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步步为营

作品:《打进大明,比考进大明容易

    河南府郊外,一片新辟的墓地。


    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寒风卷着残雪,掠过枯黄的草地,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一座新坟前,立着一块简单的木牌,上书黑袍军义士阎公行之墓。


    坟是衣冠冢,里面只埋着阎行生前常穿的一件旧布衫。


    冯户手段酷烈,碎剐之后竟连尸骨都未留下,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纸钱如同灰色的蝴蝶,在寒风中漫天飞舞,纷纷扬扬,落满了坟头和周围跪倒的一片人。


    阎家的族人,男女老幼,披麻戴孝,哭声震天。


    女眷们捶胸顿足,哭喊着行哥儿,孩子们被气氛感染,也跟着哇哇大哭。


    白发苍苍的阎氏族老,拄着拐杖,老泪纵横,身体因悲痛和寒冷而剧烈颤抖。


    阎赴站在最前面,臂缠宽宽的白布,脸色如同此时的天气,冰冷得没有一丝表情。


    他没有哭,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紧握的双拳,指甲早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丝丝血迹,顺着手腕流下,滴落在冻土上,瞬间凝结成暗红的冰珠。


    他死死咬着牙关,下颌线绷得如同铁石,目光穿透漫天纸钱,仿佛要望向遥远剿匪军大营中的冯户那阉人。


    张居正、赵渀、张炼等黑袍军核心人物肃立在他身后,同样臂缠白布,面色沉痛。


    他们不仅是来哀悼阎行,更是来表达一种态度,黑袍军上下,休戚与共。


    葬礼的流程在一种悲壮而压抑的气氛中完成。


    当最后一锹土盖上坟头,哭声暂歇,只剩下风在呜咽。


    老旅帅赵渀第一个踏出一步,他须发皆已花白,眼神却锐利如鹰,对着阎赴,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


    “大人,阎行为咱黑袍军流尽了血,我老赵家,没有孬种,我请命,让我家族中子弟,即刻前往各受灾州县,救灾民,运粮草!最危险的地方,让他们去!不能让行兄弟白死!”


    阎赴深深看了一眼赵渀,这个昔日的老卒,把赵家族人都接过来了,没想到如今他有这样破釜沉舟的勇气。


    他话音未落,第五团团长王三狗也红着眼圈站出来。


    “大人,俺从县老王家的族人也准备好了,让他们去江南,去湖广,把咱黑袍军是啥样的,告诉那些还被蒙在鼓里的百姓,阎大人能为了大伙把族叔的命都搭上,俺们这些人的命,又算个啥!”


    “对!让我家族人去西南,跟那些土司打交道,换药材、换马匹!”


    “我家族人懂水利,让他们去帮着潘先生加固河堤!”


    一时间,请命之声此起彼伏。


    这些黑袍军的中高层将领、官吏,此刻不再是单纯的部下,他们的命运已与黑袍军彻底捆绑。


    阎赴一族做出的巨大牺牲,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每个人的责任。


    他们明白,在这条造反的路上,没有退路,唯有倾尽所有,才能杀出一条生路。


    位置越高,责任越重,越要有牺牲的觉悟!


    谁也没忘记,阎大人原本是个县令,他本可以安心捞钱欺压百姓,但他倾尽一族性命造反,为的是谁,是百姓。


    现在阎大人的族人死了,他们怎么能安心让全族缩在后方,黑袍军的官吏,不是大明朝廷的狗官!


    阎赴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激动而坚定的面孔,那冰封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动容。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言,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种同仇敌忾、视死如归的气势,才是黑袍军最宝贵的力量。


    葬礼结束,众人立刻回到河南府帅府。


    巨大的沙盘上,敌我态势一目了然。


    明军各路兵马云集的标记,如同乌云压顶。


    阎赴指尖点着沙盘,声音恢复了冷静。


    “探马回报,胡宗宪已严令各部,广布斥候,日夜监视我军可能铺设地雷的区域,同时,驱赶牲畜踩踏预设战场,看来,吃了临洮府的亏,他们学乖了。”


    张居正接口,眉头紧锁。


    “此战,确是我黑袍军立旗以来,最大危机,大明几乎动用了北地能调动的所有精锐,兵力数倍于我,资源更是天壤之别,为了剿灭黑袍,嘉靖甚至愿意向鞑靼服软,若正面硬撼,胜算渺茫。”


    “但,危机亦是转机。”


    阎赴话锋一转,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若能一举击溃眼前这数十万明军主力,大明北地精锐尽丧,朝廷威信扫地,天下震动,届时,我黑袍军兵锋所向,将不再是蚕食数府,而是有可能真正撕裂这腐朽王朝的根基!僵持之局,可一举打破!”


    张居正眼中一亮,随即又凝重道。


    “大人所言极是,然,欲达此目的,需行险棋,更要借势,如今我方困守六府,犹如孤岛,需让天下人明白,黑袍军若倒,唇亡齿寒!”


    “不错。”


    阎赴沉声道。


    “白龟,你即刻拟令,让阎玄以我特使身份,秘密出访,一要见宣大、蓟辽的边军将领,二要见东南的海商巨擘,还有晋商等势力,都得告诉一声。”


    他详细阐述意图。


    “告诉那些拥兵自重的边将,朝廷如今可集中力量剿我,只因我吸引了全部火力,若黑袍军覆灭,下一个兔死狗烹的是谁?他们还想安稳做他们的土皇帝吗?至于东南海商......”


    阎赴冷笑。


    “他们靠走私贸易赚得盆满钵满,真以为朝廷眼瞎?不过是被鞑靼和我等牵制,无暇南顾罢了,若北方平定,下一个开刀的就是他们,嘉靖皇帝,可从来不是宽宏大量之主,更何况,他一心修道,钱从哪来,海商这块肥肉,他可是盯着太久了。”


    张居正心领神会。


    “大人是要将这潭水彻底搅浑,让大明四处起火,无法集中力量!此乃......搅动天下大局之策!唯有如此,我黑袍军方能在绝境中,觅得一线生机,甚至......反客为主!”


    他心中震撼,阎赴此举,已远超一般流寇的范畴,是在下一盘真正的天下大棋。


    但他也深知其中艰难,秦末陈胜、汉末张角,首个举义者,往往下场凄惨。


    如今嘉靖朝虽弊政丛生,却远未到土崩瓦解之时,阎赴这是在逆天而行,只能步步为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