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茹楠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叹了口气，问：“倘若宋郎中真的用这药做了不人道的事情，我想把他送入狱中，你会拦我吗？”


    李郎中手瞬间攥紧，他垂下眸子似在思索，不一会竟站起身朝周茹楠行礼道：“……希望周姑娘能留我那师弟一命。”


    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李郎中如此维护宋郎中，周茹楠一开始充满困惑，面对此时此刻愿意为了宋郎中放下身段向她一小辈行礼恳求的李郎中，困惑变成了难过生气和失望。


    “我不能保证，还不知道他现在做了那些事……要是有杀人抢掠之事，县令若判他重刑，我也无法阻拦。”周茹楠自己本就无法原谅行恶之人，更何况她暂时也不是受害者，不可能也不可以代替那些受害者去原谅宋郎中。


    她所能做的，只有查明宋郎中研发此药的目的，便将其揭露。


    至于最终的结果，交给这个时代的律法定夺。


    明白周茹楠决心已定，多说无益，李郎中苦涩地勾起嘴角，“是我失言了，周姑娘。”


    “李郎中，既然你想要护宋郎中周全，却又将药方告知于我……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面前的老者叹了口气，眼里泛着泪光，他明明弯眼在笑，却很像是哭。周茹楠盯了许久，明白了李郎中的立场，她将心中最后一个问题提出：


    “那以后，我要研制解药的话，你会帮我吗？”


    好在，对面的人毫不犹豫地点头。


    见状，周茹楠心中高悬的石头安心落回原处。


    她从李郎中走出来后，看见两个身影蹲在某个角落，偶尔发出很小的讨论声。


    “你说它在做什么，别人都在和大青虫斗死斗活，就它背着另一只蚂蚁往后退……”程刚拿着小木棍比划着，慕之安把头凑过去，放轻语气，“万物有灵，说不定它们是关系很要好的朋友。另一只蚂蚁受伤了，所以背着它跑。”


    与李郎中谈完话本来觉得疲惫，但看到不远处二人蹲在地上看蚂蚁，周茹楠心口又软了下来，她悄悄走到二人身后，边听他们的讲解，边看着地上那一个个像小黑米般快速移动的蚂蚁。


    是蚂蚁体型好几百倍的大青虫痛苦挣扎翻滚，好不容易将身上的蚂蚁抖落，随后又有其他蚂蚁冲上来死死夹住青虫的肉。所有的蚂蚁都在向前，唯二逆行的蚂蚁在其中十分瞩目。


    “啊……大青虫认真起来了！”只见青色的虫子仿佛一个车轱辘一样往左连续转圈，压过密密麻麻的蚁群，也离那两只逆行的蚂蚁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大青虫终于停下来了。


    可是背着朋友的蚂蚁触角却被大青虫紧紧压着，无法动弹，背上那只受伤的蚂蚁缓缓下地，在一旁无措而又焦急地想帮忙，但大青虫纹丝不动。


    就在两只蚂蚁不知所措时，大青虫又开始剧烈挣扎，受伤的蚂蚁见状连忙又拉了几下朋友，却依旧没能将其救出来，眼见大青虫翻身要压过来，受伤的那只蚂蚁放弃拯救自己的朋友，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它怎么可以这样啊……”程刚不满地想要用棍子去戳弄那只逃跑的小蚂蚁，却被慕之安制止。“它应该也是迫不得已的。”


    程刚撅起嘴，棍子换了个方向，把大青虫翻了个面，好在那只被压的小蚂蚁还有力气，趁机翻身跑走了。


    至此，三人一同舒了口气。


    “呜哇！”程刚一转头就被周茹楠吓到大叫，“你、你什么时候站在我们后面的，一点儿声都没有。”慕之安也被吓到，但不是被周茹楠，而是被程刚那一嗓子。


    他抬手抚抚心口，视线扫过李郎中紧闭的门，又看向周茹楠，“周姑娘，今天很累了吧，要回去休息了么？”


    周茹楠摸摸程刚的头，朝慕之安点头，“你没有事情的话，一起回去吧。”


    似乎是感受到周茹楠的异常，程刚不像往常那样大大咧咧囔囔着要她给个交代，而是摆摆手，“快回吧，你现在看着气血不足，像快要晕过去了。”她勾起唇笑笑，没有反驳。


    离开前，周茹楠回头望去，残晖从第一节石阶缓缓攀爬到李郎中紧闭的大门，片刻她移开视线，看向程刚，“你……你等一会，陪着你师父聊一聊吧。”


