从脑组织里抽回来，缩进拐杖。


    张锁歪在座位上，翻着白眼，额头上的一个小孔汩汩地涌出血来。


    “公平，是我的道！”锁匠冷眼看着张锁的尸体，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