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四年，初秋。


    海风已带上了些许凛冽的意味，卷着浪涛，一遍遍冲刷着望昭港的礁石。皇宫御书房内，炭火驱散了微薄的寒意，裴明熙正埋首于案前堆积的政务中。三年的磨砺，让她眉宇间的稚气褪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与威仪，只是那身影，在宽大的御座映衬下，依旧显得有些单薄。


    棠雨从外面快步进来，脚步轻盈，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与喜色。她走到近前，几乎是贴着裴明熙的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激动：“陛下，船岛来了好消息！温将军派人传信，我们的龙霆舰……成了！”


    笔尖在奏章上顿住，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裴明熙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迸发出璀璨的光芒，如同暗夜中被点亮的星辰。


    “当真？”她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霍然起身，带动了宽大的袍袖，“走！立刻去船岛！”


    侍立在一旁的梨雪见状，连忙取过一件厚实的斗篷。近日海上风浪颇大，陛下虽已习惯了舟船劳顿，但她们这些贴身侍奉的人，总是放心不下。她一边仔细地为裴明熙系上披风的带子，一边柔声劝道：“陛下，海上风急浪高，让奴婢陪着您同去吧。”


    裴明熙抬手整理了一下衣领，摇头道：“你和棠雨留在宫中。太外祖父和太外祖母年事已高，需要人细心照料，宫中不可无人主事。有亲兵护卫在侧即可，无需担心。”


    梨雪和棠雨对视一眼，心中了然，也带着几分无奈。自打温老爷子和温老夫人到了大齐，陛下恨不能将宫里所有得力的人都拨去伺候二老，她们这两个原本寸步不离的贴身女官，如今想跟着陛下出趟远门都难了。知道拗不过，两人只得躬身应下，细细叮嘱随行亲兵务必护得陛下周全。


    裴明熙正要动身，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高声通禀：“报——！大昭有船来！是官船！”


    一名风尘仆仆的斥候在宫门口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地传入殿内。


    裴明熙脚步一顿，疑惑地蹙起眉头。大昭官船？她并未接到任何来自父皇母后的传信，也非约定好的补给时日，怎会突然有如此规模的官船抵达？


    “宣。”她沉声道。


    斥候被引至殿内，再次跪倒回话：“启禀陛下，来的官船极大，楼高数层，旌旗招展，是属下从未见过的大船！属下快马加鞭先行回来报信，此时那船应已靠岸了。”


    极大的楼船？裴明熙心中疑窦更深，同时也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她当即改变了行程，龙霆舰固然重要，但这突如其来的大昭官船，更让她心生牵挂。


    “移驾码头！”


    望昭码头，因为这艘突然造访的巨型楼船，比往日更加喧闹。那船体巍峨如山，桅杆高耸入云，确实非寻常官船可比。岸上，大齐的官员和守卫早已列队等候，人群翘首以盼。


    裴明熙的御驾抵达码头时，楼船的踏板已然放下。率先从船上走下的，是四位身着大昭禁军服饰、气宇轩昂的年轻将领。他们容貌俊朗，身姿挺拔，眼神锐利中带着几分见到新事物的好奇。裴明熙目光扫过，认出这四人正是大昭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汪亦安、李少泽、陈砚和周远峰。他们皆自己亲自从四珍岛带回去的人，放在弟弟身边陪着他一起成长，如今看来正如自己所想，四珍岛的四大家族都极力培养着四个家族里少年，成为太子的肱股之臣，唯有如此，弟弟身边的人才是最忠诚可信的，伴读与护卫长达四年之久，他们情同手足。


    然而，让裴明熙心跳骤然加速的，是紧随这四人之后，出现在船舷边的那个小小身影。


    他穿着一身杏黄色的太子常服，个头比三年前高了不少，面容长开了些，依稀可见父皇裴祈安的轮廓，但眉眼间那份纯净与聪慧，却更像母后温令仪。他被汪亦安小心地护着，一步步稳健地走下踏板，目光在接触到岸上那道熟悉的红色身影时，瞬间亮了起来。


    “阿姐！”裴佑玺几乎是脱口而出，忘记了身份的束缚，像只归巢的雏鸟，加快脚步奔了过来。


    裴明熙站在原地，看着飞奔而来的弟弟，眼眶微微发热。她强忍着情绪，待裴佑玺跑到近前，才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他的肩膀，上下仔细打量着。


    “无染！”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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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随即端正了神色，轻声道，“要叫皇姐。”


    弟弟如今是太子，太子的威仪是任何时候都需要维护的。


    裴佑玺立刻会意，后退半步，规规矩矩地拱手，行了一个标准的臣子见国君之礼：“大昭太子裴佑玺，参见齐皇陛下。”只是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和亮晶晶的眼睛，泄露了他内心的雀跃。


    裴明熙心中软成一片，伸手将他扶起：“太子殿下远来辛苦，不必多礼。”她目光转向裴佑玺身后的四位年轻将领。


    汪亦安、李少泽、陈砚和周远峰四人齐齐单膝跪地，声音洪亮：“臣等参见齐皇陛下！”


    “诸位将军请起。”裴明熙虚扶一下，目光在接触到汪亦安时，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瞬。汪亦安恰在此时抬头，两人目光一触即分。他迅速垂下眼帘，耳根却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心中犹如擂鼓。她终究和寻常女子是不同的，成为了齐皇陛下，如今愈发显得光芒夺目，那份介于少女的清丽与君主的威仪之间的独特气质，让他不敢直视，却又忍不住心生向往。


    裴明熙并未多想，只当是舟车劳顿所致。她看着弟弟，柔声问：“无染，父皇母后可安好？你们为何突然前来，也不提前知会一声？”


    裴佑玺兴奋地说：“父皇母后一切都好，就是特别想念阿姐！母后说大齐如今定然气象一新，让我来看看，也顺便历练一番。父皇特意调拨了这艘新造的观澜号给我们，说是在海上稳当些。”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孩童式的炫耀，“阿姐，汪大哥他们现在可厉害了！父皇说让他们来帮阿姐，也是想要看看这一年多来，战舰怎么样了！”


    裴明熙心中了然，父皇母后这是将最信任的伙伴和未来的栋梁都送到了大齐，既全了骨肉相聚之心，也有磨砺无染的心思，自己也希望无染能早一些独当一面，期待着父皇和母后能来大齐看一看，牵着弟弟的手：“累不累？”


    “不累。”裴佑玺头一遭出海，虽说一路上也有疲惫的时候，可见到了姐姐，哪里还有累的感觉？


    “咱们去船岛！”裴明熙说：“给你看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