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空城染了彩，破损的衬衣上沾染了鲜血，被雨水打湿的衣服混着流出的血液溅落在地面上，颜色逐渐黯淡。


    天空再次划过几道闪电，雨落得越来越快，但赵空城却只觉得格外寂静，好似整个世界都只剩他一人般死寂。


    星辰钢铸就的长刀依旧挺拔，刀身被雨水冲刷着越发的凌冽，刺鼻的气味因为有了雨幕的阻隔显得不再那么刺激。


    等到赵空城摇摇晃晃的站起时，他手里多了一个东西，一枚不那么起眼，看上去跟小学门口摊位上贩卖的玩具差不多银制徽章 上面两把长剑交叉着，好似在抵御着什么。


    “咳咳……呵——呸！行啊孙子，能给你赵爷爷我逼到这种地步，你值了！”


    赵空城知道它具备一定的智慧，否则也不可能想到引诱偷袭了。


    背后的爪印深可见骨，赵空城只是活动着麻木的肩膀，手指微微用力——徽章上便弹出了一根细针，银晃晃的，看起来极为脆弱。


    对面的丑陋臃肿的鬼面王却是不为所动的盯着赵空城，准确来说是盯着赵空城手里的徽章。


    赵空城抿了抿嘴唇，指尖划过细针的表面，他又清了清嗓子。


    他烟瘾又犯了。


    “啧，不够帅啊……”


    赵空城想着，便要将徽章上的银针刺入指腹。然而突兀的争吵声却打断了这一动作。


    赵空城突然看向右侧的那处空间，就连紧盯着他动作的鬼面王也是下意识的随着赵空城视线的偏移，与他一起看向同一个方向。


    那是一片泛起涟漪的空间，除此之外便是一个逐渐探入的车轮，紧接着是闪烁的车灯与未加车罩，被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给劈头盖脸淋得透彻的二人。


    他们此刻还在争吵。


    “夜猫子你来开车，我到后面摊位上躲躲！”


    “飞子你疯了？我哪会开这玩意！倒不如换你来开，我去躲！”


    “嘿，我前几天还见你半夜蹬着三轮出去遛弯呢！”


    “你做梦吧？！我几天前眼睛还瞎呢！”


    “靠！反正我不管你来开！”


    “你干嘛，我去，你看路——啊？”


    林七夜迷迷糊糊猛地一踩刹车，正向后面爬去的川百飞被惯性又给晃了回去，狼狈的抬起他兴师问罪般的盯着林七夜，但却被林七夜抬起的手钳住她的下巴，给她拧过头看向林七夜视线的方向。


    “你给我松……啊？”


    等到川百飞回头望去时，最先没注意到的反而是臃肿丑陋的鬼面王，其次才是狼狈不堪且一脸茫然的赵空城。


    “两位这是在……Cosplay？”


    川百飞呆呆地说道，下一刻刺鼻的气味便直冲她的天灵，那好似没有发酵完成的化肥般的味道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就连眼眶中都被刺激得流出生理性的泪水。


    “这，这……你们谁吃屎了啊？这么臭——呕啊！”


    川百飞一个猛地回头，险些吐在了林七夜头上，还好林七夜反应快，及时一掌将川百飞对准他的嘴巴给捂上，避免了惨剧的发生。


    直到此刻，赵空城才从【无戒空域】被二人穿透这件事中回过神来，连忙朝二人吼道：


    “你们两二逼什么进来的？还不赶紧给老子滚出去，想死吗？！”


    赵空城来不及再犹豫，准备按下银针时却莫名的指尖一滑，徽章便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从他手中脱落，直直的落在了十几步开外，就好似被人刻意的引导着一般。


    “艹！”


    赵空城措不及防间怒骂了一声，而后便朝着下肢发力跃起的鬼面王冲去，手中不毁的钢刀在他手里好似银龙弯月般凌厉的朝鬼面王劈去。


    白芒划破雨幕，这快过闪电的飞光的一击迎向了鬼面王的伸出的右臂，艰难的抵挡一瞬后便连带着赵空城一起砸在了三轮车的车灯上。


    破损的灯罩碎片又扎在了赵空城的背后的抓痕里，为本就凄厉的创口抹上了一层粗盐。


    “特么的还看！给——呕……给老子滚啊……”


    赵空城说话间猛地又是呕出一滩鲜血，握住刀柄的双手也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鬼面王却没有给他们煽情的机会，又是一个高高跃起的朝向三人的方向抬臂砸去，赵空城还想起身却不由得瘫了下去 ，这猛地一下是真的伤到他的脊柱神经了。


