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个官吏急急忙忙跑了过来，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章光岳认出是自己的人，皱了皱眉，向众人请罪后，出门了解情况。


    当得知有百姓抓到一对吃小孩的夫妇，顿时火冒三丈，同时又冷汗直流。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朝廷钦差到的时候出事，关键还有外邦使臣在此。


    “章知县，可是县里出了急事？要不你先回去，哦对了，华国的高总督还有她夫人决定将第一所蒙养院建在你们上海县，你可带着他们一道前去考察选址。”


    张知府走了出来，疑惑道。


    “知府大人，是这样的...”章光岳压低声音，将县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张知府。


    “嘶...这下麻烦了，若是被上面知道，此等丧尽天良之事发生在我们松江府，而且还刚好被外邦使臣看到，陛下绝对大怒！”


    张知府倒吸一口凉气，紧张地捋起长须。


    他可是听说过皇帝亲自前往鲁省办案的事情，据说是官商勾结，贩卖儿童。


    是真怕到时候崇祯听说后，一道圣旨下来，把他们也给办了。


    内阁大臣都是说杀就杀，更别说他们这些地方官员。


    “此事不宜声张，你赶紧回去把事解决了，别让李公公知道，他今天就走，我来帮你拖住那两位华国特使。”


    “好好好，多谢张知府。”


    章光岳擦了把汗，火速往回赶。


    ......


    上海县的县衙内，傅大婶和她丈夫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


    两人眼神麻木，也不再挣扎，似乎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她们就算不去捡小孩吃，也会被饿死。


    县衙外面，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郑毕文和那位失去哥哥的小女孩则是站在县衙内。


    “砰！”


    “人证物证俱在，你夫妇二人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章光岳一拍惊堂木，满脸怒意。


    “回知县老爷，就算我们不吃，那些孩子也要饿死，而且你们难道就没吃人吗？真正在吃人的，一直都是你们这群衣冠禽兽！”


    “我们本来不用吃人的，是官府把我们的粮食全部收走了，让我们活不下去，我三个儿子五年前去北方打仗，一个都没有回来，剩下的大儿子也病死了！”


    “你们所有人都该死，都该死，皇帝也该死！我只恨没能吃了他的肉！”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怜我世人，有神天天降......”


    男人忽然开口，说着说着，状态逐渐癫狂，语气之中充满了委屈和愤怒，最后甚至大声颂唱起了民间宗教用语。


    几个衙役立马上前将其按住，并捂住嘴巴。


    章光岳听到这大逆不道之言，气的胡子直跳，但却无法反驳。


    因为对方说的没错，把百姓一步步逼到这种地步，朝廷还有全天下的官员，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松江府的粮食是够的，而且很充足，但不在官府手里。


    朝廷要粮食，要收税，也只能去搜刮穷人身上的三瓜两枣。


    可是他一个小小知县，就算看不惯这些，又能做些什么呢。


    “县尊，这对夫妇该如何处置？”


    “杖刑。”


    “怎么个杖刑法？”


    “就是，杖...刑！”章光岳重重敲了敲桌子。


    衙役心领神会，明白知县这是要把人杖死。


    因为如果判处死刑的话，他们需要向朝廷刑部走死刑复核程序，程序很麻烦。


    但是打屁股也能把人打死，还不用走程序。


    为了给百姓一个交代，吃人夫妇被押送刑场，公开执行杖刑。


    原本是要打三十大板，但只打了十几下，两人就彻底没了生息，皮开肉绽，因为每一下都势大力沉。


    “完了完了，好像打死了。”


    “打得好！”


    “杀得好！”


    围观群众纷纷拍手称快。


    天空中，绵绵细雨还在下，打湿了人们的衣裳，刑台上的血液，顺着雨水不断往下流。


    “大哥哥，现在可以去找我哥哥了吗？”


