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勒米听完，怔怔地坐在那儿，良久没出声。


    他确实是年轻了点，见识不够。


    但，也不是全然不懂事的年纪。


    在听完费什塔的那番话后，他已经隐约意识到，眼前这场看似偶然的资源让渡，背后其实是一场深远得多的博弈。


    是某种规则维护者和破局者之间，避其锋芒的让步。


    他想到这里，杰勒米抬起头。


    看着费什塔，眼里有一丝复杂。


    “那……”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了，“如果他拍完就回来呢？”


    “回来就回来呗。”


    费什塔抿了一口酒，语气听起来懒洋洋的，“他那样的人，你以为能拦得住？我能拦他一年两年，还能拦他一辈子？”


    他说着，耸了耸肩，“这本来就不是能解决的问题。你只能延缓它，不能消灭它……当然，物理手段除外，不过没这个必要。”


    杰勒米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费什塔看了他一眼，像是笑又像是叹：“我们花了这么多年，才把局面磨成今天这个样子，谁愿意被打乱？”


    他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清醒：“不是所有人都欢迎变革，杰勒米。尤其是那些站在高处的人。”


    “可你刚刚说，你也羡慕他。”


    杰勒米低声反驳道。


    “是啊。”费什塔没否认，反倒笑了一下，放下酒杯，仰靠在椅背上，“我当然羡慕他。”


    “毕竟刚入行的时候，我也没想过我会变成一个……为了奖项，票房，资源而不择手段的……坏人。”


    “但生存就是这样。艺术是理想主义的，行业却不是。”


    他闭了闭眼，像是在掩饰什么情绪，“我羡慕他做一个纯粹的创作者，但我已经不是了。”


    一阵沉默。


    杰勒米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曾以为自己，还在努力追赶这些行业巨擘的脚步。


    然而直到今天，他才忽然发现。


    那些看起来无比遥远的前辈，有时也会用尽全力，去拖住另一个人的脚步。


    只不过他们的动作太优雅，太精妙。


    看上去不像退避，反倒像是成全。


    “他会回来的。”


    费什塔笑着说：“秦昊或许没有野心，但他的能力，是不会被局限于一个地方的。”


    “但只要这一年，他在夏国折腾出点什么……到时候，就不是我一个人在拦他了。”


    门轻轻地关上，屋里只剩下杰勒米一个人。


    ……


    另一边。


    秦昊把手机放回兜里，慢吞吞地靠在候机厅的沙发椅上。


    他刚定完机票，商务舱，直飞京城。


    起飞时间是凌晨两点，登机口那边还安安静静地亮着等候提示。


    他掀起眼皮，看了一眼窗外夜色里那架刚降落的飞机，又看了看航班表，像是在无聊地打发时间。


    但实际上，他刚刚其实已经大致猜到，费什塔为什么那么爽快。


    对方表面上是为了杰勒米在斡旋，但从整件事的走向来看，那种熟练的收尾手法，还有顺势塞给他一个国际合拍名额的操作……


    那分明就是早准备好的局。


    “果然，这圈子里最会演戏的，还是这帮导演、制片人。”


    他低声笑了一下，没什么怒气，也没什么警惕。


    他又不傻。


    这种级别的资源，谁会轻易拱手让人？


    就算是费什塔自己亲妈想要，他估计也得犹豫几秒。


    而现在，他轻飘飘地一句项目让你做，就把那张能冲击曙光奖的核心创作席位递过来，连眼都没眨一下。


    这要说没别的打算？


    鬼都不信。


    不过嘛……秦昊倒是不介意。


    他有时候还挺享受这种“你算计我，但我刚好也需要”的互利局面的。


    毕竟，他对曙光奖，确实还有点兴趣。


    “听说那玩意儿拿起来挺有分量的……以前老觉得不重要，但真轮到自己能试一试了，还挺想整一票大的。”


    ……


    下午两点，秦昊抵达夏国国际机场。


    一下飞机，一个娇俏的身影就扑了过来。


    “不是说至少三个月才能回来？这才刚刚一个月，忙完了？”


    苏云熙在秦昊怀里蹭了蹭，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


    而秦昊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随口道：“被人赶出来了。”


    苏云熙：“……”


    被人赶出来什么的，这件事可以在任何人身上发生，但绝对不可能是秦昊。


    但他既然这么说，但他既然这么说，多半是交易，或者是出了什么变故。


    总之，不是真被赶。


    于是苏云熙没追问，只是眨了眨眼，笑着踮脚亲了他一下：“那欢迎回国，秦导。”


    秦昊揉了揉她的脸，懒洋洋地应了声：“回来了。拍个电影再走。”


    电影？


    听到这话，苏云熙顿时一愣。


    秦昊不是去不列颠拍电视剧去了吗？


    怎么又要回来拍电影？


    “导演也……轧戏啊？”


    苏云熙有些迟疑的问道。


    毕竟，同时拍多部作品，对于演员来说都有点难度。


    更别说是导演了。


    苏云熙一脸怀疑的看着秦昊。


    而秦昊也被她这句话给逗笑了，揉了揉她的脸，笑道：“不是轧戏。”


    秦昊倒没藏着掖着，语气很轻松：“就临时改了主意，之前那个项目，让小林和老唐负责，我先把这边的拍了。”


    “为啥啊？”


    苏云熙还是有点不解，“这边有什么急的项目？”


    秦昊挑了下眉，嘴角带了点没正经的笑：“有个奖，叫曙光奖，听说挺难拿的……我想试试。”


    “你要冲奖？”


    苏云熙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你不是一直对奖项不感兴趣吗？”


    “那是以前。”


    秦昊慢悠悠地回答，眼神却亮了点，“现在想试试。”


    他不是突然变得功利了，也不是非得把奖杯摆满架子才安心。


    就是觉得，人生嘛，偶尔也可以试试别人眼里正经成功的那条路，看自己能不能用不一样的方式走通。


    况且，这奖门槛还挺带劲。


    必须本土拍摄，必须本地主创，必须原始语言对白。


    这种设计本身就很带风向。


    而怎么拍的不落俗，又不会显得自揭伤疤，崇洋媚外，这就有点挑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