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的空气依旧那么提神醒脑，混杂着绝望与铁锈的芬芳。


    索恩踱到那个自称“瘦猴”的奴隶文书面前，罗德队长像一尊铁塔般立在他身后。


    “名字？”索恩拉过一张吱呀作响的木凳，坐下。


    那奴隶哆嗦了一下，声音细若蚊蚋：“小人……小人名叫吉克。”


    “吉克啊。”索恩点点头，示意卫兵，“给他弄点吃的，再来碗干净的水。瞧这瘦的，风大点都能吹跑了。”


    卫兵很快端来一些肉干和一碗清水。


    吉克，或者说瘦猴，看着食物，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渴望，却又带着一丝犹豫和恐惧，望向索恩。


    “吃吧，不是断头饭。”索恩语气轻松，像是在拉家常，“跟我说说那沙豺王，还有他的沙漠鬣狗。说得好，以后这肉干管够。”


    瘦猴狼吞虎咽地将肉干塞进嘴里，又猛灌了几口水，这才缓过一口气。


    他抹了抹嘴，眼中闪过一丝被食物收买的“感激”：“殿下，那沙豺王……简直不是人！暴躁、嗜血，动辄打骂我们这些奴隶，心情不好就杀人取乐！”


    “哦？具体说说。”索恩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膝盖。


    “他的主力部队，大概有两百来号人。”瘦猴压低声音，眼神闪烁，“其中最精锐的是狼骑兵，足有三十骑！那些沙狼，比牛犊子还壮，凶得很！”


    这数字与雷恩第一次侦查到的相差不大，但索恩注意到，瘦猴在说“三十骑”时，眼珠子不自觉地朝左上方瞟了一下。


    “那他最近，有什么大动作的计划吗？”索恩貌似随意地问。


    瘦猴连忙摇头：“没……没有！殿下，沙豺王最近抢了一批货，正在营地里享乐呢！他说……他说无光镇这种穷地方，不值得他亲自出手，等手下人什么时候闲得慌了，再来随便抢抢就行。”


    “是吗？”索恩的嘴角勾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他倒是挺自信。”


    他站起身，踱了踱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瘦猴听：“这沙豺王，以为我们是软柿子，想捏就捏？哼，他不动，我们就不能动他吗？”


    索恩猛地回头，盯着瘦猴：“你说，如果我派一支精锐小队，趁着夜色，天天去他们营地外头敲锣打鼓，放几支冷箭，让他们睡不成觉，日夜不宁，他会怎么样？”


    瘦猴的脸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旋即又被更深的恐惧覆盖：“殿下……殿下三思啊！沙豺王营地守卫森严，这么做……太危险了！”


    “危险？”索恩嗤笑一声，“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无光镇不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我要让他们变成惊弓之鸟，日夜不宁！这叫‘敌疲我扰’之策！”


    他大手一挥：“罗德，今晚就点齐人手，咱们也别闲着，给沙漠鬣狗送点‘宵夜’去！”


    “殿下英明！”罗德瓮声瓮气地配合道，独眼中却闪过一丝了然。


    瘦猴听着他们的对话，头埋得更低了，身体控制不住地轻微颤抖。


    索恩没再理会他，转身离开了地牢。


    回到书房，索恩立刻召来雷恩骑士。


    “雷恩，你辛苦一趟，再带两个机灵的兄弟，潜回枯骨沙海。”索恩压低声音，“给我盯死了沙豺王的营地。我要知道，他们这两天晚上，是不是真的像那个瘦猴说的那么‘安逸’。尤其注意，如果他们营地有什么异常的动静，或者加强了戒备，立刻回来报我！”


    “殿下是怀疑那个吉克？”雷恩低声问。


    “奥斯卡欠他一个小金人。”索恩端起莉莉刚送来的茶，吹了吹热气，“去吧，记住，万事小心。”


    “遵命！”雷恩领命而去。


    索恩看着雷恩的背影，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这瘦猴，要么是真被沙豺王虐待惨了，想投诚，顺便夸大其词，好让自己显得更有价值。


    要么，他就是沙豺王放出来的烟雾弹，故意示弱，引诱自己轻敌冒进，或者，传递假情报，干扰自己的判断。


    那个“近期无大规模进攻计划”的情报，太刻意了。


    就像考试前学渣拍着胸脯说“这题不考”一样，可信度不高。


    而自己那番“夜间袭扰”的言论，就是扔出去的鱼饵。


    如果瘦猴是间谍，他一定会想办法把这个“重要情报”传递回去。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一名负责看守地牢的卫兵慌慌张张地跑来报告：“殿下！不好了！那个……那个叫吉克的奴隶，不见了！”


    “哦？怎么不见的？”索恩故作惊讶，放下了手中的书。


    “昨晚……昨晚后半夜，小的们有些困倦，打了个盹，醒来就发现人没了！地牢的锁……好像被人从里面用东西给捅开了！”卫兵冷汗直流。


    “废物！”罗德队长在一旁怒喝一声。


    “行了，罗德。”索恩摆摆手，脸上却露出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跑了就跑了吧，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而已。”


    他心中暗道：“鱼儿，上钩了。就看沙豺王那条大鱼，会不会咬这个钩了。”


    枯骨沙海，沙漠鬣狗的营地。


    瘦猴，也就是吉克，连滚带爬地冲进沙豺王那顶最大的，用各种兽皮拼接而成的帐篷。


    “大王！大王！小的回来了！有重要情报！”吉克扑倒在地，气喘吁吁。


    帐篷内，酒气熏天。


    一个满脸横肉，身材魁梧如同棕熊的壮汉，正搂着两个衣着暴露的女人喝酒，他便是沙漠鬣狗的首领，沙豺王。


    “嗯？”沙豺王眯起被酒精和欲望染红的眼睛，看向地上的吉克，“你这废物，不是被无光镇那小子抓去了吗？怎么活着回来了？”


