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起身离开了。


    留下她一个人，在那个昏暗的角落里，眼泪无声地滑落。


    家世差距？


    这理由，多可笑。


    现在想起来，心口还是会隐隐作痛。


    她收回目光，看向对面的张枫。


    他还是那个样子，眉眼清俊，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疲惫和沧桑。


    时间，好像改变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张枫看着她冷淡的侧脸，心里不是滋味。


    他知道，她还在气头上。


    换谁等了快两个小时，心情都不会好。


    何况，还是他张枫，让她等了这么久。


    空气有点凝滞。


    张枫想找点话说，缓和一下气氛，但张口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道歉的话已经说过了。


    解释？好像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没带手机就是没带手机，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单润妍却在这沉默里，思绪又飘远了。


    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张枫的时候。


    那是个初秋的午后，天气好得不像话。


    她刚进大学，对偌大的校园还很陌生，七拐八绕的，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一片僻静的小树林。


    林子深处有个白色的旧凉亭。


    他就坐在凉亭的长椅上，手里捧着一本厚厚的专业书，看得入了神。


    那一刻，时间都慢了下来。


    她站在不远处，鬼使神差地没有离开，就那么静静地看着。


    看着那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少年，清瘦，专注，带着一种与周围喧嚣隔绝的宁静气质。


    她后来才知道，他叫张枫，是医学院出了名的学霸，也是……出了名的穷学生。


    可她一点也不在乎。


    她甚至有些羡慕，又有些崇拜。


    羡慕他能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崇拜他即使身处逆境，也能凭着自己的努力闪闪发光。


    她从未因为那些所谓的“家境贫寒”而看轻他半分。


    反而，是那种专注和上进，让她心生好感，一步步靠近。


    那时的他，多好啊……


    不像现在。


    单润妍收回思绪，心里那点因等待而生出的委屈和失落，又沉淀了几分。


    服务员适时地过来：“两位好，请问现在可以点餐了吗？”


    “可以。”张枫把菜单递给单润妍，“看看想吃什么。”


    单润妍也没客气，接过来，快速扫了一眼，点了几个招牌的点心和粤菜。


    她其实没什么胃口。


    等他的那段时间，心里又烦又乱，不知不觉就喝了小半瓶红酒。


    现在酒劲有点上来了，头晕乎乎的。


    张枫也点了几个菜，然后对服务员说：“再要一壶普洱，谢谢。”


    他看出来了，她脸色不太对，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等菜的间隙，两人依旧没什么话。


    张枫几次想开口，都被单润妍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给堵了回去。


    他只能默默给她倒了杯热茶：“喝点茶，解解酒。”


    单润妍瞥了他一眼，没说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热茶下肚，胃里舒服了些，但头还是晕。


    菜很快上齐了。


    精致的粤式点心，色香味俱全。


    搁在平时，单润妍肯定食指大动，但今天，她只是象征性地夹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张枫看在眼里，也没说什么，只是把自己碗里的虾饺皇夹给她。


    “这个你以前挺爱吃的。”


    单润妍动作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拒绝。


    一顿饭，在沉默和偶尔的餐具碰撞声中，吃得异常压抑。


    张枫吃得很快，或者说，他根本没怎么吃，大部分时间都在观察单润妍。


    见她放下筷子，他也停了下来。


    “吃饱了？”


    “嗯。”单润妍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酒劲彻底上来了，眼前的东西都开始晃。


    “不舒服？”张枫倾身，语气带着关切，“是不是喝酒了？”


    单润妍没否认，声音有点含糊：“等太久，无聊，就喝了点。”


    张枫心里一揪。


    又是他的错。


    “我送你回去吧。”他果断地说。


    单润妍抬眼看他，眼神有些迷离。


    送她回去？


    她几乎是立刻就点了头：“好。”


    张枫起身去结账，单润妍扶着桌子站起来，晃了一下。


    张枫快步回来扶住她：“小心点。”


    温热的体温透过薄薄的针织衫传来，单润妍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想挣开，但头晕得厉害，只能由他扶着。


    “你住哪？”张枫问。


    “盛世花园。”


    张枫脚步一顿。


    盛世花园？就在医院旁边，是市里有名的高档小区。


    看来这几年，她过得确实不错。


    也好。


    “开车了吗？”他又问。


    “嗯，开了。”单润妍报了个车牌号。


    “行，那我开你的车送你。”张枫扶着她往外走。


    到了餐厅门口，晚风一吹，单润妍打了个哆嗦，酒劲似乎更猛了，脚下发软，几乎站不住。


    张枫皱眉：“能走到停车场吗？”


    单润妍试着走了两步，身子直打晃。


    “啧。”张枫停下脚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停车场方向，干脆利落地在她面前半蹲下身子，“上来，我背你。”


    单润妍愣住了。


    背她？


    她看着他宽阔却不显臃肿的后背，鼻尖突然有点酸。


    “快点啊，愣着干嘛？”张枫催促道。


    单润妍吸了吸鼻子，不再犹豫，趴了上去。


    张枫轻松地将她背起，稳稳地站直身体。


    她的体重很轻，比他记忆中还要轻。


    单润妍下意识地搂紧了他的脖子，脸颊贴在他温热的颈侧。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度，熟悉的……背。


    她闭上眼睛，贪婪地感受着这久违的靠近。


    多久了？


    多久没有人这样背过她了？


    好像……从他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她记得，他第一次背她，是大二那年。


    他们去看第一场电影，她为了好看，特意穿了一双新买的高跟鞋。


    结果电影散场，下楼梯的时候，一脚踩空，狠狠崴了脚。


    当时脚踝肿得老高，疼得她眼泪直打转。


    电影院离学校还有段距离，他又没钱打车。


    最后，也是这样，他二话不说，蹲下身子，把她背了起来。


    一步一步，从电影院，慢慢走回学校。


    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趴在他背上，疼，但是心里却甜丝丝的。


    那时候的张枫，虽然穷，却给了她全部的温柔和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