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图谋兹大

作品:《打进大明,比考进大明容易

    京师,西苑玉熙宫。


    宫内厚重的帷幔低垂,将外界的光线与喧嚣隔绝开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而浓郁的香气,是上等沉香木与多种名贵香料在精铜丹炉中混合燃烧后产生的氤氲,甜腻中带着一丝令人昏沉的凉意。


    嘉靖帝朱厚熜并未身着龙袍,而是换上了一袭更为宽大的杏黄色云纹道袍,盘膝坐在一个明黄色的锦缎蒲团上。


    他面前一张紫檀木矮几上,铺陈着几张裁剪精致的洒金宣纸,一旁是御用的笔墨。


    他手持一支狼毫小楷,笔尖饱蘸朱砂墨,正凝神于纸上书写。


    书写的内容,并非关乎西北战事的批红奏章,而是一篇辞藻极其华丽、对仗工整、引经据典的青词。


    这是他敬献上天、沟通神明的秘文。


    只见他笔走龙蛇,字迹飘逸中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玄奥。


    “伏以玄天罔极,大道希夷,臣谨虔具香烛,上叩高真,缅惟三清之阙,邈矣九霄之庭,臣夙夜祗惧,荷蒙昊天之眷,敢不修厥德,以祈永命?兹值仲春,敬修蘋藻,祗荐醴斋,伏望......”


    他写得极其专注,时而蹙眉思索,时而嘴角微扬,仿佛完全沉浸在与神明对话的玄妙境界之中。


    司礼监掌印太监黄锦,如同一个沉默的影子,侍立在丹室门口,低眉顺目,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打扰了皇帝的修真大业。


    一篇青词写完,嘉靖帝仔细端详片刻,似乎颇为满意。


    他轻轻将笔搁在玉山笔架上,小心地拈起那页洒金纸,对着丹炉的方向微微晃动,让墨迹快些干涸。


    “黄锦。”


    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飘忽的疲惫和某种完成仪式后的满足感。


    “奴才在。”


    黄锦连忙上前一步,躬身应道。


    “将此青词焚于鼎中。”


    嘉靖帝将纸张递出,目光却依旧停留在袅袅升起的青烟上,仿佛能透过烟雾看到天庭的景象。


    “是。”


    黄锦双手接过那页承载着皇帝长生幻梦的文书,脚步轻缓地走到丹炉旁,揭开炉盖一角,将那精心写就的青词投入熊熊燃烧的炭火之中。


    纸张瞬间蜷曲、焦黑、化为灰烬,伴随着一股更浓烈的异香,升腾而起,消散于无形。


    完成了与上天的沟通,嘉靖帝缓缓起身,黄锦及几名小太监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替他整理了一下道袍。


    “摆驾奉先殿。”


    嘉靖帝淡淡吩咐道,语气中听不出丝毫对前线战事的牵挂。


    奉先殿内,气氛与玉熙宫的氤氲截然不同。


    这里空旷、肃穆、阴冷。


    长明灯的光芒在巨大的殿柱和深色的帷幔间跳跃,勉强照亮了供奉着明朝历代皇帝牌位的神龛。


    空气中弥漫着冷冽的檀香和灰尘混合的气息。


    嘉靖帝换上了一身更为庄重的玄色祭服,在礼官低沉悠长的唱赞声中,步履沉稳地走到列祖列宗的神位前。


    他面无表情,依循着古老的礼仪,上香、奠酒、行礼如仪。


    整个过程沉默而刻板,仿佛一场排练过无数次的戏。


    他的动作规范,甚至堪称优雅,但那双微微低垂的眼眸深处,却难以看到多少对先帝功业的追思或对江山社稷的责任感。


    更多的,似乎是一种例行公事的敷衍,以及希望通过祭祀祖先的仪式,换取他们在天之灵对自己修道长生的庇佑。


    “万岁爷,陕地八百里加急,逆贼阎赴,亲率主力,准备猛攻西安府,谭纶、仇鸾已设下埋伏,欲毕其功于一役......”


    嘉靖帝缓缓点头,浑浊的眸子瞥了黄锦一眼,毫无波澜,仿佛听的只是邻舍琐事。


    “嗯......”


    他淡淡应了一声,声音飘忽。


    “告诉谭纶、仇鸾,朕不看过程,只要结果。”


    “若擒得阎逆,不必押送京师了,就在西安凌迟,曝尸三日,首级传示九边,以儆效尤。”


    说完,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黄锦退下,随即又闭上双眼,手指捻动念珠,口中念念有词,再次沉浸到那虚无缥缈的长生梦境之中。


    大明的烽火狼烟,远不如炉中那一缕丹烟更能吸引他的注意。


    彼时众人目光之所聚,陕北。


    凛冽的寒风吹过陕北的官道,卷起阵阵黄尘。


    然而,这条连接着黑袍军控制区与外界的生命线上,却呈现出一种战乱年间罕见的繁荣景象。


    车辚辚,马萧萧,各色商队络绎于途。


    有满载着粮食、布匹的大车队,骡马嘶鸣,沉重的车轮碾过地面。


    有精悍的晋商驼队,驮着盐巴、铁器、皮毛,清脆的驼铃声响彻一路。


    有看似普通的粮商,但车内坐着的,或许是东南巨贾周伯庸派来的心腹管事,正暗自观察着黑袍军治下的秩序与潜在的商机。


    甚至还有牙行的人穿梭其间,目光闪烁,打探着各种消息,为各方势力牵线搭桥。


    黑袍军设立的税卡前,队伍排成长龙。


    士兵们检查路引、验看货物,但动作规范,按章办事,并无常见的刻意刁难与勒索,反而会提供热水、指路,这与明军关卡动辄索贿的情形截然不同。


    这种相对公平的环境,如同磁石般吸引着更多商人愿意冒险前来。


    新政之下,虽战云密布,商业活动竟顽强地显露出一丝复苏的迹象。


    然而,在这看似繁忙的商贸往来背后,却是暗流汹涌,杀机四伏。


    看似普通的晋商皮货队,沉重的皮囊里,或许层层包裹着的,并非只有皮毛,还有那精心伪装过的芒硝与硫磺。


    一辆前往汉中方向的药材车,浓重复杂的药香气味下,可能完美掩盖着另一种危险的配方原料。


    几个不起眼的柴夫,担着沉甸甸的木柴,其中几捆的中心,或许已被掏空,填满了研磨细腻的木炭粉。


    甚至那些看似奔波于途的信使、探子,也完美地融入了这滚滚人流之中,将真假难辨的情报,送往各自的主子手中。


    东南海商、山西晋商、江南缙绅......各方势力的触角,都借着这商业复苏的幌子,悄然伸向这片被黑袍军搅动得风云变幻的土地。他们或为巨利而来,或为窥探虚实,或怀着更深不可测的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