    川百飞猛地一把捞起赵空城，二话不说的便向后一脚油门倒车回去，可才不过退了几步，便被无形的壁垒拦下，再也无法后退一步。


    而一击未中的鬼面王却是收回拳头朝着三人的方向一个蓄力，猛地冲飞而来，带着它那毫无保留的一拳！


    “飞子后退！”


    林七夜将川百飞连带着赵空城猛地向后扔去，自己挺身夺过赵空城手中的钢刀身负雨幕，双瞳好似炽阳般熊熊燃烧着，额前被雨水打湿的刘海随着他的动作向着一侧滑去，手中挥动的钢刀斩落雨滴后跟面前拳头猛地对撞到一起。


    刹那间，金色的波动自拳刃相交处剧烈的迸发而出，震碎了周围的一片雨幕，飞溅的雨水无法浇灭那炽热的金瞳，伴随着麻木感的袭来，林七夜在其彻底覆盖双臂之前竭力挥肩，再次甩出一刀砍向鬼面王大开的面门。


    下个瞬间，雨幕再次流动，这次却是林七夜的倒出与鬼面王的哀嚎。


    “靠！”


    林七夜重重的砸在川百飞的怀里，力道之大，就连川百飞头顶的帽子都被撞飞了出去，那一头短发也散了下来，被冰雨浸湿后贴在眼前。


    川百飞被这一砸压的胸口上不了气，但还是将怀里的林七夜抱紧后扶起，竭力的从嘴里蹦出几个字来询问他：


    “夜猫子，咳咳！还能跑吧？”


    林七夜此刻却是狼狈的不行，阵阵耳鸣冲击着他的脑袋，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依旧竭力看向阴沉的天空，此刻尚在午时，距离傍晚还差了半个小时左右。


    “飞子，一会你想方设法都要出去，我会尽可能的为你争取时间，记得把这赵空城也一起带上。”


    林七夜话音未落，下一刻便又冲了出去，提刀直面向捂着脸气急败坏冲来的鬼面王，竭尽所能的闪避着鬼面王攻势的同时，还不忘在它身上的各个地方下刀，听着鬼面王发出的声音大小判断着他的弱点。


    川百飞明白当务之急是先想办法出去，只有她先找到出口了，林七夜才能尽快脱身。


    于是川百飞不再犹豫立刻跳下车去，顺着刚才驶入的轨迹一路摸索，然而却好似被什么力量阻隔了一般，川百飞在触摸到无形壁垒只是忽然又那么一瞬间，只觉得自己好似跟整个世界都脱节了一般。


    川百飞回过神来，脚下忽然一软便瘫坐在被冰雨浸湿的地上。她耳边一阵未知的低语来回涌动，就连视线也忽然在一瞬间被拉伸的很远，远到能看清屏障后那一家小小的灯火 ，与其中守着饭菜等待着尚未归家的亲人的母子。


    桌下还有只小黑狗正趴在地上，舔舐着前肢上的毛发。


    “哈——呼——！那，那是什么鬼？！”


    川百飞愣愣的看向自己的双手，那布满老茧的掌心此刻一片发红，就连上面的老茧都被烫掉了不少，露出其下被烫伤的肌肤。


    川百飞不明白刚才的那一切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自己好像是出不去，没有犹豫的突然起身，一把抓下瘫在座位上的赵空城，猛地朝自己先前的触碰到的位置甩了出去。


    赵空城轻而易举的在泛起阵阵涟漪的空中落了出去，川百飞眼神一亮，下一刻她便起身将车调准了方向，猛地朝着泛起涟漪的方向推去，在三轮即将进入空间涟漪的那一刻前，川百飞突然松开了手，静静的看着它随着惯性倒退了出去。


    “能出去，都能出去！”


    川百飞将身前的围裙解下缠在渗血的手里，看向那措不及防间被打飞出去的林七夜 猛地一把扑过去将他接住。


    林七夜咳出了一嘴血，感受着身后的柔软抬头便看到了川百飞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只听她送了一口气后笑道：


    “又救了你一次，回去记得给我好酒好菜的供着啊。”


    林七夜咬咬牙，准备起身杵着刀起身，但却被川百飞眼疾手快的给夺走，而后迅速拖着他来到先前的那处涟漪旁，猛地将林七夜给甩了出去。


    “飞子你干嘛！“


    林七夜一把抓住了川百飞的外套，那地摊上淘来的衣服轻而易举的被撕扯了下来，露出其中那件黑色的修身背心。


    川百飞没有在跟林七夜说废话，而是一边看向那步步紧逼着靠近的鬼面王，一边再次蓄力准备将林七夜给扔出去。


    察觉到川百飞的意图后林七夜气急败坏的喊道：


    “川百飞！你踏马的要干啥！”


    川百飞身体转动起来，连带着林七夜转了几圈后将他一把给甩了出去，而鬼面王也终于不再忌惮的扑了过来。


    “夜猫子，记得多上两盘苹果，我喜欢吃。”


