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室的门推开。


    秦昊一进来，便看见另外两位观察员已经落座。


    庄诚之穿着一身深灰色中山装，坐在沙发上。


    拄着一根胡桃木手杖，正在和主持人叶舟低声交谈。


    老人七十多岁，精神却极好。


    银发梳得一丝不乱，言谈举止里透着老一辈艺术家的沉稳气度。


    另一侧，盛远川坐在角落的靠椅上。


    低头看着手机，面色平静，神情自持。


    看到秦昊进门，他把手机收了起来，起身微微颔首。


    声音不大，却带着几分笑意：“昨天那段视频我看到了，挺帅的。”


    秦昊走过去，和他握了下手，笑着说：“你也刷到啦？说起来那是个误会，我本来只是去陪我闺女的，谁知道阴差阳错和严烨比了一场。”


    盛远川挑了挑眉，语气里没什么调侃，反倒像在评价一场舞台表演：“走位干净，节奏紧凑，不像即兴，挺利索的。”


    “练过一点。”


    秦昊淡淡回了句。


    三人落座后，叶舟打了个圆场：“你们要不要先看剪辑，或者直接进排练厅？时间比较紧，下午一点半就要正式开录了。”


    秦昊翻了翻手里的表单，抬头问道：“是一起看，还是分开看？”


    庄诚之想了想，说道：“分开吧，七场内容都不短，若一组一组看，时间来不及。各看各的，效率更高。”


    “行。”


    秦昊点头，“那我去三组，‘荒诞日常’那组我昨天下午看了个开头，风格有点意思。”


    “……好。”


    听到这话，盛远川眉毛微动。


    他本来是想去三组的。


    毕竟三组带队的是谢钟鸣。


    他跟谢钟鸣也有点交情，一起合作过几部剧。


    万一谢钟鸣哪里排的不好，或者有什么拿不准的东西，他也好帮忙出出主意。


    但没想到……


    秦昊却点名说要去三组。


    想到这里，盛远川露出几分犹豫之色。


    但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道：“好，‘秘密’那组演得不稳定，我想看看他们今天状态有没有起色。”


    “那我去一组。”庄诚之淡声道，“‘父与子’，这种题材最容易浮于表面，我得看看李承嵘下没下功夫。”


    三人很快达成共识，各自起身准备前往彩排厅。


    走廊上人来人往，助理、场务、演员、编导穿梭不停。


    整个演播厅后台像是临战状态的指挥部，每一个人都在为下午的录制做最后准备。


    秦昊刚拐进三号厅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道压抑的笑声和摔凳子的声音。


    他站在门口听了几秒，轻轻推门而入.


    三号厅的灯光略显昏黄.


    整个舞台，被临时搭建成一间狭小的公寓格局。


    舞台左侧，是一张铺着格子布的餐桌。


    桌上放着一只空了的瓷碗和一个半剥的橘子。


    右侧靠墙的地方立着一架满是灰尘的衣架。


    一套破旧的西装被挂在上面，袖口已磨出毛边。


    中央是主角的活动空间。


    一张折叠床、一个老式电视机和一块蹭花的地毯。


    几乎充满了陈旧生活的痕迹。


    而谢钟鸣正蹲在舞台中央，头上绑着一条红布带，身上穿着黄色羽毛拼接的戏服。


    嘴里念念有词，模仿着鸡啼的动作。


    看上去荒诞，但谢钟鸣却一丝不苟。


    神情严肃得，仿佛他真的是一只挣扎在都市水泥森林中的鸡。


    “咕咕咯咯！时间是早上六点零五分，空气污染指数一百八十七，今日无雨，适合啄食。”


    他的语调机械，像是在播报天气，又像是在复诵什么定时仪式。


    而在舞台一侧，杜映正裹着一件毛绒外套，化着一副有点妖异的猫妆，缓步走出幕后。


    她一边踱步，一边用指甲轻轻地在墙上刮，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嘘……我听见了，听见你的理性在尖叫。”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某种诡异的磁性。


    谢钟鸣猛地转身，睁大眼睛盯着她：“你是谁？你来自哪个时间段？”


    “我来自午夜之后。”


    杜映半蹲下身子，眼神贴近谢钟鸣，“我是你理性之外的，可能性。”


    站在门边的秦昊眼神略动。


    但此时，场上的排练没有停。


    第三人邵汉此时从布景后走出。


    身穿西装，面无表情。


    他饰演的是“记录者”，一个没有情绪的旁白角色。


    “记录：编号B-14个体与编号C-09个体首次接触。异样反应指数：中等。”


    他的语调极其冷静，像极了科幻片里的人工智能。


    整个舞台，仿佛被撕裂成三层不同的现实。


    鸡形男性、猫形女性和冰冷旁观者。


    而秦昊微微眯了眯眼睛，嘴角挑起一丝笑意。


    很有趣的剧本。


    他看过一幕，便看出了这剧本的内核。


    这个剧本表面上是一出荒诞戏剧，实则包裹着一层厚重的现实隐喻。


    借助超现实的外壳，讲述的，实际上是现代人在高压秩序下的精神困局。


    “公鸡先生”并不是单纯的喜剧角色。


    他的每一次啼叫、每一个重复的仪式动作，表面上像是在扮演一只规律作息的家禽，实则是在努力维持一套自己能掌控的秩序。


    他代表的是那类现代人。


    生活被日程、标准、指标塞满。


    内心焦虑却又不敢失控的人。


    他们把仪式感当作避风港。


    但这种仪式感，并不是为了享受生活的细节，而是一种自我麻醉。


    一种在混乱世界中，建立“我还在掌握中”的错觉。


    越焦虑，越沉迷于这些程序化的动作。


    越没有自由，越执着于掌控的幻象。


    就像就像现在的都市白领。


    日复一日地按时上下班，习惯性地喝着无糖拿铁。


    早九晚六，周末也往往被紧凑的计划占据。


    甚至连休息日的安排，都需要提前规划。


    他们的生活像是被一张无形的时间表牢牢束缚。


    去健身、做饭、见朋友，甚至连放松都变成了任务清单的一部分。


    每个细节都被量化，生怕偏离了既定轨道。


    而猫女士，就是感性的化身。


    就像是那些偶尔跳脱社会框架的人。


    他们不在意时间表，不在意他人的看法，只按照自己内心的节奏去活。


    而邵汉扮演的记录着，便是那种冷静、无情、机械的旁观者。


    代表了社会的秩序和理性。


    这三个角色……


    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