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灯亮起的那一刻，《视角之外》的导播间一片安静。


    摄像师推轨，话筒架稳，倒计时进行到最后三秒。


    而导播则压着耳麦，低声说道：“注意秦老师的情绪控制，不要开场就冲太猛，秦老师不喜欢浮夸……”


    但话还没说完，现场主持人已经端坐镜头前，笑容灿烂地看向镜头。


    “欢迎各位收看本期的《视角之外》，我是你们的主持人林唯。”


    她顿了顿，侧头望向身边坐着的秦昊，语调清快：“我们今天请到的嘉宾，可以说是……争议中走来的实力派，也是最近热搜话题的中心人物之一。”


    “尤其是前不久一段‘杀人后崩溃’的演技片段，引发了极大关注，甚至有网友质疑，他是不是，演得太真实了？”


    她说到这，突然笑着望向秦昊：“所以，秦老师，有网友开玩笑说，您是不是‘真杀过人’。您听到这些说法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


    安静。


    直播刚开场三十秒，现场却已经有些尴尬。


    摄像助理的手顿了顿。


    导播摁着话筒差点没摁住止咳的冲动。


    许一扬在后台差点把咖啡呛了出来，差点当场晕厥。


    “不是让她克制点吗？她上来就问杀没杀过人？！这特么谁写的稿子？！”


    “……草！她自己临时加的！”


    “？？？”


    许一扬都快疯了，连冲上去把林唯拽下来的冲动都有了。


    然而，坐在台上的秦昊却一点都没有慌。


    只是勾起嘴角笑了一下，随后面无波澜的说道：“没什么心情，网友玩梗而已，我演岳飞的时候，网友说我是古穿今，投胎没喝孟婆汤，我演于连的时候，网友说我是本色出演，说《红与黑》就是我的自传……”


    “看来我还挺忙的，你说是吧林老师。”


    “……”


    听到这话，林唯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


    张了张嘴，想接话，却发现根本无从下嘴。


    毕竟她这么问的本意，想借话题制造开场热度，用玩笑打开局面，顺势把流量引进来。


    这也是主持常用的手法了。


    可她没料到，秦昊根本不按常规出牌。


    说认真访谈，就真的是认真访谈，一点开玩笑的兴致都没有。


    不仅没配合她炒梗，还直接把问题升维了。


    顺手把整个娱乐圈里常规蹭热度式的主持风格，也给揶揄了一通。


    顿时一时语塞，连大脑都空白了那么一秒。


    可林唯好歹是老牌主持。


    虽然刚刚被怼得一个趔趄，但很快便强行调整呼吸，换了个笑容：“确实，秦老师的演出总能引发观众极大的讨论。”


    随后深吸一口气，把手中卡片往下一压，努力摆出采访正题的语气：“那我们就从表演本身出发，聊聊那一场戏吧。您当时为什么会选择那种节奏，来处理情绪崩溃的段落呢？”


    “……”


    哪种节奏？


    谁情绪崩溃了？


    秦昊有些一言难尽的看了林唯一眼。


    他之前只听说过《视角之外》这么一档节目，知道这是一档国内一线访谈节目，采访过很多名人。


    但他怎么就不知道，这节目的主持人这么没水平呢？


    谁给她写的稿子？


    不会是《视角之外》这档节目就是想干一票一锤子买卖，借着他来上节目的机会，狠狠地炒一波热度吧？


    不应该吧……


    秦昊摸了摸下巴，不经意间瞥向后台。


    正好看到许一扬拧开药瓶，往嘴里塞了一把速效救心丸。


    “……”


    破案了。


    原来想搞事的不是《视角之外》，是这个主持人。


    秦昊心下了然，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随后放下手中水杯，转头看向林唯。


    语气仍旧温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平静：“林老师，关于情绪崩溃这件事，可能我们理解的不太一样。”


    林唯一愣：“嗯？”


    “那场戏，我不认为我演的是崩溃。”秦昊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一个人如果真的失忆了，当他发现自己杀了人，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哭喊，不是自责，不是崩溃。”


    “而是困惑。”


    说到这里时，秦昊已经没有再看林唯了。


    而是认真地直视着镜头，冲着镜头说道：“对于一个失忆的人来说，他不记得过程，甚至不记得杀人这个动作是怎么发生的，他只能看到结果。”


    “看到血、看到尸体、看到自己手上的痕迹，看到口袋里染血的刀。”


    “但这些线索，是割裂的，是逻辑不成立的。”


    “他的大脑会先试图自洽，会问，我是谁？他是谁？为什么会这样？甚至试图报警。”


    “接着，会进入逻辑建构。通过种种线索，包括手上的痕迹，口袋里染血的刀，产生逻辑闭合链。”


    “然后，等外部信息足够强烈，足以撼动他的心理防线时，他才会开始怀疑自己。”


    “而那一刻的情绪，不是崩溃。或者说，不是单一的崩溃，而是一种对自我身份彻底否定、彻底撕裂之后的精神落差。”


    秦昊说到这里，语气仍然平稳，神情也没有夸张的起伏。


    然而直播间里，弹幕却已经开始狂刷。


    “他讲得好清楚……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不是在解释，是在上课！”


    “他没演崩溃，他是在演一段心理建构的溃败过程……卧槽，这谁懂啊！”


    “求他出书，求他开课，求他别再和小学生主持人浪费时间了！”


    而此时，林唯整个人已经听得呆住。


    这不是她理解的演技。


    她作为主持人，其实也采过不少演员。


    大部分人谈到情绪表演，要么讲的是“这场戏我提前酝酿三天，进组的时候一直在听悲伤的歌”，要么就是“我拍完之后哭了很久，走不出来”。


    谁会从角色心理反应机制来分析？


    谁会分析什么构建逻辑，心理断层之类的东西啊？


    林唯嘴巴微张，一时间，甚至连“原来是这样”的反应都忘了给出。


    而此时，《视角之外》的直播间，已经飞快地冲上热榜。


    几十万观众涌入直播间，弹幕数量一秒破万，其中甚至不乏来自心理学、表演学的学生和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