    人群最后方，小女孩拉了拉郑毕文的手。


    而郑毕文仿佛没听见般，呆愣愣地看着这一切，他的胸膛快速起伏，目光深处满是愤怒。


    不是愤怒那对夫妻把小女孩的哥哥吃了，而是对自己和自己的家族，还有朝廷感到愤怒。


    愤怒这一切悲剧的源头。


    “你哥哥，他一个人走了。”良久后，他重重吐出一口气。


    “哥哥说不会丢下我的...”小女孩嘴唇微颤，泪水在眼中打转。


    没有哥哥，仿佛天塌了，周围人潮涌动，但却感觉这个世界只剩自己一人。


    她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存活下去。


    从河南一路到这，上千公里的路途，是仅比她大两岁的哥哥，带着她安然无恙的抵达。


    一路上，她哥哥偷摸抢骗，什么手段都用过，只为带她活着到达江南。


    如果要把她丢下的话，在路上就丢了，何必等到现在。


    人群渐渐散去，很快刑场周围就只剩他们二人。


    “大哥哥，那两人真的吃人了吗？”小女孩继续问道。


    郑毕文点了点头。


    瞬间，一股极度的恐惧从心底涌出，小女孩缓缓转头，望向刑台上的两具尸体，似是明白了什么，瞳孔震颤。


    难受的仿佛呼吸都要停滞。


    “咚咚咚，咚咚咚...”


    就在这时，街上响起一阵锣鼓声。


    “好消息好消息，县里要办蒙养院，所有八岁以下的流民都跟我来，八岁以上的也不要乱跑，官府很快就会下文，另行安置你们！”


    几名官差笑容灿烂，领着一群流民孩童走了过来。


    孩童们的脸上，虽然还有些茫然，但眼中无不闪烁着希望的光芒。


    “这位差爷，蒙养院是怎么回事，朝廷办的吗？”郑毕文好奇上前，拦住领头官差。


    “原来是孙公子！”官差一眼认出郑毕文，连忙躬身：“是海外汉髡办的，都是汉髡出钱，不过我听说蒙养院里的小孩长大后，都要被送出海。”


    “但这样也不错，至少这些无父无母的娃娃不用在这里等死。”


    这名官差虽然没少欺负百姓，但终究是人，他此刻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多谢。”郑毕文点了点头，对汉髡愈发好奇，第一印象就充满好感。


    他早就知道，‘同社’的出现与汉髡所在的华国有关。


    也看过很多华国的书籍，有些东西他当时无法理解，但现在，他似乎能理解了。


    “走，我带你去蒙养院。”


    郑毕文牵起小女孩的手。


    他原本是想自己收养，但怕家人不同意，另外就算可以带回家，小女孩长大后顶多在他家当个奴仆丫鬟。


    并不会因为是他收养的，就真成亲人。


    所以他觉得，送小女孩去汉髡办的蒙养院，是个更好的选择。


    “哥哥他...呜哇哇哇！”


    原本小女孩还能忍住不哭，但一听说有人要办蒙养院，她就知道，自己不用再天天饿肚子了。


    可是明明哥哥可以和自己一起去的。


    走了那么久，一路的颠沛流离，最后就差一点。


    郑毕文的心情也是十分难受，这对兄妹为了追寻活下去的希望，跋山涉水，走了千里路，哥哥最后却倒在了黎明之前。


    怪那对吃人夫妇吗？不！罪魁祸首另有其人。


    一颗种子在他心里悄然种下。


    ......


    两个月后，1640年9月21日。


    辽东地区紧张度飙升，几方势力都在为大战做准备。


    南方，大琉球南部遭遇巨大台风，出现大量伤亡和财产损失，军队被派去救灾，殖民越南的行动，被迫推迟。


    明廷得知后，命福建的官员，象征性提供了一些物资援助。


    熊文灿没有闲着，已经派人前往了安南莫朝，试探对方的态度。


    同时，高振这边也派出密探，深入明朝腹地，与李自成、张献忠等农民军进行秘密联系。


    百万大流民的消息这时候也传到了本土。


    ......


    京海市，盘古城，元首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