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翊重新躺回床榻之上,眉宇间依然有些恍惚之色,拉着姜沅的手,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阿沅,你刚刚......是认真的吗?”


    姜沅说不上是好笑还是好气,横了他一眼:


    “你若再问,我就不保证我是认真的了。”


    谢翊立刻闭上了嘴,但眼底的笑意确实怎么也藏不住,双手更是紧紧握着姜沅。


    这温情脉脉的样子,哪有半点往日的杀伐决断。


    姜沅任由他看着自己,唇角却忍不住微微上翘。


    “等你罢了官,谢家那宅子应该也不能住了,你就搬到我那儿,世安也在,你可以和他好好聊聊。


    他是个好孩子,虽然从前对你不大客气,但心里其实还是念着你的。”


    “好,我都听你的。”


    谢翊毫不犹豫地应下。


    事实上,他根本没在意姜世安对他怎么样。


    因为在他看来,姜世安虽然是他儿子,但远没有姜沅来的重要。


    不过这话他自己知道就行,若说来,姜沅少不得要跟他置气。


    正想着,又听到姜沅对自己说:


    “这两日你身子不好,孙大夫说不宜操劳,找齐神医的事就交给我吧。”


    提到齐神医,谢翊的眸光微不可查地顿了一瞬,而后装作无事般应了一声:


    “好,反正令牌还在你那儿,他们都会听你的。”


    姜沅这才想起,上次走的匆忙,令牌都还未还回去。


    不过也好,省去了不少麻烦。


    姜沅微微颔首,回了一句:“好。”


    两人十分默契地没有提及,若是齐神医找不回来应该怎么办。


    在谢翊看来,能因祸得福,和姜沅重修于好,这样的日子便胜过一切。


    而且他也相信姜沅,一定会尽最大努力去找。


    所以与其担忧未知的事情,不如过好当下。


    ......


    隔日清晨,谢翊和姜沅上了马车,一同离开了行宫。


    因为谢凌的事情尚未定案,陛下下令不准透漏风声,因而行宫内的官员们都以为谢翊病情加重,无法起身,方才提前回京。


    唯有赵临舟察觉出几分不对劲。


    昨日谢凌才挨陛下训斥,今日回京那必定是犯了什么大错,惹了陛下厌弃。


    若是以往,他会觉得十分痛快,可如今姜沅和他形影不离,还弄了个未婚夫妻的名头,若是陛下降罪,搞不好会牵连到姜沅,还有姜世安。


    不行不行,他必须去信,让姜沅趁早离开谢府,不要去淌这趟浑水。


    赵临舟心中焦急,转身便去研墨写信。


    另一边,姜沅和谢翊到达燕京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回府,而是先去了北镇抚司。


    刘成和谢翊有几分私交,要不然抓捕谢凌一事不会交由他来做。


    因为这事,刘成很有可能被升为锦衣卫指挥使,因而他很承谢翊这份情,对他们二人很是客气。


    姜沅对北镇抚司里的昭狱早有耳闻,原以为会见到一片触目惊心的景象,谁知刘成竟早早将谢凌隔了出来,单独关押在一室。


    没有见到传说中那可怕的景象,姜沅的面色总算好看了一些。


    不过等到了牢房门口,姜沅还是被谢凌的惨状给吓了一跳。


    短短两日工夫,谢凌已经没了个人形,像一摊烂泥似的瘫软在地,破烂的衣服上布满血污,身上多处破肉溃烂,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腥臭味。


    姜沅不自觉地掩住口鼻,往后退了一步。


    下一瞬,手掌被一股温热包围。


    姜沅侧过头,撞进谢翊漆黑的眸子里,这才感到好受些。


    刘成站在他们身侧,语气一如往昔冷厉阴沉:


    “起来,谢凌,你要见的人到了!”


    也不知是伤的太重还是怎么,谢凌竟然没有反应。


    刘成眸色一沉,正欲动怒,谢翊忽然开口说道:


    “刘副指挥使,这里交给我就行,劳烦你先离开。”


    面对谢翊,刘成的神色收敛了一些,轻轻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这儿。


    谢翊重新看向牢房内的谢翊,声音淡漠道:


    “起来吧,别装死了,我知道你醒着。”


    话落,一直没动静的谢凌忽然有了动作,抬起头朝门外望了过来。


    隔着凌乱的发丝,姜沅看到一双充满狠戾的猩红眼睛。


    “你们果然来了。”


    受过刑后,谢凌的声音嘶哑粗噶,十分难听,完全没有往日的温润模样。


    谢翊其实没什么话想对他说,只眸光冷然地看着他问了一句:


    “梁州一事,阿沅母子被困在疫城是你做的吗?”


    谢凌微微一顿,似是有些意外:


    “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没想到你心里只有那个女人。”


    谢翊连眉梢都未动一下,声音淡漠道:


    “你的事我没有兴趣知道,但你动了阿沅他们,我就绝不能放过你。”


    这话也不知道触动了谢凌哪一根神弦,令他陡然爆发:


    “你知道我最厌恶你哪一点吗?就是这种高高在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我和你同母所生,都是谢家嫡子,为何只有你能做家主,而我只能当个闲散富家翁?我不甘心!我比你差在哪儿了,凭什么?”


    谢凌疯狂地咆哮着,双手捶打地面。


    谢翊神色不变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外人似的,丝毫不为之所动。


    倒是姜沅见谢凌这般疯魔地咒骂谢翊,忍不住出言呵斥:


    “够了,你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全是你咎由自取,怎么能怪谢翊?”


    “不怪他怪谁?如果没有他,谢家就是我的!父亲偏心,都是儿子,可他却只在乎谢翊!”


    谢凌双目通红地瞪着姜沅,眼底满是愤恨。


    姜沅气极反笑,当场反驳道:


    “胡说八道!我告诉你,如果你非得要找个人来怪,那就该怪你母亲。她因为谢翊从小不在身边长大,于是便想把你留在身边,不肯让你和谢翊一样被你父亲教养长大。


    她对你百般溺爱,处处维护,舍不得你受一丁点儿苦,你父亲见状便想着干脆做个富家翁也罢,有谢翊在,你总能安稳一生,不用吃苦受累。


    可他万万没想到,你母亲把你人养废了,心却养大了。居然还想抢谢家家主的位置。你扪心自问,你有哪一点比得上谢翊?”


    一通毫不留情地斥责过后,谢凌从最初的愤怒,逐渐变为了震惊:


    “你,你怎么知道我父亲的心思?你究竟是什么人?”


    姜沅冷嗤一声,语气里满是轻蔑:


    “你看看,你到现在连我是谁都还不知道,你怎么和谢翊比?”


    说罢,姜沅往前又走了一步,目光冷冽地盯着谢翊,一字一句:


    “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我就是那个差点被你害死在梁州的姜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