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爷点点头，嘴唇哆嗦着，没说话。


    “阿姨目前的情况非常危险，心脏功能很差，随时可能……”张枫斟酌着用词，“我们需要尽全力抢救，但也请您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我知道，我知道……”老大爷低着头，声音带着哭腔，“从心内科转到心外，又转到你们这儿……我知道……很不好……”


    张枫看着他，心里有些奇怪。


    按理说，这么危重的病人，子女应该在场才对。


    “大爷，阿姨的子女呢？我们需要和直系亲属交代病情，并且后续的一些治疗方案，可能需要他们签字。”


    听到“子女”两个字，老大爷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抬起头，眼神更加黯淡.


    避开了张枫的目光，直接问道：“医生……你跟我说实话……美圆她……她是不是真的没得治了？”


    张枫沉默了一下。


    他不能给虚假的希望，但也不能完全掐灭对方的念头。


    “大爷，我实话跟您说，阿姨的病非常重，心脏衰竭到了很严重的地步，我们医学上称为终末期心力衰竭。”


    “之前在心内科和心外科，该用的方法可能都试过了，效果不理想。”


    “转到我们ICU，我们会动用所有能用的手段，尽最大的努力去维持她的生命，看看能不能闯过这一关。”


    “但是，”张枫加重了语气，“风险极高，预后非常不乐观。您心里一定要有数。”


    “能不能请阿姨的孩子们过来一趟？”


    “我们需要和他们详细谈谈后续的治疗选择，包括一些有创操作的风险，比如……”


    没等张张枫说完，老大爷突然打断了他，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嘶哑：


    “我们……没有儿女。”


    “就我们老两口。”


    张枫愣住了。


    没有儿女？


    就两位老人相依为命？


    老大爷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出这句话，浑浊的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


    他猛地站起来，一把抓住张枫的手臂，枯瘦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医生！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


    “美圆她想活下去啊！她刚才还跟我说，她想活下去！”


    “你救救她，给她做手术吧！不管花多少钱！只要能救她！”


    老人的情绪彻底失控，眼泪顺着脸上的皱纹滚落下来。


    “她现在还不能死！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她不能死，我也必须得健康的活着啊！”老大爷的声音哽咽着，带着无助。


    “任务？”


    张枫脑子有点懵。


    什么任务？


    救人治病，还有什么任务？


    旁边的谢毅也凑了过来，显然也听到了老大爷最后那句撕心裂肺的话。


    他拍了拍张枫的肩膀，又看向陈大爷，脸上带着询问。


    陈大爷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浑浊的眼睛望着天花板，泪水无声地滑落。


    办公室里一时只有老人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过了好一会儿，陈大爷才缓缓开口。


    “四十年前……整整四十年了……”他伸出颤抖的手，比划着。


    “那时候，我们带着两个孩子……女儿四岁，儿子才两岁……”


    “小儿子身体不好，我们带他去许州市医院看病。”


    “就在汽车站……人多得很……”


    陈大爷的声音哽咽起来，痛苦地闭上眼睛。


    “一眨眼的功夫……就一眨眼的功夫啊！”


    “几个天杀的人贩子……把我们撞开……抢走了女儿……”


    “我追……我拼了命地追……没追上……”


    “等我回去……美圆她抱着儿子，人都傻了……”


    张枫和谢毅的心都揪紧了。


    人贩子……女儿被抢……


    这简直是人间惨剧！


    陈大爷继续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沉，充满了无尽的悔恨。


    “为了找女儿……我们报了警，到处贴告示……耽误了给儿子看病……”


    “等我们再想起带儿子去医院……晚了……”


    “医生说……耽误了最佳治疗时间……孩子……没了……”


    说到这里，老人再也控制不住，趴在桌子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张枫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看向老人的目光充满了同情。


    谢毅更是气得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所以……”张枫艰难地开口，“这些年，你们一直在找女儿？”


    陈大爷抬起布满泪痕的脸，用力点点头。


    “找！怎么不找！”


    “从许州找到省城，又从省城找到其他地方……能想的办法都想了，能去的地方都去了……”


    “美圆她……刚丢了女儿，又没了儿子……整个人都垮了……”


    “她怪自己，说没看好孩子……好几次……都想不开……”


    老人的声音带着恐惧的后怕。


    “是我拉着她，我说，女儿还没找到呢！我们得活着！总有一天能找到！”


    “就是这个念想……支撑着我们活到了今天……”


    “美圆她这次病得这么重，还是念叨着……一定要找到女儿……不然她死不瞑目……”


    陈大爷看着张枫，眼神里是绝望的恳求。


    “医生，你明白了吗？这就是我们的任务！”


    “找到女儿！亲口跟她说声对不起！告诉她，爸爸妈妈找了她一辈子！”


    “只要能找到她……我……我就是现在闭眼，也值了！”


    谢毅听得眼眶发红，猛地一拍桌子，发出“砰”的巨响！


    “操！”


    他爆了句粗口，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形。


    “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儿啊！”


    他几步走到陈大爷面前，蹲下身，抓住老人的胳膊。


    “大爷！你等着！”


    “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帮你找！我他娘的一定帮你把女儿找到！”


    “就在你老伴儿……就在周阿姨闭眼之前！一定找到！”


    “谢毅！”张枫皱眉，想提醒他别冲动，现在最关键的是周美圆的病情。


    谢毅却猛地回头，眼睛瞪得溜圆。


    “你闭嘴！”


    “救人的事你负责！你是专家！”


    “找人的事，包在我身上！”


    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陈大爷怔怔地看着谢毅，浑浊的眼睛里重新蓄满了泪水。


    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用力地点着头，眼泪流得更凶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赵家铭走了进来。


    他看到眼前的景象，愣了一下，随即快步上前。


    “陈大爷？这是怎么了？”


    他看到老人泪流满面，又看了看情绪激动的谢毅和一脸凝重的张枫。


    “大爷，您别太激动，身体要紧。”赵家铭扶住陈大爷的胳膊，柔声安慰道。


    “周阿姨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转到了单间的无菌病房，这样更利于控制感染，对她的恢复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