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渐渐西沉，夜色缓缓降临。


    天空中笼罩着大块大块浓厚的黑云，随着十分闷热的风飘荡不定，好像预示着暴风雨将来来临。


    姚宝田从普通病房里退出来，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出事当天，的亏父亲送医及时，抢救回来，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医生嘱咐姚宝田，老人年纪大了，刚做完手术没多久，一定要多多注意，不能再受这样的刺激，影响情绪剧烈波动。


    姚宝田唯唯诺诺地点头，直到父亲从重症病房转到普通病房，那颗高高悬起的心才落了下来。


    总算能松口气。


    他守着父亲吃了点东西，护士过来确认没问题，等着父亲睡着了，才从房间里离开。


    沿着住院部的楼梯次第向上，姚宝田只觉得自己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似的，连抬起来都需要他用尽全力。


    即使他再不想面对，即使他一直用父亲还没脱离危险这样的借口为自己开脱。


    但现在，他也不得不面对。


    他的另一位亲人，现在还躺在重症病房里，生死未卜。


    金淑珍。


    他是姚宝田名义上的妻子。


    已经过了探视的时间，护士交代了姚宝田，实在要观察病人的情况，可以在门口看一会儿，但不要逗留得太久。


    姚宝田点头应下，像个机器人似的，一步一步挪到窗边。


    透过玻璃，看着躺在床上的金淑珍。


    她像是睡着了，又像是睁开了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关系，亦或者是姚宝田心虚，他居然不敢看淑珍的脸。


    只觉得那团白色的被褥，还在微弱的起起伏伏。


    姚宝田转身，倚靠在窗边，觉得自己像个飘荡在人间的游魂。


    这已经是他在医院的第三天，这三天他几乎没有合上过眼睛。


    实在困得受不了，就趴在父亲的病床边眯一会儿眼睛，很快就会被过来打针的护士叫醒。


    突然清醒的姚宝田会下意识地东张西望，他也说不清自己在害怕什么？


    是那个不停吐血的淑珍吗？


    姚宝田不知道，也不敢扪心自问。


    说来也奇怪，和淑珍结婚这么多年，姚宝田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行为习惯。


    哪怕那个家，他经常不回去。


    哪怕那个人，他一年到头跟她也说不上两句话。


    但姚宝田直到现在才意识到，有淑珍在的地方，才是他姚宝田的家。


    现在，淑珍躺在医院抢救，生死不明。


    他姚宝田就成了一缕浮萍，一个断了线的风筝，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下意识地不去想，不去问。


    只是当医生叫他商量的时候，告知他淑珍的情况时，让他在各种责任书上签字时。


    姚宝田会像一个上足了发条的木偶，机械地点头，签字。


    然后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跑回老姚的病房，蜷缩在父亲的病床前瑟瑟发抖。


    姚宝田长舒一口气，已经来看过淑珍了，自己可以坦然地回去继续陪着父亲。


    至少今天，不用接受自己良心地拷问。


    姚宝田刚抬脚要走，就看到眼前多了一双女士皮鞋。


    他抬起头，看着精致美丽的任昕。


    女人手上还提着一个温热的饭盒。


    “你怎么到这儿来，孩子呢？”


    姚宝田翕动着嘴唇，这才发现，自己嘴里全是铁锈味。


    “我妈过来了，替我在家看着孩子，我过来看看你。”任昕说着，将饭盒高高举起。


    “我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你吃一点？”


    姚宝田呆滞的目光移动到饭盒上，像是被烫醒了似的，拉着任昕，踉踉跄跄地走到走廊尽头。


    姚宝田压低声音，理智渐渐回笼，“你怎么回事？你到这里来想干什么？”


    “我还没问你呢，你是不是去找过淑珍了？是不是告诉了她我们之间的事情？”


    “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最后一句话，姚宝田是压抑着声音，从喉咙里喊出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几天没说话的关系，他只觉得上下牙齿都在打架，好几个字都没说清楚。


    任昕将饭盒放在窗台上，施施然地将头发捋到耳后，看向姚宝田的目光里，全是温和。


    像是根本没听出对方语气里的责备。


    “我担心你。到你爸的病房去找你，没看到。”


    “于是我问了问护士，猜到你可能在这里。”


    “任昕，我现在问你的是，你为什么要去找淑珍摊牌？”姚宝田握着任昕的肩膀，无力地摇晃着，质问着。


    “不逼你一把，你什么时候离婚？”任昕看着姚宝田，任由他手上渐渐用力。


    “我认识你多久了，老姚？”任昕上前一步，直视姚宝田心虚的脸。


    “一开始你怎么答应我的？你是怎么哄着我跟你睡到一块儿去的？”


    “你陪着我生下哥哥的时候，怎么跟我承诺呢？”


    “你做到了哪一件？”任昕根本就不怕姚宝田，字字句句，都戳在姚宝田虚伪的面皮之上。


    “五年前我信了，我等了，结果呢？”


    “还要我一直等下去吗？”任昕忍不住微微提高声音。


    姚宝田咬牙切齿地吼回来，“那你也不能将人逼死啊！”


    “我没有逼她！我只是告诉她实话，让她赶紧主动跟你去离婚！”


    “姚宝田，我又怀孕了！”任昕拉着姚宝田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之上。


    “这里还有一个，你准备怎么办？”


    “让他跟哥哥一样，当一个没有户口的小孩吗？”


    “还是每天晚上，哭着醒来找爸爸的时候，永远都得不到任何回应？”任昕忍不住掉眼泪。


    “我可以跟着你受委屈，我的孩子不可以，姚宝田！”


    “我告诉你，我忍够了！”


    “要么，你们现在就去离婚，要么，我们两个一拍两散，你把我们娘仨的赡养费给了，我现在就从你的生活里消失！”


    任昕双目喷火，看向姚宝田的眼神里没了一丝温情。


    她一定要姚宝田给自己一个答复，她不想再等下去。


    孩子一天天地大了，如果这个孩子都不能让她名正言顺地嫁给姚宝田，不如不要！


    姚宝田正要说话，突然重症病房打开，里面传来护士的呼声。


    “姚宝田，病人醒了，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