    川百飞回头看向那逐渐没入涟漪的林七夜，装模作样的举起刀对向那扑来的鬼面王 一边嬉笑着说道。


    林七夜口中话还未说完，下一刻便眼前一黑，回过神来时面前只剩瓢泼大雨跟空空如也的世界。


    ……


    川百飞猛地闪身跑开，先前站立的地方被鬼面王轻而易举的给砸塌陷了下去，溅起的碎石混杂着污水向四处飞溅，川百飞措不及防间被碎石击中后脚跟猛地甩了一跤。


    “嘶——靠！什么COS阿喀琉斯后脚跟中箭！”


    川百飞借助惯性猛地翻身便准备接着起身跑路，但后脚跟传来的疼痛却令她起步都变得迟缓。


    而此刻被川百飞溜了一圈的鬼面王，却是越发气急败坏。只听它猛地一吼，便怒不可遏的冲了上来，手中还握着一把碎石猛地川百飞扔去。


    感受着身后的凉意，川百飞又是一个鱼跃翻滚，手撑着便准备起身时，突然掌心一疼，川百飞来不及去看只能立马收回手朝着前方冲去。


    出乎意料的是，在起身的那一瞬间好似若虫破茧、涅槃重生般褪掉了一切束缚，重获新生般轻盈。


    就连掌心与后脚跟的疼痛都在这一刹那猛地退散，迈步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直至就连雨幕都好似被定格般悬停在身边。


    这前所未有的感觉令川百飞惊愕不已，周围的雨滴甚至能精确的映射出她脸上那诧异的神情。


    心跳声越发的剧烈，好似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川百飞向前奔去又猛地绕了一圈回来，脚下地面好似万钧巨锤砸过般，随着川百飞的每一次迈步都能留下深深的脚印。


    这种感觉川百飞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


    “要是能拥有这种力量，哪怕下一刻死去也会有不少人趋之若鹜吧。”


    川百飞喃喃自语着，便朝向那一动不动的鬼面王奔去，手中的利刃映射着寒光，鬼面王被浸湿的体表也反射出浑浊的暗芒。


    刀光在川百飞抬手间逐渐密布，每一道寒光划过空间 ，鬼面王得身上都会多出一道血痕，随着川百飞那挥舞间越来越密集的光影，周围的世界也逐渐动了起来。


    即便很慢，但也是如此的清晰。


    心跳声逐渐降低，就连频率也逐渐放缓，面前庞大臃肿的身影缓缓朝着川百飞压去，而那将两者阻隔的剑幕也越发厚实密集。


    川百飞只觉得呼吸越发困难，好似昙花一现逐渐枯萎，此刻就连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昏暗。


    但突然间，好似镜面破碎般的清脆声响起，自由的风混杂着倾盆的与拍打向川百飞的背后，她猛地回头望去——


    愤怒狰狞的存在撕裂了空间，那双比炎阳灼热、比圣光刺眼、比黄金深沉的双眸深刻的射向她那诧异的双眸。


    被冰雨浸湿的双眸突然不自觉的垂了下去，但转瞬间便被一抹得意掩盖。


    “夜猫子，你看好啦！这一刀——会很帅！”


    顽皮的语气好似昔日打闹般无所畏惧，伴随着川百飞的回头，那好似遮天蔽日的剑幕终于迎来了它的最后一刀。


    下一刻风止雨歇，伴随着清脆的刀鸣——那满天剑幕化作一片白芒，在川百飞那拙劣的收刀动作下，世界再次动了起来。


    “————”


    好似将时间空间都一起切割了一般，无尽刀芒发出的齐鸣声淹没了林七夜的整个世界。


    鬼面王庞大的躯体在一瞬间就被白芒吞没，一起消散于虚无之间。


    单薄的落地声响起，川百飞静静的看着那阴沉的天空逐渐破出一丝光明。


    川百飞笑了，十几年间头一次笑得这么开心，这么肆意。


    林七夜那双耀眼的金瞳突然隐入眼帘，咸湿的水渍被雨滴稀释后不再浓厚，川百飞眨了眨眼，狡黠的笑道：


    “夜猫子，我帅不帅啊？”


    “帅……”


    川百飞抬起无力的擦了擦那双耀眼的双眸中溢出晶莹，而后又将那散乱的刘海拨开，露出来那张清秀的面容。


    “我家夜猫子果然很好看啊，可惜……可惜得便宜其他姑娘了……”


    川百飞喃喃自语着，直到抚摸着最牵挂之人的面庞睡去时，那双狡黠的眉眼也依旧在笑着。


    林七夜只觉得此刻，好似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死寂。


    “飞子，咱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