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知行正低头喝茶，姑母这句话，惊得他一口茶呛入肺中，咳嗽不止。


    “姑母，安宁公主六七岁时便随皇上和我出逃京城，颠沛流离，受尽磨难，于我而言，她和言佳妹妹差不多……”


    言佳是黄知行嫡亲妹妹，和安宁同岁，如今不知流落何处，是否还在人世。


    黄夫人离开京城时，侄女儿才三岁，见到她便咕咕咕咕地叫，好似一只小**。


    想到那粉雕玉琢的娃儿竟沦落为奴，她长叹一声，没了调侃侄子的心思。


    黄知行咳嗽得满脸涨红，掩盖了他耳根一抹红晕。


    安宁在身边近十年，他由怜惜生出的那点珍爱之心，从未宣之于口。


    他是大雍皇帝座下第一文臣，南越从来文臣不尚主。


    尚主的一律坐冷板凳，去礼部当个郎中到老。


    安宁公主去年及笄，皇上便迫不及待地要将她联姻，最想笼络的是麾下穆大将军。


    黄知行虽有谋略，可征战南北横扫十州，靠的还是这位将军。


    黄知行不忍心公主嫁给白须老翁，但也明白皇上联姻之举，势不可挡。


    他想到西南王，当年在清水县曾见过几面，如今该是三十出头？


    那人英武非凡，又有这等本事，一个山民猎户，几年之内，竟扫平西南境内土匪叛军，俨然一方诸侯。


    如此英雄，也不算埋没了安宁公主。


    至于周红果……听说她已有一女二子，保她正妃之位，永享荣华富贵便是。


    一个山村猎户之女，也算对得起她了。


    黄知行以为这番谋算，处处妥当，哪想到在西南王这儿，吃了瘪。


    “侄儿不知，西南王与王妃与伉俪情深，一生一世一双人，容不下旁人插足的，你这番打算，怕是要落空……”


    黄夫人不紧不慢地道，心里却盘算开来。


    “你如今也二十有六，就一直没打算成亲？”


    黄知行摇头：“母亲二婶妹妹几个弟弟她们还不知流落何处，我哪有心思想那些……”


    黄夫人点头，又问道：“安宁公主是去年及笄？让她做西南侧妃，怕是不可能……”


    “不过若是你心悦她，舍不得将她嫁给那老将军，姑母倒是有个法子，可两全其美，既护得了公主，也能全了你的念想……”


    说着便招手让侄儿附耳过来，与他如此这般，低语一番。


    ……


    红果回到内院，有些郁结于心，赵十武看她不高兴，哄了半日，军中来报有急务，不得不出门。


    临行又千叮嘱万叮嘱，莫要往心里去，那安宁公主什么的，他断不会纳入府中。


    红果想得却比他要深，大雍帝短短三年，能平了中部十州，绝非平庸之辈。


    如今北有大庆帝，被北吴所困，暂时还分身无术，顾不上中南部。


    若她是大雍帝，也会拉拢招安西南王，再集中力量北伐，灭了大庆帝，一统南北。


    赐安宁公主为侧妃，是拉拢也是安抚。


    若她和夫君拒绝，便是违抗皇令，大雍帝会不会派兵先平西南？


    红果倒是不怕，赵家军连年扩军，如今已有数万兵马。


    大雍帝发兵，想过宣定两州山脉许将军布设的防线，不是易事。


    只是一旦开战，双方实力胶着，恐怕三五年不得消停。


    红果不忍百姓受兵乱之祸。


    再说西南这几年风调雨顺，粮食增产，矿藏丰饶。


    桑麻棉种植推广开来，再过几年，西南棉花布匹丝绸不但可以自给自足，还能有不少盈余。


    谢天昊组建了一支海上近卫军，横扫云州海岸线，收服了一批海盗渔霸，各种海产品源源不断。


    去年在南部港湾建了盐场，今年又说要开珍珠场采挖海珠。


    南海珍珠，价值堪比黄金，海盐比湖盐矿盐量大，价格便宜许多，也可往北地销售。


    虽如今南北商路已断，可若与大雍帝达成联盟，这商贸自然可以续起来。


    南北商路一通，多少大事可以做啊，西南矿产，花木，水果海产珍珠，运到江南，换丝绸瓷器茶叶文房四宝……


    可想到这些要以夫君来换，红果心里怎么都不得劲，不情愿。


    “娘亲……”月儿从马场归来，一路小跑着冲进后院，脸红扑扑的。


    她与水漾一早去马场赛马，听说什么大雍帝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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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爹送了个侧妃来，急匆匆地回府。


    “那大雍帝什么人啊，怎么不问青红皂白就要给我爹爹赐女人？要不要脸？”


    月儿十一岁，已经开始抽条了，比水漾还要高出半个头。


    脸蛋虽还有些婴儿肥，可一双丹凤眼，悬胆鼻，两弯秀眉，活脱脱就是个美人胚子。


    只眉弓到脸颊，隐隐有一道疤痕，一路奔跑呼吸急促，疤痕泛红，有些明显。


    红果摸着月儿脸，笑着哄她道：


    “你爹爹不会应的，放心吧，月儿后日不是有赏花宴？做个什么装扮呢？娘给你绘桂花妆可好？”


    秋日桂花黄，正当时应景。


    月儿点头，她自小便是爹娘掌上明珠，肆意畅快，脸上这道疤，从不觉自卑。


    平日里不做掩饰，若遇到宴会应酬，娘会给她用鲜花水果染制的颜料，绘制彩妆。


    明月郡主的彩绘妆，在云州城是风尚标。


    她绘桃花妆，第二日必定满城桃花面。


    有一年，娘给她绘了一只小狐狸，狐狸尾巴如扇羽一般散落鬓发间，用细碎的财宝点缀，又漂亮又俏皮。


    民间哪有娘亲这般巧思与手艺，无人能模仿，后来满城都流行戴小狐狸面具。


    桂花妆啊，不知又是怎样一场绚烂……


    明月嫣然一笑，露出珍珠一般的细牙，转念想到那讨厌的侧妃，皱眉道：


    “娘，那个什么安宁公主，怎么这么讨厌，若被我遇到，马鞭狠狠抽她一顿，看她敢不敢进王府，做我小娘！”


    红果将月儿扶着坐直了，正色道：


    “月儿不可跋扈，她是大雍皇帝的妹妹，也是咱们西南王府的贵客，娘平日如何教你的，你又忘了？”


    明月嘟着嘴，小声道，好吧，那我不抽她便是……


    红果叹一口气，摸了摸娇娇女脸颊，轻声嘱咐道：


    “回头让许姑姑给公主下请帖，邀她后日来王府赴宴吧。”


    夫君唱了白脸，她这个王妃总不能再把人扔在客栈，不闻不问。


    反正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遛遛。


    再说，她也想见识见识，这古代公主，究竟是个什么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