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十年书(一)

作品:《栖息地

    “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纪林。”


    略带刺鼻的气味不停钻进我的鼻腔,我刚悠悠转醒,仍旧处于头昏脑胀并附带着耳鸣的阶段,一道询问穿过这嗡鸣声直达我的大脑。我人还未清醒,嘴巴就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我双手捂着耳朵,注意力集中在起身的动作上,以至于差一点就错过了那道声音传递给我的第二句话:


    “治疗成功。”


    我叫纪林,我从小就有一个非常好的朋友,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她叫江如。


    除了我,别人都不知道她的存在。每每想到这儿,我便会暗自窃喜,庆幸只有我认识江如。


    是只有我才知道的江如。


    我在圣西亚小镇的一家孤儿院长大,无父无母,是个来历不明的孤儿。我从小就不爱说话,长久不爱开口,又不爱同其他人亲近,久而久之,大家都叫我——哑巴纪林。


    因为不合群,我从来都是一个人。


    我是在十岁的时候遇见的江如。


    七月半,正值酷暑。


    下午三四点的阳光依旧灼热,我正躲在树荫下发呆乘凉,一个声音十分突兀地闯进了我的小世界。


    “你在干嘛?”


    我抬头看看四周,院里其他小孩都躲在屋里乘凉,除了我,这里空无一人。


    那个声音又问了一遍。


    我迟疑一瞬,对着空气老实回答:“我在发呆。”


    “发呆好玩吗?”那个声音问。


    “好玩的。”我还没反应过来问了什么,嘴巴就顺着应了一句。


    “你经常发呆吗?”那个声音又问我。


    “嗯,每天我都发呆。”我对着空气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发呆呢?”她继续问我。


    她,对,声音的主人是个女孩子。这道声音听上去十分熟悉,像是……我的声音。这声音与我的又有所不同,它很有活力,会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我因为不爱说话,每次回答都是磕磕绊绊的,过于生涩。


    是不一样的两道声音。


    “我不知道,就,习惯了。”我愣了愣,干巴巴的回答着。


    “那我要和你一起发呆。”她声音如溪水一般清泠泠的,好不欢快。


    “好呀好呀,发呆很好玩的。”听到她的话,我竟不会感到排斥,相反,我很开心。我左右转了转头,对着空气拍了拍身边的空地,乐滋滋地欢迎。


    其实我并不知道发呆怎么好玩,但我能这样安安静静的度过一天。


    “怎么发呆呢?”她疑惑问着。


    “就,眼睛盯着一处看,随便哪里都行。然后,脑袋不想。”我回想着这几年发呆的经历,从枯燥无聊的记忆里,挤出了一条没有条理可言的总结,想到什么,我又连忙补充一句:“也可以什么都想。”


    安静一会儿后。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兴高采烈地说:“我会发呆了!”


    听到她的回答,我暗自松了口气,幸好她还在。


    我继续发着呆,她就在我耳边一遍发呆一边自说自话。


    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后,她说:“我叫江如,你叫什么?”


    “我叫纪林。”


    “好的小精灵。请问一下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吗?”


    “我叫纪林。”


    “我知道呀,小精灵。我可以做你的朋友吗?可以吗可以吗?”


    朋友。


    这个词对我来说实在太过陌生了。


    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我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干沉默着。


    江如也没再说话,耐心地等待着我的回答。


    良久,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江如愉悦的笑声包裹着我,很奇怪,我竟从这糟糕的天气里品出一丝淡淡的清凉来。


    我有朋友了,还是我交的第一个朋友。


    她叫江如。我这样在心中念着。


    我虽然看不见江如,但我知道她就在我身边,我能感受到的,在我左边。


    要是我身边有人,我就可以通过心声随时随地和她聊天;要是我身边没人,那我就能肆无忌惮的放声和江如说话。


    我很期待和江如的聊天,我也很喜欢和她聊天。


    出乎意料的,我与江如十分默契,她所说所想竟同我一般,毫无差别。


    我惊讶于我和江如之间极高的相似性,我搜刮着这几年学到的词语,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最后也只是组成了一句十分笼统的话:“江如,我们很像!”


    自从遇见江如,我每天都过的很开心。


    院里其他小孩惊讶于我的变化,他们问我你怎么了,我说我交到了一个好朋友,只有我知道的好朋友。


    他们好奇地问我朋友在哪,我说就在我身边。


    听到我的话,他们朝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寂静无声。而后他们目光落回我身上,眼里流露出些许惊恐,又带着鄙夷嘲笑我在做什么大梦,我身边空无一人,哪来什么朋友。


    他们大笑着,说我不仅是个哑巴,还是个爱做大梦的哑巴。


    我张了张嘴,试图说些什么,在瞧见他们不断后退的动作和不屑的目光里,打消了想要解释的念头。


    动静闹得有些大了,院里的老师注意到了这边,问清来龙去脉后,我被带到了她的办公室。


    老师问我是不是心情不太好,我摇头否认,我说我交了个朋友但没人相信。


    要怎么形容那位老师的眼神呢,带着可怜,带着怜悯,十分复杂。听完我简短的话后,那老师轻拍了下我的肩,说:“纪林,不要一直憋着自己,要说说话的。”