    程刚没有说话，但认真地点了点头。


    当周茹楠和慕之安从医馆出来时，天已经暗下来，街上也变得冷清。一轮月亮高挂夜空，银色的月光洒落铺满石板路上，无人捡拾。


    两人的影子也描绘在一旁的墙壁上，随着她们的动作步伐一时近，一时远，没有人说话，沉默地踏在被月亮照亮的前路。可周茹楠心中的那条路，却没有因为获得的新线索被照明，反而与李郎中谈话结束后，她陷入了迷茫，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她抬起头，看着天空上的皎月，心里想起一个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名字——


    苏宛月。


    那是现代自己的名字，明明只是当了一个多月的“周茹楠”，可但她在心底默念“苏宛月”这三个字时，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心口传来。


    宛月，宛月，若她真的能成为月亮那样明亮，能够照亮黑暗里道路的存在，该多好……她又怎么会陷入迷茫和犹豫。


    “周姑娘……”一旁的人声音里带着试探和担忧，“你若有心事苦恼，可向我倾诉，我愿与你分担一二。”周茹楠回过神，顺着月色看向慕之安，不知自己的眼里难过的情绪呼之欲出。


    两个人无言对视了片刻，仿佛整个世界都因此按下了暂停键。


    最终周茹楠叹出一口气，气息融化在月色里，徒增了几分冷意。“慕之安，如果有一天，我走了岔路，你会拦我吗？”


    “……是什么样的岔路？”


    “嗯……比如用医术敛财，故意制造出一些疾病，只有自己能治愈，让全县的人都来找我。”周茹楠认真思索一番后解答。


    慕之安闻言，表情十分复杂，似乎在说你不会做这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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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茹楠连忙表示只是假设。如果她真的做出这种事，她很好奇这个人会怎么做。


    “这种事与周姑娘一开始的学医治病理念应该是冲突了？”是问话，语气却十分坚定。


    “是。”


    得到回答的人毫不犹豫道：“那我会尽全力阻拦你。”


    “我不希望周姑娘误入歧途，也不希望看到你因为某些事，将以往的理念理想抛之脑后，甚至与其背道而行。”


    “所以，作为你的……友人，阻拦并助你找回理想，是理所当然之事。”


    “……那如果我一开始学医就是为了敛财呢？”周茹楠又换了情况询问。


    “若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敛财……”慕之安垂眸进行思索。


    又细又密的睫毛在眼下投落一片阴影，模糊了慕之安眼中的情绪，可周茹楠心中却能浮现出此人的神情，她盯着对方，心中带着一丝隐秘的期待和欣喜。


    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甚至方才的答案不算意外，可听到对方说要尽全力阻拦自己的时，周茹楠方才那种孤军奋战的落寞感瞬间消退。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缺少的并不是一路支持的人。


    而是但自己不小心走错路时，将她一把拉回并提醒她自己一开始的目的与理念之人。


    “若是为了敛财，或许山匪那一晚，我与周姑娘的缘分便已尽。”慕之安轻声道出回答，“或许……那一晚，无事发生，最终我们都被山匪卖去他乡，又或是成为刀下冤魂。”


    “……这么想来，我问的这些问题好像没什么必要。”这些事情并不会发生，又何必为难对方呢，周茹楠自嘲地笑了声。


    “不是没有意义的，”慕之安嘴角弯起一抹好看的弧度，“至少……我可以在回答这些问题时，向你传达我的想法。”这倒是实话，周茹楠心中舒坦了一些，不如说听到慕之安的回答，她稍微安心下来。


    或许是松懈过头，一句话没有经过深思便脱口而出：“像你这样的朋友要是能一直待在身边鞭策我就好了。”话音落下，她后知后觉此话有些不对劲，可想到朋友之间有这样的想法也不算过节。


    只是对方这次没有立马接话，而是陷入沉默。


    周茹楠盯着地上的月光，面上平静，心中却在逐字分析自己的话有什么冒犯的地方……不对吧，这话说的没错吧，还是说在古代有什么其他意思？不至于吧？


    难道两人关系还没好到这种地步！？方才的友人也只是客套，结果被她当真了？


    乱七八糟的想法宛若潮水上涌将她淹没，就在她被自己这些脑补弄得十分尴尬，想要开口解释时，慕之安停下脚步，叹了口气。


    “我的确……是想伴你左右，支持你，与你一同前行。”慕之安的声音缓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他顿了顿，与周茹楠对上视线。


    “但不是作为友人……”


    话语随着月光照入周茹楠心底，仿若一颗石子扔进平静的湖面，荡起阵阵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