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前人田地后人收

作品:《大明:从科举到权倾天下

    申时行虽然致仕,可毕竟身居首辅之位多年,地位尊崇,哪怕如今声望大损,李霁也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喝这杯茶。


    申时行又缓缓开口道:“光风心中对老夫可有怨?”


    李霁明白申时行为什么突然这么问,看了眼面前的茶水,微微摇头,依然简短回道:“不曾!”


    当初李霁求过申时行救吴南远,可他直接拒绝了,而且当时申时行还算欠着李霁人情。


    申时行被众朝臣痛斥的同时,曾牵涉石昆玉案的应天巡抚李涞也被罢职了,御史言官最擅长翻旧账。


    申时行听了李霁的回答,再次微微点头。


    李霁回答的是不曾,而非不敢,证明他心气未坠。


    申时行自认为是会识人的,李霁待人谦恭有礼,无论是在身居高位者面前,还是与贫贱之人相交,始终如一。


    他人只认为李霁是性格谨慎,但申时行知道这只是其一,其实李霁心气极高,乃藏锋于内。


    申时行看着与自己对坐的李霁,便回想起曾经的自己,当时朝堂之上有张居正,还有张四维。


    申时行饮了口茶后,又轻声道:“光风你也是谨慎之人,我知你定能理解,我也并非无情之人,但官扬就是如此,那于我虽是小事,可多少大事便源于小事。”


    顿了顿,又道:“王元驭多次说我爱权,我从未否认,因为无权是做不成事的。这是我从张江陵处学到的至理,也是警示。”


    元驭是王锡爵的字,他与申时行同年同乡,关系极好,私下劝说也是担心他落得张居正的下扬。


    李霁端起面前的茶,饮了一口,开口道:“多谢瑶泉公教诲,晚生谨记。”


    申时行字汝墨,号瑶泉,李霁心里也确实没有怨过申时行,这是他的为人行事准则,无可厚非,身处高位之人,所想所虑多于常人。


    但李霁理解归理解,并不代表完全认同,所以他端起了茶杯。


    申时行看了眼李霁轻轻放下的茶杯,又开口问道:“光风你如今也是被贬谪之人,不知有没有想起一首杨升庵的词?”


    李霁嘴角一扬,回道:“瑶泉公可是想说,前人田地后人收?”


    申时微笑点头道:“不愧是李六魁,才思之敏捷,同辈无敌手。”


    升庵是杨慎的号,“前人田地后人收”出自他的《西江月·道德三皇五帝》。


    全文为:“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七雄五霸斗春秋。顷刻兴亡过手。


    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该词是杨慎在政治失意、人生困顿的背景下,以历史为镜对现实与人生的深刻反思。


    他将个人遭际融入历史叙事,通过通俗的语言与冷峻的笔触,既批判了权力争斗的虚无,也表达了对超脱世俗的精神追求。


    其实杨慎个人也挺热衷权力,写这首词主要还是讽刺官扬,另外也有讽刺嘉靖皇帝朱厚熜的一层含义。


    也难怪他死后,嘉靖皇帝朱厚熜还要派人验验尸,看他死没死透!


    申时行突然提起杨慎这首词,李霁估计他也不是怀着什么超脱心态,更多还是觉得密信的泄露不全然是意外,至少认为密信转到了内阁之后不是。


    李霁笑了笑,说道:“晚生阅历尚浅,没有那般深切感悟,况且杨升庵那样的人物,不是晚生能相比较的。”


    申时行抿了口茶,又笑道:“如何比不得?杨升庵是状元,光风你还是连中六元的状元。”


    李霁也笑着回道:“还是没法比的,杨升庵之父乃是首辅!我?一被逐出家门的庶子尔!”


    聊天就聊天,咋?还诅咒起来了?


    杨慎后半辈子都只能呆在被发配的云南,连后娶的继室的面都见不着,偷跑回老家还被人逮了,又押送回云南,一个字,惨!


    你申时行怀疑有人害你,就也想让老子下半辈子都呆在宁夏那种边镇地方?没门!


    以前对你没怨,你要这么聊天调侃,想不生怨都难!


    申时行笑了笑,竟又给李霁倒了杯茶,说道:“但愿光风早日挣脱枷锁,不过未来的朝堂,多事矣!”


    李霁毫不客气的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你申大首辅,不,前首辅!脸挺大呀!


    没了你这个和事佬、裱糊匠就要朝堂大乱?


    别说,您说得还挺准!


    申时行虽然没有张居正的那般手腕压服群臣,但是人家太极打得好,位列首辅的近十年时间,确实没出过什么大乱子。


    李霁放下茶杯,拱手道:“谢过瑶泉公,晚生也祝瑶泉公荣归故里后,优游林下,颐养天年,福泽绵长,垂范后世!”


    您老就好好在家呆着吧,别人或有复出的可能,但你申时行如今这名声,肯定没戏!


    李霁随后又好奇问申时行为什么不走水路,他老家是苏州府,走水路比走陆路舒坦多了。


    申时行笑着回道:“走一段陆路,是想欣赏一番我大明山河!再说了,一直走水路岂不是锦衣夜行?”


    得!给你装到了!


    李霁随后告辞,下了申时行的马车后,牵马在路边目视其队伍离去。


    申时行肯定也猜到了,皇帝朱翊钧是有意安排二人在同一天离京。


    无非就是表达一下歉疚,顺便还藏着点自己的小心思,申时行和许国都致仕了,还要挑拨一下?


    李霁待申时行的队伍离去后,便与李康重新上马,绕小路过去。


    前面肯定还有官员沿路送行,李霁脸皮不怎么厚,也没有受虐倾向,就不去当衬托绿叶了。


    两人骑马在林间缓行,李康转头对李霁问道:“少爷,那前首辅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李霁开玩笑地回道:“申大前首辅诅咒我下半辈子都待在边镇!”


    李康闻言,立马转头吐了口唾沫,气道:“呸!我诅咒他过不了多少富贵日子!”


    李霁哈哈笑道:“康子,这次可能你的话不灵了!”


    李霁没记错的话,申时行算是高寿的,活了有八十岁。


    他今年还不到六十,才五十七岁,后头还有二十多年的富贵日子。


    朱翊钧对申时行与对张居正完全不同,一想起就会给予赏赐,时不时还派宦官前去问候身体怎么样,妥妥的善终。


    李康又呸了一声,说道:“以后少爷你的富贵日子,不知要比他多多少!说不定皇帝就是见他做了那么多年首辅,不爽他,才故意把他给撸了!”


    李康跟着李霁久了,各种新奇词汇也是拿手。


    李霁闻言,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不禁转头看了眼旁边的李康。


    靠!这种可能不是完全没有,那封密信能从乾清宫流出来本就离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