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赵洛氏一早便差人来报，称腹中胎动频繁，今日怕是不能如约去戏园听戏。就在洛卿龄欲要去拜访阿耶在京中的故人时，却见段府马车停在门外，段青意站在车前，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走罢，随我一道去戏园！”段青意上前拉过洛卿龄的手，推着她上了马车，“近日上了一部新戏，听闻那戏台子可是个娇娇，我倒是从未见过那般娇俏的男儿。”


    洛卿龄对娇男儿不感兴趣，心中只想着阿耶的事儿。她盘算着如何开口拒绝，却见段青意双手捧着她的肩头，一脸正色。


    “卿卿，我明白你的难处。”


    “我阿耶当年与洛大人是同僚，如今也知晓洛大人的处境，边疆荒凉，还是尽早调来京城要好，”段青意坐到洛卿龄身侧，双手握着她的手，眼神坚定，“你且放心，虽说眼下圣人还未开口，但我阿耶毕竟与容安亲王有些交情，他定会帮这个忙的。”


    秦砚珩会帮忙么？


    洛卿龄不敢仔细想。洛家在边疆多年，早就与朝廷没有一丝联系了，即便秦砚珩答应开口劝说圣人将阿耶调回京中，那又是以何理由调动，若是降职革职，阿耶定是不愿的。


    可除了秦砚珩，洛卿龄再也想不出还有谁能开口将阿耶调回来。


    这段时日，她已走遍京城，拜访过几位与阿耶当年感情颇深的贵人，虽说并未被人拒于门外，可所有人在她提到阿耶时，均无奈摇头。


    阿耶若继续在边疆待下去，怕是……


    洛卿龄吸吸鼻子，忍住涌上眼眶的热意，勉强笑道：“段大人的好意，卿龄心领了。可我阿耶的事儿，怕是不好解决，也会连累段大人。”


    “莫要说这些话，昨夜听闻容安亲王今日在戏园旁边的马场打马球，我阿耶特意起了个大早说要陪容安亲王玩个痛快，他为洛大人这事儿也费了不少心思。”


    “那我们去戏园是……”洛卿龄不解。


    “作为女眷，你总不能明目张胆地去找容安亲王罢！”段青意瞪大眼睛，不明白洛卿龄怎会问出这样的问题，“马场与戏园就隔着一道墙，若马场有什么动静，戏园第一时间就能知道。”


    洛卿龄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因为金龙剑，二人近日不是在捉妖便是在想方设法解开牵绊，回想起来她与秦砚珩似乎走得有些近了，近到她竟不觉得直接冲到马场找他是什么奇怪的举动。眼下听段青意这么一说，她倒是觉得她与秦砚珩这段时日有些形影不离了……


    不过自二人从湘山寺回来后，她已经有好几日没见过秦砚珩了。这人不急着解开牵绊，竟还有心思去打马球，倒也是稀奇。


    说到湘山寺，那日她竟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回来的，以及宝塔中央那口棺材……和莫名其妙出现的妖气。


    洛卿龄心下惴惴不安，不禁想找到秦砚珩问清楚那日的情况。


    *


    秦砚珩在躲洛卿龄。


    他也不知为何，心中隐隐觉得洛卿龄就是那块玉石，否则，为何这世间唯有他与洛卿龄方能使用金龙剑？可又如何能断定那金玉姻缘石的事儿就是真的呢。


    眼前马球飞来，秦砚珩心不在焉地击回去，耳边顿时响起几句恭维。


    无聊。


    来的都是一群有目的的人。


    秦砚珩拍拍手，接过随从递来的帕子擦手，转身便朝廊下走去，随口拒绝了一位大臣的请求。他径直走进房中，给自己倒了杯茶。


    若说金玉姻缘石为假，那道仙师父说的话总不能是假的罢，莫非洛卿龄真是那块能“降服”他的玉石么。秦砚珩不相信有人能降服他，至少在遇到洛卿龄之前无人能做到。


    可若是洛卿龄真能降服他，那他秦砚珩岂不是往后余生都要被人管着了？


    思及此，秦砚珩只觉得一阵烦恼涌上心头。他堂堂亲王殿下，又怎能臣服于他人！不若他此刻赶紧启程南巡，躲她个一年半载的，到时候洛卿龄早就嫁为人妇，还哪来的时间管他？


    “可金龙剑的牵绊还没解开啊……”秦砚珩泄气。


    敲门声蓦地响起。


    “殿下，”门外随从来报，“太子太保段大人求见。”


    是太子阿兄的老师。秦砚珩冷不丁坐直身子，他自幼尊重这位太子太保，段大人当年亲自教导阿兄和他，以及表弟宋玉台，算是他们三兄弟的恩师。


    “让他进来罢。”老师亲临，秦砚珩势必要给段大人这个面子。


    只见一位黑发白须的老者缓缓走进来，朝着秦砚珩正要行礼，后者即刻起身拦下老者的动作。秦砚珩亲自给这位段大人斟茶，面上崇敬之意尽显。


    “老师今日怎的亲自过来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秦砚珩看得出来，段大人此行并非单纯为了马球而来，想必是遇到了什么难处，要与他说说罢。