    “大王！是小的机灵，骗取了那小子的信任，趁夜逃回来的！”吉克连忙邀功，“那索恩……索恩殿下说了，他要……他要派人夜袭我们营地！说要让我们日夜不宁！”


    “夜袭？”沙豺王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耳的狂笑，“哈哈哈哈！就凭无光镇那百十来号老弱病残？还想夜袭老子？他是活在梦里吗？”


    旁边一个独眼刀疤脸的头目也淫笑道：“大王，我看那小子是吓破胆了，想用这种小伎俩吓唬我们呢！”


    “没错！”沙豺王一巴掌拍在身旁女人的屁股上，引来一阵娇嗔，“传令下去，今晚加强戒备！老子倒要看看，他索恩有什么本事来夜袭！来了，就让他有来无回！正好抓几个活的，给兄弟们添点乐子！”


    吉克见沙豺王采纳了他的“情报”，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脸上却依旧是惶恐不安的表情。


    当天夜晚，沙漠鬣狗的营地果然加强了巡逻。


    火把燃得更旺，巡逻的强盗数量也增加了一倍。


    然而，一夜过去，风平浪静，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只有几只夜鸟的叫声，和远处沙丘被风吹动的声音，让那些本就精神紧张的强盗们自己吓唬自己了好几次。


    “妈的，折腾了一晚上，毛都没有！”一个强盗打着哈欠，骂骂咧咧。


    第二晚，沙豺王依旧不信邪，再次下令严加戒备。


    结果，依旧是平安无事。


    除了强盗们自己因为过度紧张，把一块被风吹动的破布当成敌人，虚惊一场，砍了半天。


    连续两晚的草木皆兵，让整个营地的强盗都疲惫不堪，怨声载道。


    沙豺王坐在帐篷里，脸色铁青。


    他再蠢也明白过来，自己被耍了！


    那个索恩，根本就没派人来！


    他是故意放出假消息，让自己这边的人白白折腾，消耗精力！


    “妈的！被那小子当猴耍了！”沙豺王一脚踹翻了面前的酒桌，酒水食物洒了一地。


    “吉克！给老子把那个废物吉克拖进来！”沙豺王怒吼道，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


    很快，面如土色的吉克被两个强盗粗暴地拖了进来，扔在地上。


    “大……大王饶命！小的说的都是实话啊！”吉克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


    “实话？”沙豺王狞笑着走上前，一把揪住吉克的头发，将他提了起来，“老子让你说实话！老子让你当双面间谍！你他妈的把老子当傻子耍！”


    他蒲扇般的大手左右开弓，狠狠扇在吉克脸上。


    “啪！啪！”


    吉克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嘴角溢出血沫。


    “大王……我……我是被逼的啊！索恩他……他用我的家人威胁我！”吉克哭喊着，试图辩解。


    “家人？”沙豺王眼中凶光一闪，“老子先送你去见你的家人！”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弯刀，帐篷内的女人们发出刺耳的尖叫。


    “噗嗤！”


    鲜血喷溅，染红了帐篷的地面。


    吉克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眼睛瞪得溜圆，充满了不甘和恐惧。


    沙豺王将弯刀上的血迹在吉克的破烂衣服上擦了擦，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怒气未消。


    “索恩！”他咬牙切齿地低吼，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杂种！竟敢戏弄老子！”


    他猛地冲出帐篷，对着外面聚拢过来的强盗们咆哮：“传我命令！所有人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明日一早，集结所有能动弹的人！老子要亲率大军，踏平无光镇！把那个索恩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吼！”


    强盗们被沙豺王的凶焰所慑，也或许是被压抑了两晚的憋屈所引爆，纷纷举起武器，发出嗜血的嚎叫。


    整个营地，杀气腾腾。


    就在沙豺王下达总攻命令，整个沙漠鬣狗营地都陷入一种狂热的备战状态时。


    无光镇外，几匹快马疾驰而来。


    雷恩骑士风尘仆仆，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凝重，冲进了领主府。


    “殿下！”雷恩见到索恩，顾不上行礼，急声道，“沙豺王……沙豺王疯了！”


    索恩心中一凛，示意他坐下说。


    “殿下，我们这两日潜伏在沙豺王营地外围，亲眼所见。”雷恩喘了口气，继续道，“第一晚，他们营地确实加强了戒备，但并无袭扰。第二晚也是如此。今天下午，沙豺王突然暴怒，当众斩杀了一个据说是从我们这边逃回去的间谍，然后……然后他下令，明日一早，全军出动，目标，无光镇！”


    “全军出动？”索恩眉毛一挑。


    “是的，殿下！”雷恩语气沉重，“我们观察到，他们不仅集结了自身的主力，还强行征召了附近几个依附于他们的沙漠小部落的战士，总兵力……恐怕不下三百人！狼骑兵也全部出动，看样子是要跟我们决一死战！”


    三百人！


    这个数字，让书房内的空气都凝固了几分。


    罗德队长握紧了拳头，关节发出“咯咯”的声响。


    巴雷特和莱顿学士的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


    索恩深吸一口气，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反而有一股强烈的战意在眼中燃烧。


    “好啊，来得好！”他猛地一拍桌子，“省得我们再费心去找他们了！”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罗德，巴雷特，莱顿学士，立刻召集所有核心人员，包括希尔瓦娜首领！紧急军事会议！”


    “敌人倾巢而出，正是我们一劳永逸解决他们的机会！”


    “传我命令，无光镇，全体备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