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淑英跌跌撞撞地跟进来，她站在周颖如身后，看不到小女儿的表情。


    只觉得房间里气压太低，让她连呼吸都费力，“这……你爸突发脑梗，送到医院去……”


    “然后就这样了。”王淑英咽了咽口水，含糊其辞地说着。


    周颖如转身，看向王淑英的表情已经没有任何温度，“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或者发电报？”


    “这……”王淑英听到嘴边的话刚要出口，就被小女儿脸上的表情骇住，只能胡乱找了个理由搪塞，“这不是花钱吗，家里为了给你爸治病，都把家底儿掏空了。”


    周颖如闭了闭眼，知道和王淑英没有任何可说的。


    她看向沈季平，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哭出来，但现在不行。


    “沈季平，替我找车子，把我爸送到市中心医院去，现在就去！”


    “不行！”王淑英一听，大惊失色，伸手拉着周颖如的胳膊，“我们没钱，不能去医院！”


    “别碰我！”周颖如一甩手，用力挣脱出来。


    王淑英没站好，嘭的一声撞到了门上。


    周克宜听见动静，赶过来一看，连忙扶住王淑英，呵斥周颖如，“小妹你怎么回事，一回来就欺负咱妈？！”


    周颖如看都不看周克宜，还没收拾到他。


    “去的路上，先到派出所报案。”周颖如目光沉沉地盯着王淑英，嘴里泛起的苦涩让她作呕。


    “就说有人虐待老人。”


    沈季平答应了一声，立刻就出门去跟邻居借车。


    周克宜拦不住沈季平，只能转头对周颖如发难，“你怎么回事？一回来就搅得天翻地覆，好好的日子怎么就过不明白呢？”


    “爸病了，已经在医院治疗过了，现在回来家里休养，为什么还要去医院，为什么还要报警？”


    “咱妈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成虐待了？”


    “周颖如，你不要得寸进尺！”周克宜抬高声音。


    “得寸进尺的是你们！周克宜！”周颖如丝毫不让，走到周庆国的床前，掀开被褥，那股臭味熏得她眼泪都要流下来。


    看到周庆国大腿里已经红肿发白的伤口，周颖如只觉得心如刀绞。


    “周克宜，瞪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就是你口中的伺候吗？”


    周颖如愤恨地目光从王淑英和周克宜脸上狠狠刮过，像是要直接将他们厚颜无耻的面皮割下来似的。


    “我告诉你们，爸的病情究竟怎么样，怎么得的，怎么治的，你们嘴里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周颖如斩钉截铁地说着，“不给我写信，不打电话，瞒着我这么欺负我爸，要是我不回家，你们是不是准备等我爸死了才通知我？！”


    “回答我，王淑英！”周颖如目光灼灼，眼里的愤怒像要把王淑英点燃了。


    王淑英缩瑟着，拼命往周克宜身后躲，“不……不是的，不是我。”


    王淑英话还没说完，沈季平就已经回来了，他走到床边，看着梗着脖子，小脸通红的媳妇，知道她今天是动了真火。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将岳父送到医院去。


    沈季平弯腰，将周庆国抱起来，顾不上老人满身污秽，臭味熏天。


    沈季平动作稳稳当当，半点犹豫都没有，领着周颖如就往门口走。


    “车在门口，我们上医院去。”


    周颖如点点头，对沈季平投去感激的一瞥。


    夫妻二人眼神交汇，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开车的是周庆国的同事许老师，也是实验小学的老教师。


    对于周家发生的事情，他们都略有耳闻。


    但那是家务事，王淑英要关起门来处理，他们外人也不好说什么。


    看到周颖如回来了，许老师松了口气。


    “许老师，这次麻烦你了。洗车的钱，等到了医院我会给你的。”周颖如看着不成人形的周庆国，觉得自己的声音都在抖。


    许老师连忙拒绝，“小周，你说这话就见外了。我和你爸是多少年的同事了，当初在学校的时候，周校长对我们都很好，如今他这个样子，我们都难受。”


    见周颖如没说话，思虑再三，许老师还是提前透了底，“小周啊，你爸出事那天，你哥哥嫂子们都回来吃饭。”


    “后来呢，就听到你们家吵起来了，然后没动静了。”


    “直到晚上快睡觉那会儿，你大哥才来敲门，说要送周校长去医院。”


    周颖如听着许老师的这些话，已经能够拼凑出事情的大概。


    她握紧自己的手，指甲都嵌进肉里，却一点都不觉得痛，“我哥哥和嫂子们都在，对吗？”


    许老师点点头，有些同情，又有些不忍地从后视镜里看了周颖如一眼，“这个……事情到底是什么样，我们也不知道，总之周校长没几天就回来了。”


    周颖如觉得全身冰冷，如履薄冰


    许老师的每一句话，都像将她脚底下的冰块再敲碎一点。


    周颖如感觉自己快要被淹没的时候，一只温热的大手伸了过来，稍稍用力，掰开自己握得紧紧的拳头。


    “媳妇，放松。”


    沈季平温和的声音像从另一个空间传递过来。


    周颖如觉得自己耳朵覆上了一层膜，什么都听不仔细。


    沈季平看到自家媳妇神色不对，凑过去，亲了亲周颖如的额头，重复了一遍，“媳妇，没事的。”


    周颖如这才觉得周身的血液恢复了流动，耳朵上的那层膜消失了。


    她抬起头，怔怔的看着沈季平，感觉到有东西滑过脸颊。


    沈季平用手一擦，周颖如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哭。


    “那群王八蛋！”周颖如忍不住骂道。


    许老师踩了刹车，停在派出所门口，他小心地问，“小周，你真要报案？”


    周颖如从包里拿出一沓钱，原本是今天带回来给父亲的。


    现在……周颖如将钱塞到沈季平怀里，“我爸就交给你了，等派出所这边处理好了，我立刻就赶到医院去。”


    沈季平犹豫了一瞬，“你一个人可以？”


    周颖如抹了一把脸，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可以。”


    “给你添麻烦了，沈季平。”周颖如打开车门，最后说了一句。


    沈季平捏了捏她的手，“永远不要跟我说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