    秦砚珩自幼踢天弄井，无视法规，这世间除了已故太子外，就只有面前这位段太保能够管得住他。


    “殿下还是一如既往喜欢套老臣的话，”段大人喝了一口茶水，看着秦砚珩冷不丁来上一句，“罢了，殿下是老臣亲自看着长大的，有些事儿老臣也不拐弯抹角了。”


    听闻，秦砚珩心下一沉，他着实猜不出段大人想要说什么。


    “殿下可还记得洛将军。”


    洛将军？莫非是洛卿龄的父亲。秦砚珩心道。


    “当年，洛将军因为战前误杀了一个重要的人，险些引发战乱，圣人因此怪罪于他，这才会将其贬到边疆，至今应当已有十六个年头了。彼时洛夫人刚怀有身孕，也得跟着洛将军受苦。”段大人喋喋不休。


    如此看来，洛卿龄应当是自出生以来便生活在边疆。秦砚珩手藏在桌下，悄悄掐指算。


    “那位洛将军这些年来身体每况愈下，今年过了春更是病重在床，若再不回京，怕是撑不下去了。”段大人心一横，干脆将目的说了出来，但也只是点到为止。


    听闻此话，秦砚珩不禁猜测洛卿龄接近他莫不是想让他开口将洛将军调回京城罢，原来他此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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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岔了，还以为洛卿龄也像京中那些没脑子的贵女们一般，想着嫁给他后飞上枝头当凤凰。


    知道洛卿龄对自己没有别样的心思后，秦砚珩暗自松了一口气，但心中又隐隐有些不是滋味儿。他可是天底下最最绝色的小郎君，洛卿龄为何不想嫁给他？


    秦砚珩此刻完全忘记了自己先前拒绝过洛卿龄的画像，眼下满脑子想的都是洛卿龄为何不喜欢他，她怎能不喜欢他！


    “咳咳。”段大人轻咳一声。


    许是因着秦砚珩出神太久，段大人一边喝茶一边抬眸看向面前这位锦衣少年，他教导殿下十余载，就从未见过他露出这般诡异的神色——眼前，秦砚珩薄唇微微勾起，却又在下一瞬强迫自己压下嘴角，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甚至还撇嘴眯着眼一脸不悦。


    这幅看似苦恼而又夹杂着几分笑意的神情，段大人实在是看不下去，忍不住出声提醒道：“殿下？”


    “本王知道了。”秦砚珩蓦地回神，只见他抬手堪堪遮住嘴角，忍住不断下沉的心。他想了想道：“此事急不来，毕竟洛大人当年……其实圣人也算是放了他一马，才将人调去边疆，段大人且先回罢，待本王探探圣人口风，再做决定。”


    洛家的事儿秦砚珩略有耳闻，心中也知晓事实并非表面上看的这般简单，因为秦砚珩坚信圣人绝不会做出轻易冤枉人的事。


    “那便劳烦殿下上心了，老臣告退。”段大人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开。


    *


    同一时刻，隔壁戏园。


    洛卿龄心不在焉地看着台上的戏，耳边呕哑嘲哳的，令人有些不适，可身旁段青意看得正起劲，身体不由得跟着戏子摆动，似是入了戏里，周围观众亦是。


    隔壁马场似乎没了动静，也不知段大人有没有和秦砚珩说起阿耶的事儿。洛卿龄心中沉重，自然是看不进眼前的戏了，只见她左右看了看，悄声起身离开，没有打扰沉浸在戏曲里的段青意。


    戏园内廊庑细长，延伸至院子深处，竟看不见尽头。洛卿龄心里乱糟糟的，也不管这廊庑通向何处，她径直往前走，只当做散心。


    “我听闻前不久圣人又翻出那个陈年老账，这次竟然还暗中派了不少官兵南下，也不知圣人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隔着花窗，有人说话声传来，音量不高，却正巧被洛卿龄碰到。


    她本不愿理会，毕竟京城的官事可不是她一个边疆女子能随意触碰的，还是走为上策。


    “昨夜听我家那位说，当年洛将军的事儿有蹊跷，圣人有意让容安亲王彻查此事，不日便要启程南下。”另一道声音响起，随后衣料摩擦声传来，二人似是凑近说话，刻意压低了音量。


    “说是南巡，实则是为了查明那件事！”


    洛将军？


    是阿耶！她们说的旧事……阿耶曾与她提起过，当年阿耶在战前失手杀死了一个重要的人，圣人一气之下将他贬到边疆十余载。


    莫非真相并不像阿耶所说的这般简单？