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有些犹豫，想到自家小姐，还有小小姐，小公子这半年瘦了一大圈，咬咬牙接过夫人手里的托盘。


    红果端了一碗馄饨进正屋里间，义母正闭眼打坐，手里一串菩提子，默默念经。


    念一句，拨一颗菩提子，一串一百零八颗，数完一串算一遍。


    跟前两个小钵子，里面是黄豆，念完一遍，便拈一颗放到另外一个钵子里。


    张嬷嬷说义母夜里睡不着，要念上几百遍。


    红果看着义母憔悴不堪，心里发酸，也不等她念完，上前轻唤：“义母……”


    黄太太睁开眼睛，见是红果，犹豫了下，将菩提珠串放下。


    红果将小钵子与香盒挪开，从床榻边上搬来一个小案几，摆在义母跟前。


    热气腾腾香喷喷的馄饨放上去，红果哄道：


    “义母，这是我亲手包的，素馅的，你尝尝看，味道可好？”


    黄太太没有胃口，可不好推了红果的一番热忱孝心，便拿起调羹，喝了两口汤，又舀起一颗馄饨，送进嘴里。


    这馄饨里红果加了点鸡蛋虾皮和菌菇粉，又是鸡汤，味道鲜美无比，自然不是齐嬷嬷做的全素餐能比的。


    黄太太不知不觉，竟把一碗馄饨全吃完。


    张嬷嬷在旁边看着，欣慰不已，心里那点不安也没了。


    红果也不跟义母说什么节哀顺便，保养自己的劝慰之语，那些话张齐两位嬷嬷不知说过多少，都是隔靴搔痒，如风过浮云，没用。


    她与义母说自己去宣州山中，如何艰险重重，又掉落海岛，岛上种种奇闻轶事。


    黄太太被她勾起兴趣，倒也听得入神，时而惊叹，时而紧张，偶尔还露出一丝浅笑。


    听到赵十武终于解了蛊虫，她长吁一口气，拍拍红果的手道：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与将军也算是磨难重重，日后可要珍惜眼前人啊……”


    她这话带着些哀痛，想来又念起自家夫君，还不到四十岁，便阴阳两隔……


    红果往义母跟前凑了凑，缓声应道：


    “义母，逝者已矣，咱们心里念着想着，可日子还得往前看，晴岚如今待字闺中，延舟年纪又小，他们姐弟俩，可都还指望着你守护呢，咱们可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养好身子，才能长长久久地陪着她们……”


    黄太太点头，拍着红果的手道：


    “我知道，日后会多加餐饭的……”


    红果又道：“虽是孝中，实不该提起此事，可晴岚过了年就叫十七了，义母可想过她日后亲事，作何打算？”


    黄太太缓缓摇头，从离了云州，她也一直挂心女儿亲事，可如今在这桃源，哪里去寻合意的郎君？


    “我又何尝不为晴岚担忧，如今夜不能寐，食不知味，一半是念着你义父，一半是挂着两个孩子，日后没了他们爹爹庇佑，我娘家又……”


    说到此，她又哽咽起来，捏着帕子擦拭眼泪。


    红果凑近些，安慰地抚摸义母后背，试探地问道：


    “义母，我说个想法，你听了觉着不合适，也别恼我，只当我没说，行不？”


    黄太太放下帕子，疑惑地看着红果，示意她但说无妨。


    红果轻咳一声，有些窘迫地问道：


    “义母看……彦青这孩子如何？”


    黄太太一时发愣，过了片刻反应过来，眼神里有了些亮光。


    “你是说……他与晴岚？”她抓住红果的手，有些急切地问。


    红果点头。


    黄太太许久不说话，若京城黄家没获罪，自然不会考虑把晴岚嫁在西南。


    别说周彦青了，云州府城里，知府同知家的公子，都不一定看得上。


    黄太太原本打算，晴岚十五岁及笄，就送回京城，在京城觅良婿发嫁。


    可还没等她满十五岁，黄家被抄家流放，后来又天下大乱。


    如今她母子三人，势单力薄寄人篱下，娘家夫家都没了依仗……


    黄太太不用细想便明白，周彦青已经是女儿择婿最好的人选，甚至说高攀都不为过。


    红果见她脸色变幻，许久不言，心里有些气馁，毕竟她如今身处高位，不想强人所难。


    只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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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彦青眼里那光芒，是真心实意地喜欢晴岚那姑娘。


    她不动声色抽回手，勉强笑道：


    “义母不必勉强，说起来彦青还得唤晴岚一声姑姑呢……此事是我莽撞了，您就当我没说吧……”


    她半点不提彦青的情意，此事不成，就不必让侄子落了面子，只当是她这做姑姑的，一时起念罢了。


    黄太太却重又握住她的手，连声道：


    “无妨，无妨，咱们论咱们的，彦青是个好孩子，若我能得半子如他，是我幸运，也是晴岚福气……”


    她想起前段时日，彦青那孩子操持夫君丧事，忙前忙后。


    谦恭有礼周到体贴，事事俱妥当，自己沉浸于悲伤之中，竟是个瞎的……


    红果展颜而笑，义母果然通透，三两句之间，便想明白此事因果利弊。


    两人悄悄商量好，先不提亲，等晴岚父孝满二十七个月了，再下聘成亲。


    “只是耽误了彦青，要再等三年……”黄太太有些不安。


    古人十七八岁成亲就算晚了，拖到二十岁，妥妥的大龄青年。


    世人眼里，二十岁还没成过亲，怕不是有什么暗疾……


    红果摇头。


    “无妨，晴岚是个好姑娘，值得彦青等她三年……”


    其实只剩下不到二十个月，也就一年半，两人二十岁上下，成亲生娃正当时。


    彦青听闻这消息，喜不自胜，对姑姑连鞠三躬，又说大恩不言谢，日后与晴岚好好孝敬姑姑。


    虽说如今不议亲不下聘，他后来还是抽空去云州，用攒的俸禄银子，置办了一支并蹄莲的镶珠金簪，悄悄送给晴岚，作定情信物。


    晴岚则请示了母亲，送出一枚黄家祖传，当年老祖母赠与黄太太做添妆的玉佩，给彦青为定礼。


    红果为彦青晴岚议定了亲事，便专心忙碌桃源诸事。


    这日正与齐敏杰商议设商务局，管理桃源商铺税务与经济往来，许娘子与玉兰一前一后，神色慌张地跑进来。


    “夫人（嫂子）不好了，二爷（十德）他……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