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诚之找到秦昊的时候，正值后台人流最密的时候。


    各组演员在来回走动，场务推着道具穿梭。


    导演组，也正为下午的录制做最后确认。


    而秦昊站在观察员准备区外侧，一手翻着笔记本，一手在调监视器的角度。


    神情专注，像是没察觉四周嘈杂。


    庄诚之走到近前，脚步却慢了下来。


    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随后，又有点犹豫。


    说秦昊不该给演员帮忙？


    可观察员的职责里，本来就包括辅导、给意见这一环。


    说这剧本写得太好，对其他组不公平？


    这话出口就等于承认别人演不过，到时候谁脸上都挂不住。


    庄诚之自己也是观察员。


    哪一组好，哪一组不好，他只能从客观角度去评价，去指导，却不能掺杂个人情绪去偏帮某一方。


    而且，他也承认。


    李承嵘演得没问题，那个剧本也确实完成度极高。


    只是……太突出了。


    突出的不是技巧，而是方向准确，表达克制，观感强烈。


    哪怕他自己也得承认，李承嵘最后那个绝望而空洞的眼神，实在是太抓人了。


    其他组的演员可能演得不差，但跟这个放一起，就显得轻了，不管是情绪还是节奏，都不如这个来的有爆点。


    他不是没想过不说。


    但一想到下午的录制，还要给观众留下整季节目的平衡感，就感觉，这样不太合适。


    综艺节目，毕竟还是得有悬念，有看点的。


    如果所有的爆点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这对于一档综艺节目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庄诚之虽然不是节目组的人，但作为观察员，毕竟也要对节目负责。


    想了一下后，还是决定跟秦昊说一下。


    而此时。


    秦昊似乎也察觉到了，庄诚之好像有话要对他说。


    “庄叔，这么盯着我干嘛？出什么问题了？”


    秦昊笑着问到。


    而庄诚之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说没有。


    但话到了嘴边，犹豫了一瞬。


    还是点了点头，迟疑道：“问题倒是没有，只是……我想给你提个小建议，你听不听都无所谓。”


    秦昊顿时一愣。


    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庄诚之是老艺术家了，而且绝不是那种无的放矢之人。


    他既然说要提个小建议，那多半是出了大问题了。


    想到这里，秦昊点点头，正色道：“您说。”


    庄诚之叹了口气，道：“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一个天才，不管是在表演、戏剧还是导演上，都有着无与伦比的天份……”


    秦昊：“……？”


    不是说来提建议了吗？


    怎么上来就开始夸？


    搞得他还有点不好意思嘞。


    “……所以？”


    秦昊试探性的问到。


    而庄诚之叹了口气，道：“所以我想说，你给李承嵘润色的剧本，实在是太出彩了。”


    “啊？”


    秦昊有点没反应过来。


    不是，出彩也算建议吗？


    而庄诚之看着他，像是终于下了决心，把话说清楚了些。


    “你润色剧本可以，给意见也没问题，咱们几个观察员谁都提过建议，这没什么。”


    “可你给李承嵘那组做的，不只是润色。他们那个剧本，从结构、情绪、处理方式，包括演员站位、对白节奏，我刚才一场看下来，几乎挑不出毛病。”


    “不是说不能好。问题是……它好到，其他六组一下子就被比下去了。”


    “你说观众到时候看节目的时候会怎么选？别组哪怕演得稳，呈现也可能被淹掉。那咱们这个节目，还怎么让所有人都有发挥空间？”


    听到这话，秦昊一时没有说话。


    他确实愣住了。


    因为在他的预设里，《父与子》这个主题，本身就是七个题目中，最规矩，也是最容易被演滥的。


    亲情、代际冲突、误解、牺牲……这种结构，几乎是所有影视项目的练手题。


    光是观众的审美疲劳，就足以压低它的吸引力。


    所以他当初接手剧本润色时，第一反应，其实不是要写一个稳赢的本子。


    而是怎么让这个限制重重的主题，至少不难看。


    加了时空循环，是为了打破节奏。


    砍掉和解结尾，是为了保留后劲。


    设计双线压抑，一个吼一个沉默，是为了塑造强对比。


    在秦昊看来，这就是他做导演该做的事情。


    称不上作弊，也不算过分用力。


    但……


    好像在庄诚之眼里，有点过分了。


    “不会吧？”


    秦昊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庄叔你有点夸张了吧，这不就是个普通小品吗？”


    结果他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个严肃的声音。


    “不是普通小品。”


    盛远川走了过来，表情认真的说道：“那个剧本确实比其他几个要好不少。”


    说罢，盛远川走过来。


    站在秦昊和庄诚之旁边，目光投向场内排练区，沉声道：“我刚才去看了其他几组，几个年轻演员状态都不错，也有亮点，但比起李承嵘那组……完成度差得太多了。”


    “那是个很强的对手。”


    话说得中肯，语气也稳，但他手里捏着的剧本边角，却不自觉地卷了一下。


    这动作不大，却出卖了他的心绪。


    盛远川是影帝，是夏国一线实力派男演员，演技公认顶尖，口碑也始终维持在高位。


    他不轻易表态，不随便参与演员排名，这在业内是有共识的。


    但就在上一期录制的时候，庄诚之却当着所有人面，说李承嵘的表演状态“已经跟盛远川不相上下了”。


    李承嵘是谁？


    以前是个连角色名都没有的龙套演员，最多跑个现场，充个背景。


    外界提起他，只说……


    外界根本不会提起他！


    李承嵘甚至连百科都没有！


    可就因为庄诚之那一句话，和第一期摸底考试的那场戏，李承嵘直接火了。


    直接就被观众，提到跟他不相上下的位置上了。


    他凭什么？


    想踩着自己上位？


    盛远川录完第一期，回去就发了好大一场脾气。


    他不敢抱怨庄诚之，毕竟庄诚之是他师叔。


    但他李承嵘是个什么玩意儿？


    还想拿第一？


    还想踩着他上位？！


    还想演老朱这个角色？！


    整不死你，我就不姓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