    江如在我耳边气得嘴巴一直没停过,从办公室出来后,我对着江如的方向甜甜笑着,冲她摇摇头。


    也对,江如是我有幸获得的宝贝,只有我一人知道就好了。


    我从办公室出来后,在场的另一批小孩进去了。他们说了什么我并不清楚,只是自那天之后,我没有再听到过他们口中不太好听的声音和奇怪的眼神,他们玩他们的,我玩我的。


    我缩在我的安全角落里,继续当着哑巴纪林。


    我和江如日日躲在树荫下发呆闲聊,我们二人约定好长大后要去温暖的地方定居,开一家花店,养一只猫。


    我并不是很懂这些话的意思,但江如喜欢,那我便记下。


    我去哪都无所谓,有江如在就好。


    我十一岁,江如陪着我躲在被窝里偷偷吃着一小包零食,江如说这样不要太刺激。我小心翼翼地含着微微湿濡的饼干,轻轻点了点头。这包饼干是前两天来院里拜访的叔叔阿姨塞的,我放了好久,没舍得吃。


    世上竟有如此香甜的饼干。


    第二日下午,我再次见到了他们。


    院长带着我进入她办公室,我一脸茫然的看着院长,又看了眼旁边站着的两位饼干投喂者。


    我随着院长的介绍朝他们二人打了声招呼。


    我拘谨的坐在一旁的木椅子上,听着他们小声的谈话。


    只言片语里,就听见院长同两位投喂者说不太建议选我,因为我有些不太一样。


    二人朝我看了一眼,转头又和院长谈了半天。


    我的视线里多出两双鞋来,干净、崭新、一尘不染的,与我脚上这双破旧埋汰的完全不同。


    我慢吞吞的抬起头,二人半蹲在我面前,四五十岁的样子,看向我的眼神里带着温和的笑意。


    “纪林,你愿意跟我们回去吗?我们没有其他小孩,只会有你一个。”


    我看着他们,没有回答。


    “江如,你想出去吗?”我默默问着。


    “你想走吗,小精灵,想的话,那就走,无论你在哪,我都会在你身边的,”


    我突然意识到,要是一直呆在这里,我好像很难有机会实现江如的想法,我也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如今,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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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就在眼前。


    “好,我跟你们走。”我听见自己这样对二人说。


    我坐在一旁等着他们办理交接手续,一系列繁琐的流程后,来到新住处已是晚上。


    二人领着我来到一间打扫干净的房间,他们摸了摸我的头,面带笑意,说:“欢迎回家。”


    待二人走后,我坐在柔软的床垫上,鬼鬼祟祟的看了看四周,小声说着:“欢迎江如。”


    就这样,我们四人安安稳稳的过了五年。


    我十六岁时,江如在我耳边说着她从别处搜刮来的八卦。


    某天,我问江如:“江如江如,我可以和他们介绍你吗?他们对我很好,我也想让他们知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江如十分豪爽的答应了。


    “你说什么?”二人捧着碗,听见我说的话后,停下手中的动作,一脸惊讶。


    “我想和你们介绍一下我的朋友,她叫江如。”我指了指我的左边,“她就在这里。”


    “纪林,你是学得太累了吗,怎么说起糊涂话了。”养母手背贴在我的额头处,“也没发烧,怎么就说胡话了?”


    “应该是学太累了,我看她最近灯都开到半夜。纪林,别那么紧张,考试什么的没那么重要。一会儿吃完好好休息休息。”养父往嘴里塞了一筷子饭,边吃边说。


    “是真的,她叫江如,就在我身边,是我很好的朋友。”我依旧认真的对二人说。


    养父母并不和院里小孩一样露出厌弃、惊恐的神情,他们只是愣住了,看向我的目光里带着担忧。


    他们在担忧我。


    我哑然,低下头扒着碗里的饭。


    整顿饭吃得愈发沉默。


    就在收拾完碗筷的时候,他们对我说,我可能绷得太紧把自己累出问题了,想带我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


    老实说,被收养的这几年养父母对我很好。他们有空就会挤进我的生活,在我的世界里呆上一段时间,又拉着我去向他们的世界。这是一种很不一样的体验。


    虽然他们并没有对我有特别高的要求,但为了证明我自己并不差,我每天不是学习就是在学习的路上,生怕哪一天松懈下来。


    我不理解,我并没有生病,怎么就要去医院了。


    可他们执意说我病了。


    江如示意我同他们去看看。


    来到医院门口,看见密集的人群和一个个身穿白大褂的人,莫名的心生抗拒。我讨厌这里,讨厌这种味道。正想着逃跑,在对上养父母眼神的瞬间,我又生生忍了下来。


    “你能和我说说你看见的是一位怎样的朋友吗?”坐我对面的医生颇为温和地问我。


    “我不知道。”我木着脸硬梆梆地回答。


    “要说实话,这样我才能帮你。”


    “我不知道。”那股令人讨厌的味道直往我身体里钻,似要完完全全渗进我的每一寸肌肤,我愈发烦躁,极为敷衍地补充:“和我一样。”


    医生又问我是什么时候看见的。


    “六年前。”


    之后无论她如何询问,我都闭口不谈,被这股味道包围着,我坐立难安,我只想逃出去,逃的远远的,最好都不要再进来。


    因为我的不配合,问诊草草结束,换我在走廊等养父母出来了。


    “江如。”我试探性地叫了声。


    “我在。”江如悄悄应着,“别担心小精灵,我们会平安无事的。”


    许久之后,门开了,养父母走出来。


    “要把我送回去吗?”我坦然问着。


    与二人介绍之前,我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要么他们会接纳江如,要么他们会认为我是个怪物,然后把我退还回去。不过,我已经这般大了,孤儿院应该不会收了,没关系,我可以出去打零工挣钱。我也可以养活我自己,和江如。


    我的确如院里小孩说的那般,是个怪物。


    没人会要一个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